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下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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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度默默盯着林绝影，见人脸色由白泛红，又由红转白，目光垂落，面上竟有惶恐之色，指节亦在袖下绷得青白。
她怕将人盯恼了，于是收回目光。
堂堂司礼监掌印，亲自管她这位公主的膳食，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她送别惦记着回去整理医案的神医，以及被各方请托不断的九千岁，对他的这一番神色转变，倒未过于在意。
听人通传藏水殿的李娘娘要往这边来，白玉度叫莲因准备好丝线。待李倾情来了，二人便可打络子打发时间。
这主意是李倾情提的，说是先帝丧期不宜行乐，不若做些沉心静气的女红，既可消磨时光，亦算是为逝者求安宁，为生者祈福。
白玉度未曾做过络子，十分意动。
莲因很快便将工具寻了来，一边理线，嘴角轻轻一撇：“从前公主的膳食都是由我经手，林掌印这一揽，不是抢我的活儿嘛。”
白玉度撑了撑双臂；“叫我们莲因姑姑少操些心也好。”
莲因道：“他分明就是不信任我……我一心一意跟着公主身边，还会害了您不成？”
白玉度道：“他一直是多疑的性子。”
昙因往寝殿的脚步便顿了顿，扶墙看向莲因：“莲因姐姐，你可少说两句。你现在说话这调调，怎么跟戏台上那种坏角儿似的，明明心里有事儿，偏要装没事人。”
莲因瞬间涨红了脸，手中丝线砸在篓里，转过身来，面上几分薄怒：“你说什么！”
白玉度不禁睁大眼。
莲因快步走到昙因面前，面上认真，声音都高了些：“昙因，咱们跟了公主这么久，我第一次听你这样说我……你再说一遍，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我的？”
她定定望着昙因，眸子里忽然漫起水雾，越聚越多，悬在眼眶里，胸口起伏亦急促起来。
昙因自知失言，讪讪举起手挠头：“我开玩笑的。”
莲因咬牙不语。一手抚着心口顺气，一手指着昙因，稍微平复，收回手握拳哽咽道：“什么玩笑不玩笑，说不定就是真心话。看来有人怀疑，我是那给公主饭食中下毒的小人了？”
白玉度面色一变，骤然起身，插在两名侍女中间。
莲因是个嘴上闲不住的，总爱絮叨几句，昙因心直口快，说话常没轻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时常斗上几句，却从未当真红过脸，白玉度素来不会插手。
只是这回，怕是不得不管了。
“还是不该看的书看太多了！”白玉度瞪一眼昙因，连忙对莲因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从未这么想你。”
二人皆是伴着她在佛寺里过苦日子熬过来的，若当真有心害她，哪还轮得到她平平安安回宫呢？
她向昙因使眼色，语气带着责备：“说你错了，再也不敢了。”
昙因垂头道：“莲因姐姐，公主，我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莲因又深吸了几口气，用袖口极快地点了点眼角，勉强端起一副如常神色，对着白玉度：“公主，我想告假一日……您不用宽慰我，我的气不是冲您来的。”
白玉度无奈点头：“去吧。”
眼睁睁看着莲因迅速跑出去。
白玉度又看向呆呆愣愣的昙因，这位大宫女正冲着莲因的背影发呆。白玉度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追上去，接着道歉？”
昙因神情如梦初醒，白玉度容色温缓，语气中仍有责备：“莲因平常包容你良多，但有些玩笑开不得，昙因，你不该这样伤她的心……快去找她罢，今日你也不用过来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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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倾情进殿时，便看见一个趴在桌子上，有些丧气的公主。
白玉度身边跟着的两名侍女，皆不是平日里眼熟的那二位。
“莲因与昙因姑姑呢？”李倾情悄声问。
白玉度摇了摇头：“让她们松快半日去。”
她不欲多说，将宫女理好的锦线团分了一束给李倾情，丝缕光润软莹：“你我所查之事，在宫闱之内辗转探问，终究太过迟缓，还是得想办法去李家一趟。”
她将与林绝影的对话中，有关的部分与李倾情说了。李倾情凝神静听，半晌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打络子的确是静心理气的细致活儿，彩线堆在篓子里，需将手指慢慢地引，轻轻地缠。
白玉度起初还有些不得要领，逐渐便沉浸进去，兴致正高，妙果忽然从外急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奇妙：“几个说是司礼监来的小公公，请公主娘娘移步用膳。”
“……”
想起林绝影插手自己事务，间接导致两名宫女闹脾气，白玉度吐了口气，放下手中已成型的络子，只觉一阵意兴阑珊，便叫李倾情一同用膳。
李倾情瞥了眼公主的脸色，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不多时，两人用了膳食，净了手，正要各自回殿里歇下，门房通传皇后娘娘与宸妃娘娘到了。
按理来说，先帝宾天，皇后娘娘与蒋娘娘的称呼都应该抬高一个辈分，只是新君的登基大典还未举行，宫里仍习惯照旧时称呼主子们。
皇后娘娘难掩疲色，只是简单问了白玉度几句，嘱咐她好好养着身子：“太子与瑛华都很关心你呢。”
白玉度一一回应。
蒋娘娘倒是比皇后娘娘待得久一点。
宸妃娘娘已过了少女的年纪，眉眼间却仍存着烟水洗过的清韵，一袭淡雅的竖领长袄与花鸟纹百褶裙，看向白玉度，笑容温静。
蒋娘娘拍了拍白玉度的肩：“可怜的孩子……你母妃去得早，如今陛下过世了，身侧更无一个能全心托付的长辈。”言至此，神色有些微怜惜。
白玉度冲她笑了笑：“怎么没有依靠呢？父皇这不是为我定好了夫家……”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欲叫蒋娘娘担心，李倾情亦在一旁陪笑，不多说什么。
“那算什么好去处？”蒋宸妃蹙眉打断白玉度，满脸不赞同，“那地方山长水远，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无法照应。陛下却答应了……”
她盯着白玉度乱转的目光，顿了顿，压着声问：“宫里有人传，司礼监那位掌印故意打压你，你在皇宫不下去，所以自请和亲。我私下里来问你，此事可当真？”
白玉度闻言措不及防，惊得咳了几声：“……没，没有的事。”
这段时间，她的确与林绝影时而合得来，时而合不来。但扪心自问，要说林绝影可曾打压她，那必然没有的。
蒋宸妃沉吟半晌：“听说他在你宫里频繁更换宫人……”
“那时林大人他出于好心。”白玉度低眉顺眼，“也算是帮了我不小的忙。”
她有自己的顾虑，不对娘娘详说背后缘由。
蒋娘娘像是受了启发，哎呀一声：“从前我从永福宫送了些伺候你的仆婢，有一人因欺负了另一名宫女，被你退了回来。如今这名空缺可有补上？”
她偏头看了看李倾情身旁的妙果，回首问白玉度：“不若我再送一个给你。”
“多谢蒋娘娘好意，不过菩息宫里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在佛寺待久了，也更喜清静些。”白玉度温言婉拒。
蒋娘娘也不勉强，摇了摇头，感慨万千：“阿盈走后，我对许多事都不甚上心，眼下想来，太疏于关心你了……”
妙果抿着唇，悄悄往李倾情背后更近一些，藏住自己半边身子。
又听蒋娘娘邀请白玉度：“若身子好些，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永福宫坐坐。”
白玉度苦笑地看着宸妃娘娘，指指殿外；“其实让我去那坦，也是父皇的意思。他不信我肯安分出嫁，便让人守着我，半步也不许离开。蒋娘娘，不是玉度存心要拒绝您……”
蒋娘娘就叹了一口气，带着疑问的眼看向李倾情。
李倾情尴尬赔笑：“嫔妾如今在菩息宫，也是进得来，出不去。”
蒋娘娘就又叹一口气。
几人默默无言。
半晌，还是蒋娘娘先发声：“陛下如此对你，玉度可会恨你父皇？”
恨吗？白玉度怔了怔。
“不恨吧……”她低声道。
不解是有的，心冷也是有的，但要说上恨，她还谈不上。
父皇素来对她都极好，在宫里，吃穿住行都不差。要不是李倾情当初坦白，她都不知道，父皇对待自己的妃子还会有那样暴戾的一面。
不知其他妃子，是否也曾受过这份罪？
她如是想着，便问了蒋宸妃。
蒋娘娘果然知晓先帝与宫妃间的腌臜事，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我出身燕京蒋氏，家族世代簪缨，宫中这些年，即便是陛下，也向来对我以礼相待。”
“那母妃呢？”白玉度又问，她轻声道，“父皇既然这样对其他娘娘，会不会也曾如此对母妃？”
虽然她不曾亲眼看见父皇对母妃做过什么，却又忍不住怀疑。
蒋娘娘这次沉默了许久，她很温柔地望着白玉度：“玉度，我与阿盈关系再好，她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我的。”
白玉度对这个答案也有预料，又忍不住想挖出点什么：“那蒋娘娘可知父皇召姨母进宫，是为何事？”
“不是说方便照顾陛下，以及照顾玉度？”蒋宸妃有些讶异地问。
白玉度欲言又止，感受到李倾情悄无声息地拉了下衣摆，于是只点点头：“我亦是如此听闻。”
宸妃似是有些乏了，闲谈到此，便缓缓起身，以袖轻掩呵欠，柔声道：“时候不早，你们快些歇下吧。我回去稍缓一缓精神，便得去养心殿那头协助皇后娘娘了。”
高耸的宫门，便再送走一位来客。
素色衣裳的娘娘领着众人越走越远，宫墙处红梅灼灼。
“还是得出宫找找线索。”李倾情望着蒋娘娘的背影，忽然道。
白玉度无声点头，抬眼，对宫门高墙下的人招了招手，一名东厂番子很快上前。
“帮我传话给你们提督，或者九千岁也行，就说六公主有事相求……”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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