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偏爱》我曾踏枝

6、信仰

　　最后一节课，铃声刚响起，一屋子同学跟解放了似的，蜂拥般往门口冲去。

　　见同学走得差不多，杜昭才慢悠悠从位置上起来。余光从前排瞥过，看见华桉背影颓废地趴在课桌上。

　　她和华桉在高二的时候认识，当时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课堂上帮她挡了许多老师。
　　女生始终是女生，一来二去就熟了。

　　她性格冷淡，很少说话，经常被老师叫办公室，或是课上当众批评。
　　高中一年已过，她没有朋友，华桉却不介意主动拿她当朋友。
　　她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她接近她无非是因为江晔。

　　也不怪她会这么想，周围或是别班主动带着礼物找她笑嘻嘻说话的女生，下一句就是问她关于江晔的事。
　　事情经历地多了，就会发生条件性反射。

　　华桉看样子似乎真想结交一个朋友，性格直的很，又非常纯粹。
　　她说：“你不是其他同学嘴里的那种人，我有眼睛，可以自己看。你是个心底非常非常好的人。”

　　杜昭不会安慰人，向来有话直说。她走过去，手指曲着点了点课桌：“你怎么了？”
　　华桉从胳膊里抬起头，眉眼疲惫，眼底浮着乌青，眼眶泛着微微的红。
　　哭过……

　　华桉憔悴的面庞勉强露出自以为好看的笑：“我只是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突然选我当班长。”

　　开学那天，陈树人点杜昭的名字，没有同学起来回应。
　　该说话的说话，该做什么的做什么。
　　于是，就只有她站起来说杜昭还没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陈树人当场让她做十班的班长。
　　因为这件事情，她这几天一直都被唐之颖明里暗里针对。唐之颖甚至还指使蒋安在她妈妈面前假装追她。
　　结果，她妈因为这件事情训了她一夜，她就算说破嘴皮子，她妈都不信。

　　杜昭迟疑了下。
　　华桉：“杜昭，谢谢你关心我，只是有些私人的事情，我不想把你无辜地牵扯进来。还有我接近你是真想和你做朋友，不是因为江晔。”

　　头顶的风扇没关，吱呀吱呀地不停地转着，不停循环着将空气里的热气搅出窗外，带回一阵清凉。
　　机械般的噪音仿佛像是装了消音器，渐渐地在耳边没了声音。

　　杜昭注视着她，说了声：“唐之颖？”
　　华桉的目光没什么神采，此时陷入沉默。
　　杜昭了然，唐之颖针对华桉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些。

　　她双手抄在衣兜里，神色淡淡地离开教室。路过隔壁艺术九班，看见一群同学围在贾平平的位置上背对着门口，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贾平平的个子在男生堆里属于矮个子了，一米七二的个头。长相也不是非常帅，但是很端正，习惯性地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添了几分秀气在里头。

　　“你看，杜昭在那呢！”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
　　杜昭不明所以。
　　贾平平拉开椅子，拿着手机跑过去激动道：“杜昭，你出名了！”
　　杜昭白他一眼就走，丢了句：“早知道了！”

　　今早进入高三教学楼就被同学们的目光注视着。

　　“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视频吧。”贾平平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这里有你做好事的视频，我突然从一位朋友那里发现的，你看看。”

　　杜昭伸手接过，嘴角抽了抽，还挺完整的，一点都没浪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镜头里。
　　“就这一个视频？”
　　“是啊，就这一个视频，我还嫌太少了，还想多搜罗搜罗你其他大显身手的视频给你做个纪录片。”贾平平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精彩的事，刚想激动来着，就见杜昭直接毫不客气地把这个视频删了。

　　“哎哎哎！你删我视频做什么，反正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杜昭顿了下回，“碍眼。”
　　“你总是这样，我这里收集与你相关的视频，差不多都要给你删完了。”贾平平摆弄着手机恨恨地抱怨着，看看能不能试图恢复，随后又下意识问了句，“你左腿怎么样了？”

　　杜昭突然一句：“年级主任在前面。”
　　贾平平吓得，手机一个没拿稳差点从他手里滑落，手忙脚乱地就往口袋里塞。
　　抬头，走廊里空荡荡的。
　　“杜昭 ！”贾平平咬牙吼道，追上去找杜昭算账。

　　杜昭和贾平平以前念同一个初中。
　　贾平平成绩一般，却凭借一部搞了两年的自制纪录片荣获国奖，被南华一中特招。
　　两人顺道去食堂打饭，杜昭端着饭盘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过去解释一下华桉的事。”
　　贾平平朝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你指的是唐之颖？她喜欢江晔？”
　　“那次你撮合江晔和华桉的恶作剧。”
　　“我记起来了，本来就是一个玩笑啊，她也太当真了吧。”贾平平瞧了眼，不以为意道。
　　杜昭放下餐盘，淡声说了句：“过去解释下，下次不删你视频。”
　　贾平平舌头抵着腮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咱昭姐今天善心大发啊，稀罕，太稀罕了。”
　　杜昭心里有点别扭，嘴上催着，就差再给临门一脚了：“滚，快去！”
　　“得嘞！”贾平平笑着将餐盘放在餐桌对面上，“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解释。”

　　升入高三后，艺术班倒不急同学们的文化课，等同学们艺考之后才会全面抓文化成绩。文化班从入学一开始，便是气氛紧张，下课时走廊都是安安静静的，同学们都埋头奋笔疾书。
　　下课也都拖得晚了些。

　　来的晚的，基本上是文化班。就连过来吃饭还不忘讨论老师堂课上讲的题目，学习氛围浓郁。

　　“你说老刘还真是的，去办公室可以等吃过饭的时候再去，非要下课就把人直接叫去说物理竞赛的事，要不是在办公室里我肚子突然咕咕叫，恐怕还不放我们走。”瞿泉端着刚打好的饭盘，跟着江晔往这边来，嘴里不忘记抱怨着。

　　江晔面露笑意：“那还真要感谢你及时的肚子叫啊。”
　　瞿泉一脸囧：“别提了，太TM丢人了！”
　　主要是，当时边上还站着两位班内女生。

　　江晔端着饭盘直接在杜昭的身旁坐下，然后在她的手边放了一瓶能量水，顺带瞥了眼对面的无人餐盘。
　　杜昭看了一眼水瓶，回了句：“谢谢。”

　　瞿泉坐在对面，看了眼杜昭的饭盘，饭都吃了一半。
　　其实杜昭也刚来，可能是体育生的缘故，胃口大，吃饭也比较快。
　　瞿泉：“杜昭，做学渣的日子是不是很舒服？”
　　杜昭扒着饭，头也没抬，随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杜昭，我解释过了，我觉得她就是存心找茬的。”贾平平从唐之颖那里回来。
　　那边，唐之颖脸色难看的端着餐盘站起身，嘲讽地冲这边勾了下唇，似乎事情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贾平平开始大口大口扒饭，边说：“华桉和唐之颖之间是不是结了什么仇怨，我能感觉出两人间不太对付。”

　　杜昭低头吃饭：“不知道。”
　　“华桉没有告诉你她和唐之颖之间有过什么矛盾？”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们不是朋友吗？”
　　贾平平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搞纳闷了。
　　杜昭一脸正经：“朋友就需要知道这些吗？”
　　江晔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嘴角浅浅地勾起。

　　瞿泉好奇地小八卦了一下：“贾平平，你说华桉和唐之颖两人不对付？我记得两人绘画都挺厉害的，按理应该是竞争对手吧。”

　　贾平平也没多想，附和地回了句：“应该是。”
　　随后，他看了眼江晔，意味深长地陶侃道：“但也不能排除两位女生喜欢江晔，成为竞争对手也情有可原。”
　　瞿泉摇摇头回；“照你这么说，那竞争对手可多了去了。”

　　江晔也任由着他们说，没解释，倒是偏头去看杜昭。
　　“和新同桌相处怎么样？”他问。

　　杜昭还记恨着早晨手机被没收一事：“坑人的猪队友。”
　　她回来想了想，老头知道她在课上玩手机，只能通过黄忆淮课上的时候，自我沉醉，在游戏旁跟着瞎指挥，应该是那时发现的。
　　“是黄忆淮？从北林三中转来的那位。”贾平平问道，随即又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咱学校男生体育水平不高，从小道消息听来，说是打算把夏岁挖来的。但是校方死活不同意。听说黄忆淮不愿屈于夏岁之下，便转来咱们学校。”
　　午饭的时候，各个班级的熟人经常会聚在一起吃饭，能最方便又最及时地听到各种小道消息。

　　杜昭扒完碗里剩下的几口白米饭，放下筷子，拿过手边的能量水。
　　盖子似乎被拧开过，再次拧动时毫不费力。
　　她看了一眼江晔，又匆匆移开：“我先走了。”

　　贾平平忙扒了几口饭，正要跟着她去。
　　杜昭瞧他一眼，拧上瓶盖，舔了下后槽牙：“今天我不去打篮球，你慢点吃，贾导。”
　　贾平平被杜昭直接叫贾导，刚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暗地里难听点是告诉他，省点吧，今天没得拍。
　　贾导不易，还是回了句：“客气客气。”
　　杜昭嗤笑了下，端着饭盘离开，留下一个随意又孤傲的背影。

　　艺术班的课程安排很明确，上午是文化课，下午统一是艺术课，晚上自由支配。
　　午休后，班内的同学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专门的艺术楼上课。
　　十班的的体育生有十二个，包括杜昭三个女生在内，其他都是男生。

　　“哎，我听同学说你打篮球很好，还经常和男生打球，去不？”黄忆淮肩上提着篮球袋邀道。
　　“今天不打篮球。”杜昭回。
　　黄忆淮也没继续要求，和最近认识的几个同学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往篮球场走。

　　杜昭换上了一身短跑运动装，在操场上找了快阴凉地坐下。
　　长时间和阳光接触，皮肤都被晒成了小麦色。
　　杜昭右腿平放，拿手一点一点地揉捏着曲放的左腿，模样有点漫不经心。
　　又一次想起在医院时，老医生对她说得那些话。若是想要左腿继续平安健康下去，便不能再继续短跑训练了。
　　杜昭心中烦躁地将双手敞开，闭着双眼躺在树荫之下。

　　层叠交错的绿叶在枝干上簇拥着，燥热的九月似乎凝成了光海，投下了一地的碎影。浅淡地光线描过少女阴郁的眉眼和轮廓。
　　四周的蝉鸣声也越来越小，叫了那么长时间，总有渴了，叫不动的时候。

　　“怎么不去打篮球了？”
　　头上空响起一道成年男子的声音。
　　杜昭眯着眼睁开，随即坐起，正脸回：“省点力，待会儿用来跑步。”
　　苏鸣低眼看了下她的左腿问：“确定没问题？”

　　杜昭被特招进南华一中时，首次见到的便是苏鸣教练。他看了自己过往的成绩，表情瞧着非常满意。
　　她当时瞒着自己左腿的事情。
　　但毕竟苏教练有了十几年的带教经验，没过多久就看出她左腿有问题。

　　因为左腿的伤，她初中错过了进入国家预备队的机会。因为左腿的旧伤，她很有可能一辈子要与自己的短跑生涯错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无数次的迷惘过，坚持还是放弃，可心头总是萦绕着浓浓的不甘心。

　　杜昭抿着唇，半晌回道：“没问题。”

　　苏鸣吹了声哨子，召集队伍集合，做过了一系列的热身运动后，先安排了短跑测验。男生先跑，女生排在后面。
　　一声嘹亮的哨响划破天际，在起跑线预跑动作的少年们收起了刚才的散漫，认真了起来，像强风一样猛地冲出去，似乎地面也跟着晃荡。

　　虽然没把夏岁挖来，但是这个黄忆淮跑得还真是不错。
　　苏鸣教练也难得点头满意。

　　轮到女生组，黄忆淮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给她加油。

　　杜昭心里有个一直为之努力的信仰，那就是她小时候引以为豪的速度。
　　爸爸说，虽然他的年龄已经过了短跑生涯，但还是想超越身体的极限向奥运冠军的位置冲击一把。

　　那个位置上不仅仅代表了举世无双的荣誉，还是艰苦的训练生涯里对所有汗水努力最好的回报。
　　整个国家都会因你而自豪。

　　她那时候很小，想象着爸爸说得话，身体里便热血沸腾，眼睛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她一定要登上世界冠军的舞台，因为，那是她的信仰。

　　汗水沾湿了发丝，黏答答的漆在额头上，随后又从两侧的脸颊滑落，汇聚到下巴合成一滴滚烫的汗珠。
　　哨声响起，汗水啪嗒——落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随着时间，随着空气里升高的温度逐渐蒸发。

　　很快，一圈下来，杜昭双手撑着腿在终点大口喘气，满头的汗水顺着脸颊频频滴落。
　　她面无表情地缓缓移动着脚步，孤身往跑道外的反方向走。

　　背后苏教练正在记录成绩，围着一圈正兴奋地看着自己测试成绩的女生们。

　　杜昭能清楚地感觉到，测试的过程里，她左腿爆发力不足，与夏令营那次比又慢了。

　　左腿上的伤在她心里始终留下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