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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重生咒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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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禾问符灿是否准备妥当时,他得到对方干脆利落的回答。
“即使这个法咒会损害你的脉络,让你再也凝聚不起魔力?”
即使得知是如此后果,符灿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于是他看到乔老师点点头,有些徒弟大了不中留的既视感。
他本以为乔老师该会有些话嘱咐自己,但直到离开房间,也只是听到对方一声轻微的叹息。
虽然没有多说一句话,但长期相处的默契让符灿知道,这是乔老师让他放手去做的意思。
既然坚定的选择了某件事,那么为此付出一些应有的努力和代价,便都是值得的。
……
另一边的霍泽图没敢像长辈一样地嘱咐他的笨蛋哥哥。
他既没祝福事情一定会成功,也没像报喜鸟一样鼓励打气。
他只是如同复读机似的,事无巨细、一遍又一遍地交代着注意事项,每个环节可能出现的纰漏以及弥补措施。
到最后霍泽图以为霍景行都已经听得不耐烦、随时可能让自己闭嘴的时候,却听到对方只是说一句好,他都记下来了。
但过了不到五分钟,霍景行又把他叫了过来,让霍泽图把刚才已经重复了一万遍的嘱咐再说一次。
霍泽图没拒绝,他知道蠢哥哥比自己紧张得多,只是对方从不让旁人察觉,于是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一遍遍增加自己的信心。
符灿如同对待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封印着法咒的戒指,侧目看了站在身边的霍景行一眼,抬脚和他一起进入病房。
其实他早就看腻了这件病房里的景象,一成不变如蛛丝状的线条在眼前横飞乱舞,一成不变颓废衰败的气息总是让他喘不过气。
“你明明知道用了这个法咒的后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霍景行知道自己是在说谎,他当然比谁都清楚符灿绝不会临阵脱逃,但他还是告诉符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哼,说不定半路后悔的人应该是你吧。”
明明不该是内讧的时候,符灿却还是忍不住呛对方两句,说不定他们就是天生合不来,连这种时候也要吵嘴。
催动阵法的代价,乔禾和霍泽图在两人来之前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轻则减损使用者的魔力,重则毁损脉络从此再无法凝聚魔力。
当时符灿听的时候只是皱眉,说难道洲哥的性命不比魔力流之类的外物重要。
全然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
而霍景行的反应就更是直接了,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嗤笑起来。
随后自顾自嘀咕一句,说这算我还给他的。
两人周围皆是严阵以待的阵法师,但起其中关键作用的,却只有身处阵眼的符灿、霍景行两人。
房间里如同束缚的线条已从奉西洲的全身撤去,原本的聚灵阵法此时也已被因地制宜地修改,一切尽是为了愚弄死神而做足的准备。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一左一右各自站在阵法一角,由符灿将印有法咒的戒指托起,星点般闪烁着的魔力如同溪流般汇入其中。
这是启动魔咒的仪式。
房间里一时闪烁交错着数种颜色、亮度各异的魔力,竟如同夏夜萤火虫一般点亮整片昏暗。
但那枚戒指却如同无底洞一般吸纳了所有汇集的魔力,将房间的光源扫荡一空之后却没有一点反应。
明明是如此庞大的力量,却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大海,连点点涟漪也不曾泛起。
符灿皱起眉,手下已经加大了魔力的输出——他并不显得意外,毕竟效果越奇迹的咒语,启动条件越是苛刻。
乔禾老师叮嘱过他的,破而后立。
先用巨大的能量撑爆法咒,达到原本的“濒死”条件,随后法咒才能真正启动,将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反作用于施咒者。
但所谓庞大的能量……究竟需要多大啊。
原本输出的单手,在不自觉之间已变为双手发力。漂浮在半空的戒指是他着力的目标,孜孜不倦地吸取着周围的养分,连血红的宝石色彩也变得更加炫目起来。
魔力在脉络中运转一圈,通过主人的意识散发到空中,这种纯粹的输出行为在符灿的驱魔人生涯里几乎是前所未有过的。
在他看来,魔力要么应该化作攻击的咒语,要么就作为启动法器的引子,因此却成了现场最不适应的人。
符灿不懂魔力输出循序渐进的道理,只知道一味不管不顾将脉络里所有储存的魔力悉数放出。
过量魔力从身体涌出,让承担通道作用的脉络逐渐发红发肿,连抬手的动作都被他做的艰难无比。
哪怕符灿体内魔力再强,但毫无节制的输出,很快让他所储存的全部魔力悉数耗尽。
于是原本由符灿、霍景行两人并行承担的两处阵眼,其中一处便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
缺少魔力输出的直接后果,是原本平衡的法阵眼看有往符灿此处倾斜坍塌的趋势。
明亮的法阵中隐约有一角已然熄灭,符灿暗叫不好,绝不能让自己的失误让仪式功亏一篑。
做久了驱魔人,符灿不是没有经历过魔力衰竭的时候,但哪怕那时他再勉强自己生产魔力,却也从没像此时一般急迫而恐惧。
他将自身脉络自愈的能力压迫到极致,每产出一丝魔力便悉数发散出去。
原本体内宽阔平坦的脉络在主人这般极力压迫之下,隐隐有坍塌萎缩之感,但符灿却强行催动下一波魔力支撑拓开脉络,足以使得新产生的魔力飞速通过。
就像是在千百尺深的地下挖开一道极其危险的矿道,用以支撑其免受塌陷的材料却只有木块土石,矿工不顾生死将地下源源不断的矿石运送到地面。
谁都不知道脆弱至极的矿道会在哪个瞬间轰然倒塌。
这种近乎自毁似的做法重新支撑起了半边法阵,熄灭的光芒被重新点燃。
承受了极大压力和痛苦的符灿竟只因为眼前这点被重燃的光线而松了口气,就像是重燃的不是照亮眼前的光线,而是他执着的信念。
而到后来他竟连这点光芒都无法看清,疲惫痛苦让他眼前一片发白,好像天地融为一体。
唯独输出魔力这个举动成为他的本能。
看不见光,意识不到光,却坚信光芒就在眼前存在。
另一侧霍景行情况较符灿而言稍好,但却也实在没好到哪里去。
比起胡乱使用魔力的符灿,他输出魔力时更为节制,还远不到魔力枯竭的时候。
两人从未事前商议,但分工默契明确——符灿催动魔力诱发法阵,而他则是魔力源的主要提供者。
过去瓜葛重重,霍景行的魔力原本就与奉西洲同气连枝,此时催动由奉西洲曾经布下的法咒,并不会让他感觉排斥难受。
霍景行所支撑的那一边法阵因此一直稳如泰山,如守望者般耐心等待着仪式达成。
但霍景行像是忘记了,他有与生俱来的隐疾。
原本只有他自己的魔力在脉络里运转时,彼此畅通无阻、相安无事。但当他的魔力散发到空中,与奉西洲的咒语连接时,便不自觉地进行了魔力交换,将他人的魔力视作自身魔力重新注入脉络。
如同过节时分彼此走亲访友气氛安好之时,突然在访客之中混入位陌生人。主人家见了这位不速之客后猛然想起曾经阴霾般的冲天火光,便打破平衡势要与此客拼的你死我活。
于是霍景行这次的魔力暴动来得猝不及防。
平时万分小心地使用自己的魔力,霍景行用尽一切办法让他看起来与常人一致,因此竟然一时忘记了魔力暴动的感觉。
原本正在平稳输出的魔力在下一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顶端若隐若现的烟火。
霍景行只隐约听见身边符灿大骂了他一句什么,但他现在却连回敬的气力都没有。
全身的精力都用来应对暴动的魔力,仿佛眼前有头不受控制的猛兽对主人露出獠牙。
不知为何,无数的杂音在此时涌入他的双耳,刚才符灿的骂声、众人质疑的嗤笑声、反对他的抱怨声,最后是一声婴儿尖锐的啼哭,就好像从出生开始所有他所能够听到的声音都在短短的那刻重新回荡响起。
几乎强迫似的要让霍景行重新审视他血淋淋的一生。
霍景行对于魔力暴动在他□□上的摧残早已习惯,无非来来回回都是切开骨肉刺入骨髓、血液抽尽之类的幻觉。
确实疼痛无比,但对于从小经受过无数次痛苦的霍景行而言,对于这种生理的痛楚早已习惯麻木。
但却让他无论再经受多少次暴动,都始终无法承受精神上的摧折。
霍景行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记住人生中听过的每一句话。
于是他养成了只看结果的性格,对于过程却不耐至极。
但这该死的暴动却像是要戳穿他内心最软弱的部分似的,将从生到死他所能听到的所有话语一一重现。
直到霍景行的心神坠入这无边的言语地狱,在地狱的尽头受尽煎熬。
那无数的声音重复他的功绩和错误,但最后都混杂在一起。
嘲笑他一生中做出的每一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