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引》喻黛青

2、第 2 章

　　沈安冉站在二楼，俯视楼下的一切。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屋内的陈设也是顶好的。

　　看来往后的日子应该是顺遂的，至少不怕吃不饱穿不暖。

　　可这栋房子，华丽，却没有一丝人情味；庄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壁炉里燃着火，火焰熊熊地，照着炉前的一张旧圈椅，映出一片红光。这样，一丝丝温暖，才使这房子还有一些生气。

　　“我不喜欢这里。”沈安冉说道。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少爷，您回来了。”沈安冉闻声看过去，一位男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男子点点头，将厚重的外袍脱下。

　　半夏站在沈安冉旁边提醒道：“少夫人，这就是您的夫君裴瑾。”

　　裴瑾抬头望去，正好与沈安冉对视，沈安冉也对上他的眼神。

　　他眉眼如画，气质清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沈安冉瞧着他有些出神。

　　半晌，沈安冉还没回过神，半夏推了推她，沈安冉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裴瑾。

　　裴瑾低下头，又抬起，冷冷地说道：“你醒了？伤没事吧？”

　　说完这句话，裴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对于陆婉兮受伤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担心。

　　与其说他不担心，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与陆婉兮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却从未行过夫妻之实。当初娶她也是迫不得已，若非裴家欠了债，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接受这段屈辱的婚姻。

　　但是裴瑾与陆炳锋约定好了，五年之后，等到还完了这笔债，并且他能真正掌握这个家的权力后，就与陆婉兮和离。

　　可悲的是，在这场看似公平的交易中，做为女子的陆婉兮，却成了利益的牺牲品。

　　这四年里，她度日如年，忍气吞声，她明白自己与裴瑾并非真正的夫妻，但她必须要贤良淑德，至少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好。这样，即便将来要离开这里，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生活如此糟糕，陆婉兮还要咬牙坚持，维持着看似美好的虚假状态，让人误以为她是幸福无忧的。先是骗人，然后骗自己，到最后，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甜蜜，还是苦涩……

　　沈安冉心想：你这不问的废话嘛？要不你自个撞一个试试。但自己现在毕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说话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伤已无大碍，只是偶尔还会有点头痛。”

　　裴瑾依旧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板着脸说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先交给刘妈打理。”

　　说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径直上了楼，和沈安冉擦肩而过，去了书房。沈安冉有些微怒，对着半夏说：“这人这么没礼貌嘛？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妻子，他什么意思，看都不看我一眼！”

　　半夏愣住了，她觉得陆婉兮变了。以前的陆婉兮，从不会抱怨裴瑾对她的态度。今天的陆婉兮，从醒来到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沈安冉看着半夏一脸疑惑的表情，问道：“你怎么啦？”

　　半夏摇了摇头，说道“少夫人，您变了，您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沈安冉这才意识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姐。两人性格完全不同，被误解也是人之常情。沈安冉拍了拍半夏的肩膀，说：“半夏，不是我变了，是我脑袋被撞好了。”

　　半夏听得云里雾里，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已不是陆婉兮。

　　半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收拾去沈安冉的房间。沈安冉站在楼上，眼神拂过自己所看到的每一处。她仔细回忆自己储存的知识，民国十四年，是不平凡的一年。算算时间，如今应该是一月份左右。

　　她记得，中国共产党于1925年1月在上海举行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已经成立四年了，而陆婉兮也嫁给裴瑾四年了。那裴瑾有没有入党呢？在她的世界里，沈安冉也才入党一年多而已。

　　过了一会，半夏从屋里出来，转身叩响了书房的门：“少爷，该用午饭了。”

　　裴瑾合上书，整理了一下桌面便出来了。沈安冉转过身，恰巧与裴瑾撞了个满怀。裴瑾有些心浮气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看了沈安冉一眼，便下楼了。

　　沈安冉被撞懵了，对半夏说：“他这人怎么这样，都不扶我一下，我好歹还是个病人，他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嘛！”

　　“少夫人，我看你真的是忘了所有事情，少爷不一直都这样嘛。”

　　“什么！”沈安冉有些震惊，“意思就是说，我对着这样一个人，整整过了四年，还不敢有丝毫怨言？”

　　半夏点了点头。

　　　裴瑾听到楼上的动静，问道：“陆婉兮，你如果没法下来的，就别吃饭了，我叫半夏给你端上来 。”

　　半夏正准备下去，沈安冉拦住了她：“谁说我不能下来的，我就要下来吃。”

　　沈安冉踉跄地走下来，拉开凳子坐下，半夏和几个仆人把饭菜端了上来。

　　裴瑾瞥了一眼沈安冉，说道：“陆婉兮，我看你真的是把脑子撞坏了，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这是你该坐的位置嘛？”

　　沈安冉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坐这里？这凳子放这不就是让人坐的嘛？”

　　裴瑾有些不耐烦，翻了个白眼说道：“陆婉兮，你真该好好学学礼仪规矩。那是主坐，是家中长辈才坐的位置。”

　　沈安冉起身挪动位置，坐到裴瑾旁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那你早说嘛，发什么火啊。”

　　裴瑾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陆婉兮，我看真该让刘妈好好教教你规矩。”裴瑾轻哼一声，“下午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看看你脑子是不是缺了哪根筋。”说完，他拿上外袍就走了。

　　刘妈过来收拾碗筷，对陆婉兮说道：“少夫人，您这醒来以后，当真是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沈安冉看着裴瑾离开的背影，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回道：“你就当我是被撞傻了吧。”

　　被这么一说，沈安冉也没心情吃饭了，一大桌子的菜，两人愣是一口都没吃。她起身，半夏扶着她回到房间。

　　进屋之后，沈安冉伸出脑袋看了一下外面，关上门，连忙把半夏拉过来，说道：“半夏，你快同我仔细讲讲这里的事情。”

　　半夏回道：“少夫人，您想知道些什么？”

　　沈安冉沉默了一会，说道：“就先从裴瑾说起吧，说说这个家，还有家里还有哪些人。”

　　半夏有些难以启齿：“说起大少爷，他这个人有些复杂。我在裴府待了8年了，也从未摸透过大少爷这个人。大少爷的父母早些年就去世了，是大少爷的叔父在管家。但是裴老爷这个人自私自利，总想着占有大少爷父母留下的遗产，所以大少爷小时候过得并不好，这些下人也是看眼色行事，总是欺负大少爷。”

　　沈安冉有些惊讶，说道：“啊，看他总是一副欠人钱的模样，我还以为他多有钱有势呢，没想到也会有这么悲惨的经历。”

　　半夏宽慰着说道：“少夫人您放心，这些年大少爷有了自己的主意，也开始慢慢管家了，您不要怕受到欺负。”

　　沈安冉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她哪里是怕受到欺负，她只是没想到裴瑾看起来一副自诩清高的模样，也会有这样的过往。

　　她对半夏说道：“半夏，既是裴瑾的叔父在管家，那他们人呢？”

　　半夏说道：“老爷和夫人今天一早就去布行了，听说出了点状况，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晚上就能回来了。”

　　沈安冉点了点头：“裴家是开布行的？难怪这么有钱。

　　半夏解释道：“嗯，是先前大少爷的父母一手创办的，只是后来裴老爷接手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赔了不少钱呢，裴老爷当时差点把裴府老宅给买了。”

　　半夏这么一解释，沈安冉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