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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方星2 ...

  •   张星打开那木盒。
      只见里面是一叠干枯的树叶。待到张星拿起其中一张仔细观摩,才发现这小小的叶片上刻着一首诗:
      狸奴风中醉,依稀竹低垂。
      但求城不寝,与君饮一杯。
      风格清新有趣,是与学院中那般呆板庄重的诗作所不同的意趣。
      柳澈在门外神色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儿,见张星嘴角浮笑,才敢装作路过。笑着朝他打招呼:“张兄,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好?”
      张星笑说:“自然,多谢柳兄。”
      柳澈道:“民间流行这叶上诗,想来学府中日子无聊,便寻了这些来给你打趣用。”
      张星一拱手:“柳兄心意可嘉,博士常夸赞柳兄诗文有奇才,倒论柳兄的文采,只怕要胜过这些民间诗许多。”
      柳澈双手环胸,嘴上是笑着的,眼睛却偷偷地瞟着张星。
      “小爷我何等尊贵,才不屑写那些酸诗呢。要是写,也是给心上人写。”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甚至还带有一丝犹豫。
      毕竟连把真心捧给别人打趣这件事,一厢情愿的人都是要小心翼翼地。
      这一盒子的叶上诗,是他称病这一个月,亲自去捡了枯叶,亲自写诗,亲自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不过说起来,这些诗当真是意韵脱俗,令人耳目一新,我倒是很喜欢。”
      “真的?”柳澈顿时喜形于色,但又马上收住,只强忍着淡淡回答,“张兄你欣赏便好。”
      柳澈说到这儿,都还按不住翘起的嘴角。
      华景却是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他欢喜也好,悲哀也罢。细细看来,却也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掌柜的愿意帮柳某这个忙,那以后定南侯府便听候梦见楼差遣。”柳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华景行了礼。
      华景也不说话,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画像,便不着痕迹地幻化成了张星的模样。坐在柳澈面前,认真地看着他。
      柳澈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但下一秒,他便看着“张星”说道:“掌柜的,我求您帮忙不为别的——我就是想在他婚宴当天,能好好地祝福他。”
      “我怕我到时候说不利索话——草稿我也打好了,我更怕我到时候把要说的都给忘了……您就听着我说就好,练得差不多了,便也好了。”柳澈如是说道。
      “张星”点点头。
      那方才还能从善如流笑着跟狐众们打趣的风流公子,仿佛霎时间变成一个在先生面前不敢高声语,唯唯诺诺的弟子。
      “愿张兄与佳人……琴瑟和鸣,平安康健,一生,一生……”柳澈捏着手里那张已经被揉皱无数次又抚平的草稿,才刚刚开口,就好似被什么哽住了喉头。
      他看着“张星”,想接着说下去,却觉得两腮酸胀,紧接着眼泪便不听使唤地溃堤而出。
      柳澈慌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华景只能看着他,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柳澈是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最清醒的一个。哪怕当着他这近乎天衣无缝的化形之术,也依旧不乱了分寸,迷了心神。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深切明了地知道,张星不会爱他。
      柳澈最终红着眼睛看向“张星”,他勉强地笑了笑:“掌柜的……如果那天晚上我能坚持着看到彗星便好了。”
      华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掌柜的,能让我抱您一下吗?”柳澈最终也没有念完他的草稿,只是满目悲哀地望着华景。
      华景应允,便向他展开了怀抱。
      华景只是觉得柳澈的拥抱很轻,如蜻蜓点水一般。他甚至没有停留,大约对于一个卑微地爱着的人来说,一个拥抱便是最大的奢求了。

      “掌柜的,天气热起来了。”翠衾看了一眼照射进店内的,正午灼热的阳光,对正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的华景道。
      “想喝冰镇梅子汤吗?我最近有空去镇上。”华景懒洋洋地坐在那儿,回答道。
      倒是湄湄踏进店门来听到了二人的谈话,随即喜笑颜开:“那当然好啦!掌柜的做什么都好吃。”
      翠衾笑话她:“仔细吃胖了,大狼来吃你,你跑都跑不掉。”
      湄湄照例撅起嘴,不理会翠衾,只是绕到华景身边。
      “掌柜的,这里有封信,是给您的。”
      华景将信件接过来,见信上盖着加急的朱印。“是谁的信啊?我看好像很重要的样子。”湄湄好奇地凑过去。
      华景微微皱起眉头,展开来读过后只是将信件折起收好,笑道:“没什么,一个朋友。”
      窗外阳光正烈,熏风正吹,惹得人昏昏欲睡。
      奉梦见楼掌柜华景阁下:
      我最终也没能去恭贺张兄新禧。
      想来也是我自己懦弱无能,连与这段无望之情告别的勇气都没有。从梦见楼回去以后,我便禀明了父亲和圣上。
      承袭定南侯爵位,领父亲亲兵回到西南定驻。
      既然张兄发奋刻苦为成千古之事,我身负爵位,又怎能尸位素餐。人生如白驹过隙,总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西南莽莽山林如海,高山峻岭连绵不绝。再想返京,也不知是何时。如此路途遥远,能阻隔思念也好。
      对掌柜的恩情万般感激,澈虽远在西南,但若掌柜的您有任何需要。定当万难以赴。
      西南仍有不平,草寇山贼层出。男儿封侯自当为国驻守边疆,本不该有牵挂退缩,但倘若哪日澈遇不测,还望掌柜的能将我心中事告知张兄。如此托付,深感惭愧,却别无他法。恳求掌柜的成全。
      夜深雨繁,如今所念,唯有一人。
      柳澈
      柳澈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距离他来梦见楼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从京中的富贵公子蜕变成能领兵卫国的好男儿,大约不只是因为他不敢面对张星。
      正是因为有张星的存在,也正是这段感情注定不见天日。
      柳澈才选择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或许百年后史册后话,能将这位决绝英武的侯爷同他的心上人写在同一页中。
      只一点令人心疼,柳澈经历过欣喜,绝望,抉择,思念这般如何如何。但对于张星来说,这故事却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华景那日没有向柳澈表明一件事,大概是也有心疼在里面,便是据华景所知,这几十年都未曾有过彗星。
      即就算柳澈彻夜清醒,也注定会沉沦进肯陪着自己守了一夜寂寞夜空的张星。
      或许他要等的不是彗星,而是身边的张星。但无论如何,星星都是只能遥遥观望,而无法触及。

      西南群山在夜幕下如沉睡盘踞的巨兽,漆黑庞大,一言不发。营帐中灯火微明,柳澈仍披着薄甲,正仔细擦拭着头盔上的污渍血迹。
      铁打的重剑挂在一边,反射着微弱的银光。
      柳澈肤色已因几个月的风吹日晒而变得深了些,皮肤眉目中所露的一种粗砺之感令他与先前那裹在锦衣绸缎里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他擦拭过头盔,掀开帐帘走出去,抬头便见西南夜空湛蓝深邃如深海,海上几颗星子耀眼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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