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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老校区 ...

  •   曲石庄的老校区南边的那栋楼是小学生的教学楼,北边的那栋楼是初中生的教学楼。两楼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水泥场地,西边分布着一个很大的操场,东边是学生食堂和一座电话亭。

      这座电话亭还兼顾着报亭的功能,小小的宽型塑料亭子里坐着一个50多岁的老太太,装着一堆漫画、小说、杂志……

      曲石庄东山中小学校长办公室内。

      “啊,你们问宋炀这孩子?我还真不太能想起什么……”李校长倚在皮椅上,费力地回想6年前的事情。

      6年前,宋炀上四年级,因为本来安排的女班主任怀孕了,师资资源又少得可怜,就由李校长代了四年级2班的班主任。

      李校长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这是他第一次被市里的警察探访,有些紧张:“宋炀啊,嗯宋炀……哦对对对,这孩子是有一个警察梦来着,每次写作文都会提到警察。”

      杨雪松奇道:“梦想题材的就算了,那如果写的是母爱之类亲子情题材的作文呢?”

      “啊咳咳咳……对对这孩子写过,”李校长被水呛到鼻子,放下了水杯,“那篇作文开头可让人心疼了……那篇作文还收在学生范文里。”

      “可以给我们看看那篇作文吗?”陆封问。

      李校长问了一个学生借了本《作文选》,打开那一篇《泪水》递给陆封等人:“我们学校每年的优秀作文都会编在这里给下届的学生们参考学习。”

      “妈妈一个月前去世了,今天我在这里用笔触爱她,流着我的泪……”

      这页是是一张作文的图片,图片上面,小学生的字生涩歪曲,很多字都被泪水打模糊了——

      妈妈一个月前去世了,今天我在这里用笔触爱她,流着我的泪。

      妈妈病了,我很难受,她的样子越来越难看。花了钱,病也没好。钱没了,没去医院。

      我帮妈妈买药,妈妈不吃药就会很疯癫,吃了药也疯癫 。她哭了,说对不起我,掐着我的胳膊哭诉一整夜。她说什么,我听着,说累了,她就睡了。

      她睡了,就没醒来。

      爷爷葬了爸爸,现在又葬了妈妈,我知道,他哭得稀里哗啦,在心里。我在脸上,别人看得见,看不见爷爷的。我看得见爷爷的泪,我也学着往眼睛里流。

      妈妈躺在地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旁边,锅里烧着饭。我把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我知道妈妈日后不跟我说话了,也不能给我做饭了。

      我在前院挖了一个小潭,那是我想念您的日月潭。我爱您,我的妈妈。

      杨雪松“咦”一声,问道:“这里也没提警察啊?”

      赵世尧解了他的疑惑:“宋炀的母亲以前是一名民警,档案里有,你又没看?”

      “啊是,10年前临时调来的,平日里管管村里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警官是个好人啊,”李校长微微陷入回忆,摸着下巴,“好像就是因为他母亲是警察的缘故,宋炀写警察的作文特别多。”

      “可以尽量把他所有的作文发一份电子稿给我们吗?”赵世尧问道。

      李校长为难地说道:“警察同志,这有点难啊,毕竟是六年前的事情,也就这一篇写得好的留下来了。”

      “那关于宋炀,您还有其他想得起来的特殊一点的事吗?”

      李校长回道:“说实话,当时我们那个班一个班上40多个孩子,我又忙得很,我真不是不配合你们警方的工作啊警察同志,真想不起来太多……”

      杨雪松见一旁的陆封盯着那篇作文看了良久,探问道:“封,你看出什么了?”

      陆封指着文中的一句话:“你看这句‘钱没了,没去医院’,你不感觉很奇怪吗?”

      杨雪松思考一番还是不得其解,无奈道:“就钱花完了,没钱去医院看病呗。”

      “没去医院和去不了医院,如果是你那个意思,你觉得一个十岁的孩子会选择哪一个表达?”

      杨雪松“哦”一声:“也就是说,他母亲病了没去过医院,钱虽然是用来治她的病的,但没花在医院正规的治疗上。那钱花在哪里了?买药?”

      陆封点了点头:“问题在于这个‘药’上,到底是什么药吃了让人不见好,反而越来越疯癫?”

      “……是这样是这样的,好好好,赵警官你们走好,我一会还有个课要上,我就不送了。”

      出了李校长的办公室,杨雪松迫不及待地问道:“老赵,你们又聊了啥?”

      赵世尧:“总结一下就是他啥也不知道。”

      杨雪松:“得儿!回去吧。”

      陆封接到了李薇的电话:“他们人还在曲石庄吗……嗯,C502室的案子详情我已经了解了……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怀疑他们要进行一次毒品交易。”

      陆封挂了电话,看着不远处的电话亭,突然转头问两人:“你们小时候喜欢看漫画吗?”

      杨雪松:“?”

      赵世尧:“……”

      曲石庄河滩远住处废墟处,周围寂寥无人,河水水面布满绿藻,隐隐发着恶臭。这一块以前住了几家少数姓氏的人家,早些年走的走,拆的拆,又变回一片废墟。

      一辆黑色越野车正大光明地停靠河滩边,上面坐着五个人,绑着脸。坐在驾驶位的那个秃头不耐烦地点着手上的电子表。

      秃子忍不住大喊:“江澈那家伙怎么又独自行动了?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蝎子,你不跟老板控诉一下吗?”

      蝎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枪,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兔子牙陪笑道:“江哥一般都这样,老板也默许了,秃子哥,体谅一下呗!他干他的事,咱们干咱们的事。”

      秃子“哼”愤了一鼻腔气,怪声怪气道:“咱们进组也有个两三年了,这家伙才来了两个月,就成了老板身边的红人,我们现在还要听他的话,真是气死我了。”

      “没脑子,”蝎子抱臂靠在椅背上,“活该。”

      “唉秃子哥,没他我们还抓不到陆封那小子”兔子牙提起“陆封”两个字就牙疼,“陆封是真的恶心人啊,搅黄了我好几单交易,真他喵无语。”

      后头坐着的老三老四疯狂地点头。

      兔子牙咬着后牙根:“丢后山埋了不好吗?我挖土挖得正起劲呢!江澈为什么要放过那小子?”

      秃子:“不埋他不也得死啊!还能蹦出个猴兵来救他?不埋就不埋,老子懒得干活!”

      后头坐着的老三老四疯狂地点头。

      蝎子沉默不语地看着车窗外江澈留下的脚印。雨后河滩边的泥土松软不一,脚印也深浅不一。每一处脚印,或多或少积着水。

      那枚椭圆型的黑色耳钉正反扣在蝎子的衣襟内侧,暗红的淡光隐没在黑色晶体下。

      江澈是吗?蝎子摸着怀里的手枪。

      一道矫捷的身影翻过庭院的墙。墙内杂草丛生,放黄的墙坑坑洼洼的,斑驳的青苔舔着墙根。

      江澈撩去头上的碎草,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废旧的两间平方屋。屋子的门垮了一半,江澈迈开长腿一脚跨了过去。

      屋里的墙纸和墙皮大多数都脱落了。四散的柜子的朽木长着白色和灰色的小蘑菇。一双双发黄的塑料手套夹在其中,零散的针管埋在土里露着头。室内的空气有些浑浊,恶臭味弥漫,粉尘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荡不起来,但依旧可以黏糊着恶心人。

      江澈戴着皮手套,右手掩着鼻子,耐心地打量着室内。他取出纸巾擦去一小部分低矮窗沿边边上的白色粉末,窗下卧着很多断裂的白色粉笔。

      突然,一声老鼠“吱吱”的声音响起。

      江澈一回头望去,一个白露露的头骨空洞的眼正望着他。白头骨一个晃荡,一只小耗子从眼睛里爬出来,细长的尾巴扫过眼眶。

      江澈蹲下身来打量这个从柜子底下滚出来的头骨,发现这个头骨并不是很完整,两个太阳穴的部位凹着两个打洞。不仔细看,可能会把这个和头骨的眼睛眶搞混。

      江澈伸手按压,轻轻一个力道,头骨就碎成了两半。白色的粉末从碎裂出撒下了,像白色的粉笔。

      江澈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探向柜子底部,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包锡纸。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白色的粉末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个等待家长来接的乖巧的孩子。

      那只嚣张的老鼠还在“吱吱”地叫着,钻出来门外去。

      当它一瞬间的安静,江澈清楚地听见了黏着沉重、划拉着草沙沙逼近的脚步声。

      外面青绿的草地上,棕红色的土壤上,一只死老鼠的四肢在间歇抽搐着,它的头部被人硬生生地扭转了一个方向。

      江澈的心跳得很快,外面来的肯定是组织交接的人,可是交接的人不是他,他不能解释清楚他在这里的理由。

      如果被人发现,他的身份可能就暴露了……

      他淡定地放回了那包白色粉末,快速地钻进了其中一个矮小的看起来藏不下一个人的木柜里。木柜的内壁趴着几条蜈蚣,数不清的腿在他的眼前晃荡。

      透过木柜门的细缝,江澈看着柜子外面的那一双沾满泥土的长腿。布满青筋的病态的手伸向了柜底。随着那人俯下身来取那包东西的动作,江澈看清了那张年轻过头的脸,和那人嘴里白色的棍子。

      白色的棍子……棒棒糖?

      “李薇姐!李薇姐!你看看我截的这个图……”洛娜荔气喘吁吁地叫住领盒饭的李薇,“他的手……”

      “宋炀?”李薇皱着眉接过洛娜荔手里的手机,看到了照片上那双很瘦很苍白,又青筋暴起的手,“不会吧,16岁的青少年不可能长这样的手吧!”

      洛娜荔说:“李薇姐,就是他的手。这是监控录像14时50分的手,而这是——”

      洛娜荔又翻出另一张图片:“这是监控录像14时56分的手。”

      照片上的手很干净很健康,而且没有那么修长,反而显得有些短小。

      李薇了然:“你是说,建筑物倒塌的那一瞬间换人了?可以能换到哪里……等一下,建筑物里?!”

      洛娜荔闪着泪光点点头:“李薇姐,画像师的图像画好了。”

      李薇给浩楠打了个电话:“浩楠,你在市医院里吧?我发给你个照片和一张图,你帮我按照这两个在爆炸案受害人里找个人……对,找不到这张脸你就按照这个手找,尽量去找……什么?张澜的身份是假的,那个人不是张澜?”

      洛娜荔:“怎么了,李薇姐?”

      李薇叹了一口气:“还真给陆封说对了,C502死者确实不是张澜,两年前就被‘掉包’了。”

      洛娜荔眨了眨眼:“姐……我怎么听不懂啊,什么‘掉包’……”

      李薇解释道:“前年张澜一家车祸后,只有张澜一个人幸存下来。但她的面部严重烧伤,进行一次整容手术,那场手术并不是很成功,让她的左下颚留下来一块1厘米的疤痕。可是C502的死者脸上并没有这条疤痕。而且据附近人称,两年前张澜搬到这个老房子里时,脸上就没有这块疤痕。”

      洛娜荔:“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居住在那里从两年前开始就不是张澜了,而是他们组织的一个‘客户’。”陆封一边在透明的电话亭外扫着漫画架上的漫画,一边回答赵杨两人的问题。

      赵世尧推了推滑下来的眼睛,对着陆封竖起大拇指:“牛啊,小陆陆。”

      陆封无语:“老赵,咱能换个绰号吗?我这么酷拽帅的人……”

      杨雪松问:“那真正的张澜呢?”

      陆封弯起嘴角神秘地笑道:“真正的张澜,可能需要我们先好好问问亭子里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有点驼背但身子还算硬朗的老太太抱着一摞漫画书和小说走了过来。三个赶忙上前帮老太太抱起了书。

      “唉谢谢你们啊,学校大门不给送书的的车开进来,还得我到学校大门取拎过来,累死老婆子我了……哎!你们不是本校的学生吧!怎个进来的?”

      赵杨两人二十好几要奔三的人咳嗽两声,指着陆封道:“这孩子是本校的。”

      陆封困惑地扬眉:“?”

      赵世尧拿出证出示身份:“您好,我们是人民警察,有些事情要问问您,不用紧张,就是询问一些关于一个叫宋炀的孩子的事情。”

      老太太一看是警察忙点头:“好好好,我到亭子里搬几个凳子给你们坐……哦就一个凳子,你们不介意坐在那几摞书上吧。”

      赵杨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老太太撇了一眼插着裤兜站在原地的陆封,两手一挥,双眼一瞪:“你这个孩子逃什么课啊,快回去上课,小心我告诉你们班主任!”

      陆封:“……”

      杨雪松憋笑没憋住,被赵世尧生生掐大腿又掐回原来正经样。

      赵世尧:“是这样的,他其实是我们警局的实习生,看着显小,不是学生,正跟着我们涨涨经验。”

      杨雪松附和道:“啊对对对。”

      陆封:“啊、对、对、对。”

      赵世尧:“我们想问一些关于宋炀这个孩子的事情,不知道你对这个名字有没有一点点熟悉?”

      老太太“啧”道:“宋小鬼吗?是……六年前转学的那个不?”

      三人两眼发光:“是他。”

      老太太继续道:“那孩子经常来我这里看漫画,没有钱买,就趴着我这亭子里不走了,天天白嫖,赶了好几次都不中……”

      陆封问道:“宋炀有和你讲过家里的事情吗?”

      老太太看了一眼陆封,眼珠子骨碌一转,费力地想着以前的事:“我年纪有些大了,很多事情也不是记得那么准确……不过你要是这么问我,这孩子在我这儿打过一个奇怪的电话。”

      陆封追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老太太叹口气:“那还是个雪天,虽说咋们这不怎么下雪,那天好巧不巧那天就下了……”

      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铺盖到水泥地面上。薄薄的雪层被一连串的脚印踩化成了水,像是雨天沉默的泪,被热度无情地逼露出来。

      一个穿着棕褐色破旧的皮袄的十岁孩子跑到了电话亭下,掏出一块钱递给亭里坐着烤火的老太太,拿起电话快速熟练地按下了一连串的数字。

      “喂,妈妈,我们班小测,我考了第一名!嘿嘿,你儿子本来就是很厉害……知道,我每天吃得很好,穿得很好,爷爷身体也很好,看起来比以前年轻了十几岁,就是你天天说的那个‘红光满面’……嗯,不想……”

      亭里烤着火看着报纸的老太太听见压抑的抽泣声,缓缓地从报纸里探出头来。只见一个脏兮兮、红扑扑的小脸扭曲着,憋着眼泪。

      是那个有理有据日常白嫖的宋小鬼。

      “切,胡说八道……我才不想你呢……呜……你都说我是个白眼狼,过得好就不会想你了……我现在就……就……”

      老太太猜又是村里一个留守儿童想在外的父母了,打电话流眼泪的,她已经见过太多了,见怪不怪,掏出一个手帕递给亭口外的孩子。

      宋炀没有接过老太太递来的手帕,反倒因为被人发现自己哭了脸变得更加红了,匆匆忙忙小声不甘地说一句:“还是想吃你做的饭。”挂了电话,跑了老远。

      老太太摇摇头,她还没找钱呢,这小子怎么就跑了?低头去看电话机,上面却显示着空号。

      杨雪松瑟瑟发抖:“老婆婆,大白天讲鬼故事不太好吧……”

      陆封:“他是哪年冬天打的那个电话?”

      老太太:“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他作文第一次拿‘优’的那一年……”

      陆封看向了赵世尧,赵世尧点了点头:“就是那篇作文。”

      杨雪松:“所以……他在给他死去的妈妈打电话?”

      赵世尧感叹道:“是个感人的故事啊!”

      陆封:“……”

      杨雪松:“……”

      陆封问道:“宋炀有向你提起过他的父亲吗?他不想念他的父亲吗?”

      据那篇作文来看,宋炀的父亲早在他母亲去世前就去世了。但目前听到的都是对母亲的想念,几乎没有对他父亲的。

      老太太撇撇嘴不屑一顾:“一个酒鬼,狠起来还会打妻子孩子,有什么值得想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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