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八怪》时光无心

4、无图及

　　江澈看着细缝处来回爬动的蜈蚣和细缝外看见锡纸包装越发阴沉的脸，轻轻地扣开怀里匕首的弹簧栓。

　　宋炀打量着这一小包装着Y粉的锡纸，上下掂量下重量与预想的大差不差，但是包装纸的折法却与以往不一样了。

　　有人动过了这个东西。

　　宋炀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手背在腰身后摸着枪，踢开了一个又一个腐朽的木柜。

　　一步、两步、三步……

　　当那双笔直的沾满泥土的腿站在江澈藏着的柜子前，宋炀蹲下来，一只布满红血丝眼睛探向那条细缝。所幸蜈蚣遮住了缝眼。江澈冷笑，冰冷的匕首闪着暗光。

　　那双青筋暴起、苍白如鬼魅的瘦如骨的手伸向了木柜的门。

　　门内门外，一明一暗，都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杨警官，你该减肥啦——”

　　一声厉喊惊动了屋内的两人。

　　宋炀揣着那包粉末，跳上低矮的窗沿，本来生锈焊死打不开的窗户，硬生生被他大力拉开，他一个闪身跃了出去。

　　江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这声音，看来是陆封一伙人。

　　赵世尧一手顶着眼镜，一手推着杨雪松的屁股。优雅的姿态甚至配个茶悠闲地喝着都可以。

　　陆封双手正托着杨雪松的半瓣屁股，无语地踹了赵世尧一脚:“老赵，你能不能给我出点力啊？”

　　杨雪松本来看着这墙不算很好，扒着墙头一跳，不料踩到了滑腻的青苔，半个身子拖在了半空中，下面两个人只好抵着他的屁股托他上去。

　　杨雪松不好意思笑笑:“老了老了，宝刀不行了；钝了钝了，众爱卿辛苦了！”

　　陆封对着杨雪松的屁股一巴掌呼上去:“少贫了，给我蹬腿蹬上去。”

　　待杨雪松骨碌滚过去，陆封和赵世尧一翻翻过这墙。

　　陆封踢了一脚躺地上装死的杨雪松:“以后改你叫杨胖子好了。”

　　杨雪松忙道:“可别，杨壮士可以，都取一个‘胖’意嘿嘿……”

　　赵世尧推了推眼镜，淡定说道:“杨壮士，你旁边有一只死老鼠。”

　　杨雪松:“我去!”

　　陆封当即蹲下身来打量那只死老鼠。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一只老鼠不至于死相这么惨……尤其是脖子，就像被人生生扭转了180度。

　　杨雪松也跟着蹲在陆封旁边:“咋啦？你想埋了它，行我挖个坑……”

　　“杨壮士，这老鼠的皮毛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陆封突然严肃地说。

　　杨雪松瑟瑟发抖:“你别吓我，不会又是那个东西吧……”

　　陆封绽颜笑道:“是粉笔灰。”

　　杨雪松捂住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Y粉。”

　　赵世尧呼了他一脑门，呵道:“壮士，怎么能畏惧毒品?我们看到毒品要激动，要两眼发光，立功的光荣时刻已经到来，我们要踌躇满志、斗志昂扬，缉拿一切恶势力，扫清一切……人民需要我们!”

　　陆封悄悄问杨雪松:“老吴头新编的‘士气书’?”

　　杨雪松疯狂点头:“赵队一马当先背得贼溜。”

　　老赵:“鼓掌。”

　　陆封和杨雪松啪啪鼓起掌。

　　江澈昂着头考虑着要不要顺着宋炀跑的路线溜了，但很难保证他不会蹲他。不，宋炀不蹲他，也会蹲外面那个傻子。

　　“傻子”陆封一脚跨过门，又毫不犹豫地迈了回来。

　　“咋啦？”杨雪松探身瞧了两眼，“不是吧？这么脏……我去，针管!”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掏出手套、戴上口罩准备干活。

　　陆封取出胸口隐形口袋里的微型摄像机，打开电源开始开拍。

　　杨雪松呜呜道:“小陆陆，你身上咋啥都有?”

　　赵世尧见怪不怪:“请叫他哆唻·陆封·A梦。”

　　“没办法，家里有矿……”陆封蹲下身，好巧不巧瞟到了细缝里那双鄙夷不屑的眼睛和熟悉的鼻梁。

　　江澈抱臂绑着脸，心骂蜈蚣不懂事，举起手挥一挥算是给陆封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陆封？”赵世尧问。

　　“没事，看到蜈蚣了。”陆封死亡微笑。

　　杨雪松反应最大，听见“蜈蚣”二字一蹦三尺高:“哪里?让我来弄死它!”

　　陆封按住他:“杨壮士，别激动，先干活。”

　　赵世尧捏了捏窗沿上白灰，皱着眉看着敞开的窗户。窗外是一条连着不远处山林的小径。

　　陆封在地上捡了把铁链，三下两下把藏着江澈的木柜门给缠死了。柜里的人无语地看着陆封的骚操作。

　　杨雪松还在扒拉地上的头骨，那些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异常的诡异。可真摸上去，又确实是粉笔灰的触感。

　　待他回头看眼陆封，只见他一脸狞笑地看着一个矮木柜，呆滞道:“你嘛呢？”

　　陆封心虚地挠了挠鼻子:“我喜欢这个柜子，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

　　江澈:“……”

　　杨雪松翻着地上堆着的发黄的账本:“不是我说，宋炀他家有点破啊……也是都六年过去了，这些本子都被虫子咬了不少洞，还有拉的一堆虫屎……”

　　陆封靠过来看着账本:“大致讲的是什么?”

　　杨雪松掐着字念道:“铅笔盒40，8元；方格本80，5毛；橡皮……这家以前卖的是文具啊。”

　　赵世尧:“废话，一大早走访白走了?”

　　陆封问:“有写着年份吗?”

　　杨雪松无奈:“都被水打湿发臭，能认出来的字能有几个?”

　　陆封:“给我仔细看看。”

　　杨雪松:“小陆陆，有虫屎。”

　　陆封:“……没事，我是男人。”

　　陆封快速地翻阅着账本，杨雪松眼花地看着陆封手上的动作，赵世尧则去了另一间平方查探线索。

　　看着陆封脸色越来越不好，杨雪松忍不住凑近问陆封发现了什么。

　　陆封:“杨哥，你先别动，就这样挡着我。”

　　杨雪松眨眼困惑。

　　陆封正色道:“你背后的那扇窗户玻璃上刚才反射了红外线光点。”

　　杨雪松哭哈脸:“我擦、我挡着子弹?”

　　陆封:“不是子弹，是‘眼睛’，那是一台微型可移动新型摄像头，缺点是碰着玻璃的一瞬间会闪红光点，看来这个人不是很会用这玩意。”

　　杨雪松:“那我……”

　　陆封淡定地低头先给账本拍照记录。

　　江澈戴上了无线耳机，耳机那头传来蝎子低沉的声音:“江哥，交易目标已出现。你……我已经确认宋炀离开了，需要我现在去帮你出来吗？”

　　江澈点着耳机发着暗码:“白痴，你已经被发现了。”

　　蝎子:“哥!我立刻就冲进去——”

　　江澈:“我比你先被陆封发现。”

　　蝎子:“……”

　　江澈:“看见那个铁链缠着的柜子没?我在里面。”

　　蝎子:“……辛苦了哥。”

　　另一间房内。

　　赵世尧掀开盖着一堆隆起货物的黑色塑料布，尘土一时四散，几只大黑耗子尖叫着蹿过赵世尧的腿间。

　　赵世尧:“……”

　　黑色塑料布底下都是潮湿的木材，上面长着白灰双色的蘑菇。

　　赵世尧敲了敲木材，发现每一根每一块里面都是空心，当即抽了一根看起来细一点，秀一下擒拿手。

　　“喀嚓”一声，随着木材的断裂，几只缩在空心处的小耗子们瑟瑟发抖地望着赵世尧。

　　赵世尧:“抱歉，扰民了。”

　　杨雪松迫切地问:“怎么样啊陆封?”

　　陆封:“陈年旧账，不值一提。”

　　杨壮士:“不是，我指的是那个红点点!”

　　陆封歪身一撇:“咦?没了?”

　　江澈:“你人走，东西留下。”

　　正在回头的蝎子:“?”

　　杨雪松松口气:“要我说，刚才就应该把它打下来，管它三七二十一……”

　　陆封:“啊，又有了。”

　　杨雪松:“?!”

　　陆封笑道:“我是说，这本账本有线索——你看，这些对面具交易的记录——”

　　狐狸面具，1996年；

　　兔子面具，1998年；

　　麻雀面具，2000年；

　　狮子面具，2004年；

　　羚羊面具，2006年；

　　…………

　　杨雪松:“每个面具后面都记载了年份，应该是这些面具的制作时间吧。我跟老赵今天走访，听乡亲们说‘宋字记’不仅卖些小文具，还是偶尔做些面具卖卖的。宋炀他爷爷，听说是个做面具的好手……”

　　一只机械苍蝇慢悠悠地落在陆封的肩头。

　　陆封瞥了它一眼，一个弹指把它弹开。

　　江澈看着晕眩的显示屏，无语地操控着nv8号不甘地飞回那个人的肩头。

　　陆封见它摇头晃脑地又飞了回来，好心肠大大方方地让它站肩头上。

　　杨雪松:“这是什么?”

　　陆封:“那个发着红点点的东西。”

　　杨雪松:“!”

　　陆封安慰道:“没事，是友军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头开始快速地翻阅着。

　　江澈随着陆封的动作快速地拍下了账本上的信息。

　　杨雪松:“哪里的友军?”

　　陆封头也不抬:“铁链锁着的木柜里。”

　　杨雪松:“你在这跟我玩魔法吗？”

　　陆封快步迈向矮小的木柜，行了个绅士礼，用手指骨敲了敲柜门:“亲爱的105先生，看完后有什么想法吗？”

　　杨雪松:“小陆陆，你理智点……”

　　江澈:“腿折得难受，赶紧开门。”

　　杨雪松:“?!”

　　陆封:“好嘞，芝麻开门——”

　　“是的，吴局，我正在‘宋字记’店铺里找线索……”赵世尧安抚了一干小耗子，跨过木材堆，摸索着木材堆后面的墙，“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我想无需增派警力来现场勘探……1组侦探目标?我会和1组组长协作继续跟进，保证1组侦探目标的人身安全……”

　　赵世尧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立住了脚。

　　吴叔的声音还在响着:“赵警官，怎么了?”

　　“吴局，‘宋字记’请求增派警力进行勘测，这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木材后的墙角处，十几只蜈蚣攀爬在破损发黑的衣料上，浸泡得泛白的尸体肿胀，眼珠突兀出来，流淌的鲜血早已化成地面上暗褐色的漆。

　　青阳市第一人民医院。

　　“警察同志，我没有这张脸的印象，但是对于这个手，我还是印象很深刻的……对，就是这个人，于正毅。”

　　刘浩楠拨通李薇的电话:“喂，李薇姐，问到了……是有一个患者有这样一双手，不过那个人今年已经36岁了啊，而且这个人因为抢救无效死亡了……啊？女尸?好好好的，我现在带人去‘宋字记’。”

　　见刘浩楠冲出医院坐上车离去，跟踪他很久的黑衣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送过去一堆乱码。

　　医院昏暗寂静的停尸房里，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蠕动起来，缓缓坐起身来，取出口里的设备，设备的屏幕上划过如蛇伏行的乱码。

　　“于正毅”输入了三个“S”进去，乱码又再次移动起来，规整地显示出它原来的样子:“狮子成功逃脱’lion .escape.085。”

　　过了一会，屏幕又再次亮起来:“麻雀已死’sparrow mark .prepare.111。”

　　赵世尧无语地看着头挨着头的陆封和江澈:“白日见鬼了……”

　　杨雪松拉着赵世尧的胳膊，捂着嘴小声问道:“老赵，你知道那尊‘佛’是什么吗？”

　　赵世尧:“……1组侦探目标?”

　　杨雪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我现在不得不信了——原来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是真实存在的……”

　　赵世尧捂脸，他本来就是我们的人。

　　陆封奇道:“一个干部培养一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些面具后面的年份是拐走的那些孩子的出生年份?”

　　江澈点点头:“据我所知的有限信息，这个组织的每个成员都有一个代号，主要是以动物作为代号，并且发放每一个成员一个工作编号来执行一般任务。最早的一批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制作一面动物面具。而这里，是20多年前制造面具主要场所之一。我怀疑，也是人口贩卖的主要交易地。”

　　陆封:“‘狐狸’培养下一代‘狐狸’，‘狮子’培养下一代‘狮子’?真有意思。那‘一般任务’是什么?”

　　江澈停顿了一下:“承包杀人任务。我们‘老板’主要负责这一块，他的代号是‘狮子’。其他领域我暂时还不能确定。”

　　陆封话锋一转，直视江澈:“所以，你杀人了吗?”

　　江澈也回视道:“你觉得呢?”

　　赵世尧见形势严峻，忙出来缓解剑拔弩张的氛围:“其实!小陆陆!江澈是我们吴局安插的卧底!一家人!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杨雪松:“?!”这种大白话式机密是我们能听的吗？

　　陆封翻了个白眼:“废话，老赵!我要是猜不到这一点，我能在这跟他好好说话吗?”

　　江澈冷声道:“我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个，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取走了一包Y粉。”

　　陆封耸肩:“你怎么肯定一定是毒品，不是粉笔灰?”

　　江澈:“碳酸钙和二乙酰吗啡，你试试你们缉毒科的楚队能不能看出来。”

　　“嗞——”一声电流卡壳的声音在江澈的无线耳机里响起，蝎子的声音传来:“江哥，出事了，你快回来。”

　　江澈转身翻过窗户，向窗内的陆封比了个“友好”的手势，按着耳机问道:“什么事?”

　　“麻雀死了，交易被迫取消。”

　　陆封生气地拔腿要追，被赵世尧一把按住:“哎——别追了，人家还有人家的任务要做，他的级别比我们都高，别多管闲事。还有，保密协议备好了，准备签吧。”

　　陆封一动不动地盯着赵世尧，愤愤说道:“你和吴局瞒着我，然后让我往他那火堆里跳?”

　　赵世尧捂脸:“咱也没想到你非要跳过去啊？阻止都阻止不了!就说说看，本来叫你去简单查一下暗网上承包杀人的虚假订单的，你一口气拔到了江澈怀里……”

　　陆封打断一下:“注意用词，老赵。”

　　杨雪松掺和进来:“老赵，陆封也不容易啊，为了抓着工作编号为11001105的‘工作人员’熬了大半个月呢，我半夜吃泡面的时候都听见他神经质地念叨这串数字……”

　　陆封反驳道:“我没有!”

　　赵世尧心虚地咳嗽两声正色道:“这也是吴局给你的考验，能抓到江澈也证实了你的实力……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陆封问。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杨雪松缩着脖子。

　　“隔壁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