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学舌鸟(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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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亚率着几名骑士来到这处秘境，就察觉到周边氛围有些不对。
在利爪破空而来前，他就已经绷紧了身体瞅准时机迅速闪了出去，剑身将迸裂的冰片格挡里回去。
这处已经记录在档，早就被西风教会查探清楚的秘境，豢养了那么多魔物。
不必多想，没有亚德里安神父作为里应，幕后之人也无法轻易地再风神像眼皮子底下造作。
没有丘丘人……反倒是史莱姆骗骗花之类的元素生物，泛滥成灾。
凯亚甚至能看见元素升华逸散出的晶蝶。
有些棘手，但还能应付，不知道迪卢克那边如何了。
“凯亚前辈！小心”
他听见了同僚惊恐的喊叫声，不假思索地反手挥去一剑，顺势往某处一闪，身后偷袭的却不是抡起斧子的丘丘暴徒。
而是黑色的狼形生物。
凯亚唇边始终挂着的弧度消失了，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嘴角下压。
骑士团的人不认得，凯亚却是知道的，黄金的造物，漆黑污秽的主力军之一。
兽境猎犬。
那种黑漆漆的生物更近似于狼与蜥蜴的结合，身体也缺乏肌理，更像是对狼形的拙劣模仿，尾部像嶙峋外凸的蛇骨。
丝丝缕缕的黑气后隐约可见殷红的肌理，像是从内生长一样鼓胀着……
这又是谁的造物?谁的手笔?
凯亚无暇分身，他身前这头魔物力气极大，咬合力惊人，剑身与骨刺擦出火花，声音让人听着就胆寒。
他背腹受敌，虎口被震得发麻。
可惜了，这把西风剑似乎要废掉了……凯亚想着，故作脱力一点点卸掉力道，脱身后迅速旋身，狠狠将剑钉在兽境猎犬的脖颈处。
他顺着它挣扎的劲儿，发力将其往水池边的冰雾花那边推，但这生物的智力似乎也不低。
察觉到凯亚的意图后，突兀地放轻了挣扎的力气，突然窜向了岸边，凯亚一时不查被它拔了过去。
它的算计也很容易理解，这个难缠的人类只要推进水里，就会暂时丧失活动能力。兽境猎犬是不会被水影响的。
只要把眼前这家伙推进去，弄死只是一爪子的事。
接下来就跟随本能和意识里吵吵的声音……把那边的男人杀掉，棺材里的尸体带走。
可惜，在它抬起爪子之前，携带烈焰而来的火鸟混杂着水汽给了它致命一击。
是迪卢克。
凯亚松了口气，凝聚在手里的冰锥无声消弭。坎瑞亚人并不需要神之眼，也能使用元素力，但他不能暴露……毕竟制造一个假的神之眼，也需要时间。
两个搭档配合默契，与前来支援的其他人合力，很快清楚掉了所有的魔物。
“伤的重不重？”迪卢克看向凯亚，他正一脸嫌弃地攥自己发辫上的水。
“顶多看起来狼狈些。”凯亚满不在乎地笑了下，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而问他，“找到亚德里安了吗？”
迪卢克顺手扶起一位趔趄的同僚，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是这个方向的最深处，探查的其他地方，炼金术师说那是制造魔物的……”
他忽然缄默，凯亚便也明白或许牵扯过多，而他们现在负责的。
……只是找出亚德里安，和他幕后的那个人。
远远传来一声尖啸的鹰啼叫。
“……”凯亚双臂抱在胸前，挑了下眉，眼睛里似乎闪过些微无奈的笑意。
“你把那只鹰给了她?”
“比起我们，她和罗莎莉娅更擅长侦查这类环境。”
“哦……这样呀。”
凯亚心情还蛮复杂的。
迪卢克依旧是那副含蓄克制的性子，他有抢占先风的愉悦……但和迪卢克同台竞争，斗志昂扬得像只发情期的孔雀。
女主角却一心沉迷工作，放掉了他们的鸽子。
“等等，那位前来协助的炼金术士，是阿贝多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瞧见急匆匆赶过来的菲莉丝，那一脸活像见鬼一般的表情。
回避是因为还在乎，凯亚的心情又阴霾了一瞬。
但他还是决定当个善解人意的好情人。
“人员都到齐了，能确保战力的就继续前进吧。”
………………
四周昏暗，唯一的光亮聚焦于密室最中心的区域，那里陈列着一具玻璃棺木，一半浸在水潭中，周围的冰雾花持续地散发着寒气。地面上都覆盖了盐花般的白霜。
沉睡的女孩尸体略有破损，但在冷气的保护下没有进一步腐坏。
亚德里安神父靠在上面，隔着玻璃慈爱地抚摸女儿青白的面容，就好像她还没死。
就好像他只是做完祷告回来，趁机吻一吻女儿的额头，只要温度照常，他便能放下心来。
亚德里安的面色并不好，虽然不是长期待在这里，但频繁出入，湿冷的地气和刻意聚拢的寒气，让他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阮佳能看见他的一只手带着手套，另一只手似乎肿烂得太过，绷带的外沿都染着脓液。
“诸位，等候多时了。”
他身形一晃，却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
迪卢克和阮佳都注意到了亚德里安的手，和那些盗宝团一样，估计是所谓的“鬼撕皮”。亚德里安是没必要像那些盗宝团一样掩埋身体的，那可能就是……
他把自己女儿的尸身带回来之后，并没有再次安葬，而是如同她生前一般。
抚摸，打理，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凯亚却摊开掌心，向亚德里安出示了一个白色的药瓶。
“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亚德里安神父。”
“啊，看来家里的女仆没有听话呢。”
亚德里安，向前走了几步，瞧见骑士们的剑，从容得不像个犯人，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我犯下了神明也不会原谅的罪过。我将自己的心刨析给诸位……我出于对妻子出轨的怨恨，将她吃的药片钻孔……灌入了慢性毒药后，用打磨的机器抹去了痕迹。”
“我没想到吃下药的人是我的孩子。”
眼泪顺着干涸的泪痕，淌了下来。
亚德里安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如今虹膜浑浊，眼白的部分布满血丝，像是一个逐步陷入疯癫的人。
“我罪该万死。”
拉芙儿，发音同爱，却是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
亚德里安的妻子，薇妮丝嫌他刻板无趣，连带着对这个小小的，病弱的孩子也没有耐心。
孩子饿得哭叫，在亚德里安的袍子上轻微挣扎时，薇妮丝却自顾自沉浸在少女罗曼蒂克得幻想。她自负美貌与才学，似乎将这个孩子试为打破幻想的噩梦。
她宁肯涨得难受，也不愿意去给拉芙儿母语哺喂。
亚德里安那时没有什么话语权，在家族中也空有名头，实际在权利边缘。他只能寻求农户的帮助，找来羊奶牛奶。
但拉芙儿一喝就吐。
他站在门外，请求附近带着遗腹子的一名寡妇代为哺育。
为此被好事者议论，被薇妮丝断定自己是行为不端……
亚德里安是家族中被忽视的小儿子，少年时坐在长椅上苦读神学书籍时，瞧见其他家庭其乐融融的模样，便很羡慕，暗暗发誓，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一定会疼爱她。
可亚德里安也有暴躁的时候，被孱弱的女儿，冷漠的妻子折磨到极致时，他甚至熄灭了炉火，想要将这个孩子冻死。
他受够了一切琐碎的事。
可当亚德里安一脸漠然地折返，伸出手指去试这孩子的鼻息，发现她身上还烫着，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
与同龄人相较不算圆润的小脸，眷恋地一蹭他的手指，微微睁开的眼睛是矢车菊般清澈的蓝色。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眷恋、信赖自己的父亲。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亚德里安把孩子抱紧怀里，往教会的医院里赶，他贴着孩子的额头，喃喃道，“是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要有事，爸爸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珍爱你。”
…………然后啊，父亲打磨的药片，都被咽进了他孩子的肚子里。
亚德里安瞧见自己女儿的尸体睡在小床上，整个人木在那里。他站在原地像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蝙蝠，门帘透进的月光照在他的神父袍上，他便又像只死不瞑目的怨灵了。
久病成医，他为了女儿专精药理。
药毒一家，他亲自调配的药物，反复斟酌的剂量，怎么会不清楚发作后的样子。
“我承认自己是一切的导火索，要不是心思不专……我也不会轻易地和那浪荡的商人去找酒女发泄……又恰好被菲莉丝发现，让她卸下心防出轨了别人。”
亚德里安的目光转向众人，在阮佳身上诡异地一停，旋即诡异地勾起裙角一笑。
“还要感谢这位学舌鸟女士……若非你的倾力演出，那个粗野的男人根本无法打动薇妮丝。”
迪卢克将阮佳挡在身后，年轻的骑士脸上已经可窥见日后的锐气了，“剩下的去西风教会交代，亚德里安神父。”
他对上亚德里安的眼睛，目光沉冷，“你丧女的悲痛能够理解，但你在试图用她戏剧性的死因，掩埋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就是你忏悔后的父爱吗？”
阮佳不动声色握住他的手指，轻点掌心，随后拨开迪卢克的肩膀走向前去。
她不需要迪卢克真的站在她的立场上，只有这一次的回护也足够了。
在那之前，她对迪卢克的认知还停留在游戏剧情中的那位贵公子。
虽然看上去生人勿进，温文尔雅的姿态也像是隔着冰层，但冰层只是伪装，如同黎明前夜的火种才更接近他的本质。不管作为爱人，或是现在这样作为友人，都绝对合格。
因为理想，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孤身一人走在自己的朝圣路上，因此不会轻易给出承诺，也不会轻易表明立场。
而当迪卢克真的敞开自己的心扉，他会如同暗夜里的夜枭一样有条不紊狠绝干脆地帮助你清理掉威胁，却不是圈养。
他乐意看到并期待你的成长;他也终于会向你展示他脆弱的模样，在你抚慰他伤口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低下头来轻吻你的额头。
阮佳忽然有点遗憾，在她即将了解到“迪卢克”隐去不谈的少年时期时，任务也快完成了。
她为迪卢克的回护触动，心里已经种下了一个朦胧的种子……如果能帮助他什么。
“我承认自己是这个悲剧里的帮凶，”阮佳安抚肩膀上躁动的鹰，轻抚几下，望着亚德里安继续说，“但我不能以帮凶的身份简单死去，因为我同样是一件阴谋的污点证人。”
关于幕后之人有意收集尸体……制造禁忌之物的证人。
亚德里安微笑，低下头，像是叹息。
“我们都会死啊。”
“地下太冷，拉芙儿一个孩子呆在那里，我睡不着。至于薇妮丝，你们难道觉得我会在发现孩子的尸体后，任由她怀着那点浅薄的愧疚，活到现在吗？”
——被安置在西风教会的女人忽然软软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血里涌现出无数蠕动的小虫子。
亚德里安也咳出血来，深色的小虫子像是内脏碎片，却不安分地蠕动着，滑出血块便又在空气中“嗤嗤”消弥了。
“薇妮丝……那个奸夫知道太多，活不下去的。”
亚德里安的手指向了阮佳，
“最后死的就是你了。”
……
亚德里安咬舌自尽，但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几遍有药物的辅助，他还是被自己的血呛死了。
他很努力地瞪着眼，想要继续指，做口型，却晚了。
“……骗子。”
阮佳依稀能辨认出这个词。
顺着他死不瞑目的脸，却看见了玻璃棺材里那具尸体碎开，扭身转出一只庞大的冰骗骗花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学舌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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