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引》喻黛青

3、第 3 章

　　晚上，沈发冉在房间里徘徊，这一天过得太慢了，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她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前厅的灯开了。

　　裴邵炜沉重地走了进来。

　　刘妈躬身接过裴老爷脱下的外袍，恭敬地说到:“老爷，夫人。”

　　裴瑾拢衣起身，走下楼来。沈安冉听到动静，好奇心驱使她从房间出来，但她没有跟上来，而是选择了偷听。

　　裴瑾开口问道:“叔父，怎么样了？”裴邵炜沉默良久，不知从何说起。

　　陈红霞解释道:“无妨，只是布行出了点问题，有些棘手，不过很快就能解决。”

　　裴邵炜不耐烦地说:“你与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回房休息。”沈安冉听着，心想他们可能就是裴瑾的叔父叔母了。

　　陈红霞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上去。直到听到关门声，裴邵炜才拉着裴瑾问道:“婉兮怎么样啦？醒了吗?”

　　裴瑾点了点头:“她醒了，只是有些糊涂。”

　　裴邵炜问道:“糊涂，她怎么了?”

　　裴瑾无奈地解释道:“她整个人像变了一样，说话做事和从前都大不相同，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裴邵炜不太相信，他觉得很荒谬，但还是有所回应:“不管怎么样，眼下还是有件要紧事。”

　　裴瑾点点头:“您说。”

　　裴邵炜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天早上，你带婉兮回趟娘家。她都两年没回去了。”这话沈安冉听在耳朵里，想在心里。

　　裴瑾淡淡地说道:“我明天还有事要做，没空陪她回去，让半夏陪她回去就行了。”

　　裴邵炜有些不悦：“这像什么话，哪有嫁出去的女子一个人回娘家的。再说，陆司令会不高兴的。”

　　裴瑾算是明白了，他就知道裴邵炜不会这么好心，看来是布行出了大问题，他又想让陆炳锋帮他收拾烂摊子了。裴瑾轻蔑地笑了一下，揭穿了裴邵炜虚伪的面具:“叔父，你那些歪心思，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裴邵炜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瑾儿，你这是何意?”

　　裴瑾也不装了，直接与裴邵炜撕破脸皮:“我什么意思您应当清楚的很。无非就是布行又出现了像上次那样的问题，您又想让陆司令替你收拾烂摊子，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裴邵炜觉得失了颜面，心里很不爽，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瑾儿，你要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裴瑾怒了，厌烦地说道:“你别拿裴家来威胁我，我都娶了陆婉兮了，你还想怎么样！还想再找第二个陆婉兮来渡过这次危机嘛!”

　　沈安冉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终于知道为何裴瑾不喜陆婉兮，却还是要娶她。沈安冉觉得陆婉兮当真是可怜，若是陆婉兮知道这一切，该有多伤心。回顾一生，悲哀之事莫过于从不曾为自而活。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裴邵炜知道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只得说道:“瑾儿，大哥大嫂去世的早，我知道你从小就不爱与人交往，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业，我管不着你了，这个家迟早都是你的。”

　　裴邵炜上前一步，凝视着裴瑾:“但你别忘了，你现在与陆婉兮是夫妻，别总想着那个江语瑶。”说完，裴邵炜头也不回就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沈安冉想知道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她趁着裴瑾发呆的时候偷偷进了他的房间。

　　裴瑾压着怒火，收拾好回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陆婉兮站在床头。沈安冉听到动静转过身，她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裴瑾看到沈安冉手里的照片，赶忙关上门，立马冲上去，夺过照片，压低声音的同时却又怒吼道:“你干什么！谁允许你进我房间，还随便动我东西了！”

　　裴瑾仔细检查着照片，生怕有什么问题。沈安冉淡定地说道:“她就是江语瑶吧。”

　　从陆婉兮嘴里听到这句话，裴瑾眉头紧锁，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

　　沈安冉慢慢走到旁边坐下：“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生怕我听不到似的。”沈安冉注视着那张照片，“还真是个美人，精致的五官即使隔着褪色的黑白照片，仍然美得惊为天人。

　　气氛凝固下来，裴瑾说道:“你想说什么。”

　　沈安冉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她顿了顿，“你很喜欢她对吧？”

　　裴瑾放下照片，抬起头:“是，我很喜欢她，她的名字比你好听，她的样貌比你漂亮，她比你更有涵养，她就是我喜欢的人。”

　　"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娶我？”
　　裴瑾不解地看着沈安冉。

　　沈安冉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既便是布行出了问题，裴家急需要钱，但是有那么多种方式，为什么一定要娶我才能解决呢!”

　　裴瑾厌烦地说道:“因为你的父亲，我的叔父，他们逼我这么做的！”

　　“你跟我吼什么？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我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委屈什么？你既然觉得不公平，那你为什么要照他们的话去做呢？你不会反抗嘛！”

　　裴瑾心中一股怒火生起，这些年，无论是谁提到这个问题，他心中都很难受。他一次又一次想接受这一切，但他始终不甘心。他冷静下来，直视着沈安冉:“陆婉兮，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什么能力反抗。”

　　沈安冉质问他:“你没有自己的尊严嘛，你这么做对我何尝公平！”

　　裴瑾轻蔑地笑了一下，走向沈安冉。他一只手撑着凳子的倚背，俯身凝视着沈安冉:“你说我没有尊严，那你呢？不也还是听他们的话，乖乖嫁给我了。”

　　沈安冉低头，不屑地笑了一下。是啊，真正的陆婉兮，她也无力反抗吧。陆婉兮和裴瑾的婚姻，从头到尾只有陆婉兮的牺牲。沈安冉抬眼看着裴瑾:“裴瑾，这一次我陆家不会再帮你们了。”说完，她推开裴瑾，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沈安冉停下脚步说道:“你也不用为难，我明天自己回去，我会同父亲讲清楚。”裴瑾看着沈安冉离去，直到听到她屋子的关门声。他心里的那个结像是解开了，又像是栓地更紧了。

　　沈安冉回到房间，上床休息，裴瑾也关了灯，准备睡觉。可两人仿佛都揣着什么心事，久久无法入眠。

　　沈安冉仔细回忆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今夜，是她第一次离家，准确来说，是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一切来的太突然，她还是无法接受。好在明日可以回去，了解一下“自己家”。

　　可能是因为白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沈安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被深邃，触及不到的黑暗所包裹着。周围空无一物，又好像被无数双手拉扯着，摆布着。

　　浑浑噩噩中，她似乎走了好远的路。然而眼前一片昏暗，看不到尽头。伴随着一个声音的呼唤，在很遥远的远处，传来一点亮光。

　　沈安冉不停地追逐。那道光，就在眼前了。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人转过身，沈安冉愣了一下。

　　这人和陆婉兮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她就是陆婉兮。

　　陆婉兮拉起沈安冉的手，说道:“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土地，别让他们追上你！”

　　说完，陆婉兮便消失在了沈安冉的视野里。

　　沈安冉还想去追，却掉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睁开眼，呼吸急促，浑身冒着冷汗。

　　原来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