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在梦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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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S MOKY的状态似乎总是反反复复的。
明明上一秒青年还说着没事儿的坐起身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递给有些被惊雷吓到的她，但下一秒她接过糖果说谢谢时，原本脸色尚可的人便猛地咳嗽起来。
这似乎是个信号，因为以咳嗽为开始，连续几声之后仿佛都能听见气管痉挛收缩时导致的尖啸从喉头冒出，再之后肺里的血便像是赶着咳嗽结束的最后一秒从口中使劲儿的涌了出来。映照着橘色灯火却也依旧带着惨白的指缝间鲜红色溢出滴落在床被上，一滴一滴的仿佛是借由夺取人体生命能量开出来的花一般。
如月穗理手里捏着那颗还没收进口袋里的糖，看着痛苦得额头都不停冒出汗来、单手撑在床沿上的S MOKY，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即使现在受到病痛折磨的人并非是她，但从青年惨白的脸色和拧紧的眉头来看，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急促咳嗽时因为气管痉挛而过不了气的窒息感，以及双肺仿佛烂掉吐血时的剧痛。
但或许是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青年缓慢抬眸。
此时屋外雷雨声渐小。
屋内灯火朦胧映照那眉眼。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虚弱，但笑起来时却仿佛屹立不倒一般。
“我没事。”
S MOKY这么说着，那般温柔的安慰着受惊的她。
这一刻，极速跳动的心脏减速下来。如月穗理捏紧手里的糖，包装纸被捏的有些轻响，她微微垂头，有些懊恼的咬着嘴。因为S MOKY的话仿佛又让她回到了记忆里的小时候，那年秋季无名街大火，为了救她北野武被烫伤了手。
那时候她也只会拉着他哭，还得让他来安慰她。明明一路走来她就已经从大家那里获得了足够多的温柔，但其实她却好像根本没有成长起来。
因为无论是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
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她都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的区别只是那时候她在哭，现在没有而已。
“对不起。”
最终松开了捏着糖的手，如月穗理将糖放进口袋后倾斜身体上前去轻拍着S MOKY的背，另一只手拿过水杯递给他询问着：“要喝点水吗？”
S MOKY闻言抬头。
额发的阴影和烛火一同笼罩那双浅色眼瞳，他接过水说了谢谢，却并没有喝。细长的指手轻轻握住放到被子上的水杯，即使不明显，但如月穗理仍旧注意到杯子里的水正以非常微弱的弧度在晃荡着，就好像眼前状态缓和下来的青年其实仍旧在强忍着不适，又好像是他已经被方才的变故夺走了全部的力气。
但无论是那种的可能性，都让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正当如月穗理仔细观察S MOKY状况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的青年询问着。而她有些下意识的捏紧自己的衣角，脱口而出道：
“P和紫苑把你拜托给我照顾……”
但话没说完，宽厚的掌心落在了脑袋上。
“那你觉得自己没有把我照顾好吗？”
S MOKY更加凑近了些距离，沉着点点明暗色彩的眼瞳十分认真的望过来。仿佛漂浮着云一般的眼底深处此刻却恍如拨云见日，这个角度下额发的阴影消却，仅有火光映照显现：“我的身体本来就是这样反复的状况，就算是P和紫苑在身边，没有药的话也没办法。所以不用内疚，不过……”
S MOKY直起身来拉开两人距离，他背脊挺直，安静而温和的凝视着眼前少女。她有着极为漂亮的模样，从眉梢、眼尾到唇角，仿佛都带着能让人心动的颜色。但比起那得天独厚的外貌，她却有更加让人心生欢喜的地方。
“尽管我们并不认识，即使那些内心的情绪好像给你带来了烦忧，但你也愿意这么的担心我。”
青年的眉眼带上了比春日更加温柔的颜色，他就那样看着如月穗理，嘴角边的笑意仿佛是神明给予虔诚信徒的祝福：“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温柔。”
她…温柔吗？
如月穗理不知道S MOKY是否是在安慰着她，但不可否认他的话让内心里那些自责不安的情绪都渐渐平缓下来。松开了被捏得有些发皱的衣角，她对着眼前即使身体不适却也在关照着她的青年露出像是有些无奈的笑容来：
“但其实，你比我更温柔吧。”
“是么。”
见少女露出笑容，S MOKY仿佛也被她的情绪感染，苍白的面容上唇角勾起浅浅弧度，眼睛微眯着：“我只是直白的表述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所以才说是温柔啊。
从内到外，毫无杂质的温柔。
S MOKY很疲惫，所以没有说太多的话就又很困倦。如月穗理知道是发病让他这样，又想着如果他入眠休息时能够更加安稳一些就好了，于是她征求了他的意见，为他冲泡了一杯热可可。
这样春末的暴雨天气喝点暖和的热饮应该能够帮助睡眠。
S MOKY没有拒绝，道谢后喝了几口。
重新躺下时，如月穗理替他将被子掖好，没多时他便入睡。
青年长相本就优越，安静沉眠时的面容很吸引人。
如月穗理细细注意着他，却并非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在观察他睡得安不安稳。热可可或许的确有些作用，但在屋外雨声彻底停歇之前，睡了好些时候的S MOKY还是像梦魇了一般不安起来。一直注意着他的如月穗理立刻作出反应，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又更加靠近了他一些，然后轻轻的哼起歌来。
好一会儿，青年紧皱的眉眼松懈下来。
如月穗理这才安心的在他耳边轻声道：“希望有个好梦。”
02.
S MOKY的确久违的做了梦。
自从随着年岁的增长病情加重后，他很少有能够彻底安稳的睡眠时间，不是在病痛的折磨下睁眼到天亮，就是各种复杂心绪萦绕心间让他有些失眠，有时候他浅眠一下也会很快就惊醒。
但这次他做了个有点长的梦。
梦里最开始还是下着雨的阴沉天气，他独自躲雨，但在雨势减小后他离开了避雨的地方，开始在细雨中穿梭于无名街里。
肮脏凌乱的街道，衣不遮体的人、形销骨立的人、病痛缠身的人和变成尸体的人。
这些人全都眼神空洞而绝望的靠在两边。
而没走多时，又有人贩子出现了。
猖狂而没有心的「魔鬼」将孩子从他们的父母亲手里夺走，无视凄厉的哭声和悲痛的喊叫离去；而面对年纪有些小，模样却尚可的女孩子们，他们也毫不留情的将她们拖拉拽走，即使她们奋力反抗，得到的也不过是能够让她们惊恐闭嘴和乖乖听话的拳打脚踢。
这样恶劣的环境和任由人贩子猖獗的地方，是哪里？
S MOKY像是有些疑惑的询问自己。
但很快的，随着两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视野里，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他记忆里的、最开始的无名街。
尚且年幼的自己和TAKESHI站在废旧工厂的最顶端，任由狂风吹袭。望着这片即使居住着人也好像死寂的遗弃之地，他旁观了自己很坚定的道：「我要改变这里」。
「这是可能的事情吗？」
TAKESHI询问他，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远大抱负的可行性。
其实那时候他也对自己能否做到抱有怀疑，但成功与否，只能在拼尽全力过后才能作出判断。所以他迎着风，让所有的焦虑、不安和怀疑都随风飘走，余下的，仅仅是坚定不移。
「我会做到的」。
或许是被他的信念所感染，TAKESHI也坚定下目光：
「那我会一直陪着你」。
约定好后，他们从上面下去，绕着楼梯走时TAKESHI问年幼的他为什么会有改变这片荒凉之地的想法。
是啊。
为什么呢？
深埋在脑海里的久远记忆并没有被忘却，使他决心要改变这片地方的初衷也曾在这些年的岁月里无数次的回想起过，但不知为何现在却好像一点相关的答案都没有浮现出来。
于是S MOKY只能望着那个年幼的自己，等待他的回答，但下一瞬眼前景色骤变，他看到幼时的自己坐在无名街的入口，而眼前还出现了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女人。
但重点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身后跟着的女孩。
留着姬发，模样白净又乖巧，穿着漂亮的裙子，像是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只是女孩此时亦趋亦步的跟在女人的身后，有些惶恐不安的观察着周围。
S MOKY这时回想起来了。
在他刚刚进入无名街没有多久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蹲守在入口，明明没有人能够来接他离开，也没有了能够再回去的家，但他却好像抱有虚幻的期待一样在等待着。
可再多的等待又有什么用呢？
吃的需要自己去找，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也需要跟别人去抢，还要不时的防备着人贩子来。那时候每天的生活都那么艰难，甚至死比活着更容易，但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外面那些一样年纪的孩子可以那么轻易的活着，他就只能苟延残喘。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后来呢？
后来他的心脏好像都被这世间的不公平所束缚，越勒越紧。
但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秒，他遇见了她。
毫无疑问一般的孩子不会来到无名街这种地方，而她的母亲看样子似乎也并不在乎她，她应该会被抛弃于此。
他这样想着，心却毫无波澜。
而那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全然不知的女孩似乎因为无名街的恶劣环境紧张的过分，她傻乎乎的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来，或许是想要缓解情绪，但周围一直盯着她的人动手了。
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拥上前抢走了她所有的糖，而她被推搡在地，弄脏了裙子和手，还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愣了很久。直到走在前面的女人叫她，她才回神，但却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再走过来将手里捏紧的、唯一的那颗糖递给他。
他当然没有拒绝，毕竟也算是「食物」。
那个时候他还在想，若是她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落到跟他一样的境地，是否还会把唯一的糖给他。
但等把糖剥开扔进嘴里后，被甜味充斥的大脑却是开始不停的在想她为什么能在被那样糟糕的对待之后，还愿意把唯一的糖给他这个跟抢走她糖的那些孩子没有太大差别的自己。
他一直没能想到合理的答案，直到与她的再见。
已经不再干净整洁的女孩变得和无名街的大家没有什么区别，但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她一个人出来找吃的，并且先他一步找到了还不错的食物，虽然他没有想抢她的，但她仍旧很戒备，直到确认他不会动手，这才松下心来快速离开。
但后来等他翻遍了她找过的地方没能再找到其余食物的时候，回身却发现身后有她留下的一小部分吃的。
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他吃一顿。
那时他得到了一直想不出的答案。
他接过她的糖时曾经嘲讽的想过如果她知道自己会落得跟他一样的境地是否还会把唯一的糖给他，如今看来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将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分给了他这个毫无关系的人。
那么，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后来，在他拉过初来无名街没有谁庇护的啦啦的手时她也问他为什么会愿意在这饥不饱腹艰难求存的地方保护她、照顾她。
他怎么回答的？
「因为我得到过别人给予的温柔，即使看起来好像很微不足道。但我也想要像她那样，将星点的光再交给别人。啦啦，这里的确很糟糕，但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份温柔和爱也交给需要的人，那么或许有一天，这里也会有所改变的」
他是从别人哪里得到、学来的这份温柔。
而有的人，或许生来如此。
梦境是在轻柔的歌声里结束的。
再之后，S MOKY就坠入了更加深远的意识里。
这次，他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03.
雨渐渐就停了。
天空放晴之际，去驱赶人贩子的P和紫苑也回来了。
两人大衣都有部分湿透，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结束战斗后就飞快赶回S MOKY身边的心。等回来后发现担心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连带平时浅眠也总是紧皱的眉头也松开来，像是很安心的模样，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照顾他的如月穗理十分感谢。
如月穗理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下两人的感谢，然后关切两人最好去换一下衣服，免得着凉感冒了。
虽说P和紫苑这个年纪是最不容易生病的，并且他们平时锻炼有素感冒什么的就怕病毒细菌也打不过他们体内的免疫细胞，但触及少女温和浅笑的眉眼，也都干脆没说什么，收下这份心意各自回去换衣服。
等两人换完衣服，去买药的北野武也回来了。
只是他的模样有些狼狈。
大衣脏兮兮的都是泥水，裤子还被蹭破，膝盖处又是泥又是血的看起来就很糟糕。
很明显，他这绝对是骑车途中出了事情。
如月穗理见状脸色都有些变，但她也没有立刻迎上去，只是等北野武将买来的、被他护在怀里完好无损的药交给紫苑后，这才上前。P本来是想说几句北野武的，但一见少女来就知道用不到他了，而且他总觉得由温温柔柔的她来倒是效果会比他更好。
“阿北哥哥。”
如月穗理刚不过喊了声，北野武就瞧着她那双水润润的漂亮眼睛里满是委屈一般，就像是在无声质问他到底怎么会受伤。但其实他真的没有在骑着车使劲狂飙，只是因为风雨太大，在一处不好走的地段打滑了而已。
“穗理，你听我解释…”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但要说的话被打断，北野武也知道如月穗理是真的很担心他，便不再多说的点点头，而一边的P则是将刚刚去拿来的医药箱给递了过来。
在屋内找了凳子坐下，北野武看着与他对坐，正弯腰去帮他消毒的少女。因为姿势的缘故现在他也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脑袋顶的发旋，是往右侧转的。
酒精消毒很痛，但也算是能忍着。
北野武趁机解释一下受伤的缘由：
“其实我车速没有很快，就是雨天路滑，才不小心摔了。”
但听了他话的少女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仔细的替他处理伤口。北野武突然有点忐忑起来，但正当他猜测着如月穗理是否生气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
黑发与眼瞳都是那般安静的颜色，她向他伸出小指来。
如月穗理轻声道：“跟我拉勾吧。”
北野武先是一愣，随后干脆的与她勾上手指。
“好，拉勾没有下一次了。”
最后拇指盖了章，如月穗理这才重现笑颜。身旁窗户处P拉开卡的有些紧的木板，然后下一瞬他惊奇的出声，等到两人看过去时，他正侧着身子将窗外的情况展示出来——七色光穿过云层落在无名街最高的建筑顶端。
“是彩虹啊。”
北野武感叹之际，少年心气的P已经走过去拉守在S MOKY床边的紫苑过来看。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余光就瞥见少女正望着那彩虹出神。雨过后的天空异常的澄澈，明色的光在她眼中收束起来，望着那安静美好的侧颜，他突然觉得膝盖的伤都不痛了。
“要出去看看吗？”
伤口处理已经结束，北野武询问着。
如月穗理歪了歪头，轻笑应好。
随即下一秒，她又喊他：“对啦，阿北哥哥。”
“嗯？”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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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在梦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