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未竟》墨央莲煜

2、夜市

　　底城的夜市似乎与纸醉金迷的上城不同。
　　伽明杵着淘来的廉价金属手杖，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念头。比他矮了半个头的莱斯特和他一起并肩站在夜市入口，习惯地抬脚走了进去。
　　确实跟他想象中充满着暴/乱与劫掠的世界不同，这里似乎和平的过分了。昏黄的路灯下，街道两边矗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甚至还有沿街叫卖的小贩，穿街而过的电车上看不清面容的乘客，在夜晚也撑着小阳伞戴着面纱礼帽的淑女挽着身旁高傲的燕尾服男士，男士戴着一副遮住他小眼睛的机械眼镜，鼻子下还有两撇随着说话还在一翘一翘的小胡子。裸露着大半个胸膛的壮实大力士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刚找人做的义肢，豪爽的笑声隐没在商人的叫卖声中。街头卖艺讨生活的人，无论是戏法还是魔术都有人捧场。看表演不是两人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不妨碍伽明没见过世面想要去凑热闹的心。
　　“去看看嘛”伽明并不以向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孩撒娇为耻，反而对引起莱斯特嫌弃的表情以为乐趣。
　　“要去你去，我今晚还得去集市上转转，看有没有龙明子出售。”在某些方面莱斯特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是小孩子，伽明在他面前除了第一次见面，都习惯性示弱。
　　伽明不在意地耸耸肩，龙明子是纳希金给出的制作金属腿骨的中心材料，是城外变异蜥蜴的脊骨。莱斯特独自逛了几天夜市都没有发现有出售的，今天也极有可能找不到。
　　“怪物潮才过去没几天，出城捕猎的人不多，没有也正常。”
　　“早点找到这味药，把你这废腿治好后你赶紧离开我家。”莱斯特摇了摇头，双眼不住地在两旁的摊位上巡视。
　　这小孩着实有些叛逆，伽大队长最初是存着几分照顾失足少年的心思的，结果由于这三天的前两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被照顾来照顾去的，连带着大人的威信也名存实亡。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伽明还发现这小孩没有监护人。在雪影城，就算是底城，未满十八岁的小孩政府都会给他找一个监护人照顾他直到其成年，偏偏莱斯特像只耗子似的一个人躲在靠近安全墙的待拆迁的危楼里，一来二去竟然给他躲过了搜查，还伪造了身份信息，伽明摸他腕骨清楚地发现他才十六岁，结果他ID卡上竟然已经成年了，也不知道这小破孩这些年怎么过的。
　　这边伽明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子搞得人权漏洞给补上时，莱斯特已经跑的没影了。伽明沿着拥挤的街道一瘸一拐地走着，猝不及防跟一位蹲在街旁的端着碗的乞者对上了眼。
　　那人估计也是个“铁骨铮铮”的乞丐，两人对视几秒，谁也没看出谁比较惨。
　　最终还是那人先开口：“兄弟，你这是被谁打成这样？”
　　“...没谁打的，我自己摔的。兄弟，你需要帮助吗？”
　　“你这...能怎么帮我？”乞者语气诡异地顿了一下，说到。
　　“给你传授一点我吃软饭的经验？”伽明兴致勃勃地说到。
　　气氛似乎有一瞬间凝滞，对方抬起头看了看伽明的惨样，欲言又止，看伽明的眼神都有了一丝奇怪的变化。
　　“不用了吧，我看你这软饭也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诶，那你这有手有脚的，怎么不去找份工作？”伽明好奇。
　　“唉，人各有难处，你不懂。我的工作就是行乞，不过看你这样子，你意思意思给点就行。”乞者说罢，就地坐下，眼神沧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伽明看他这样子，大手大脚的他习惯性地想摸几个金币放他碗里，结果摸了半天，才发现之前莱斯特这小兔崽子怕他乱花钱，早早地就把他的金币全拿走了，现在全身上下别说金币了，连半个铜板都没有。那乞丐也看出了他的窘境，没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看他动作。
　　伽明停下手，对他尴尬一笑，说：“要不…我给你端会碗？”
　　那人估计也是蹲累了，也没跟他客气，顺手就把碗递给他了。
　　于是莱斯特逛了一圈回来找伽明就看到这一幕。伽明端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碗，站在街边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过往的人看他那张英俊脸和打着石膏杵着拐杖的惨样，无不叹息着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他那破碗里。还有羞涩的女郎，隔空抛来一个个媚眼，更有开放者直接搭在伽明肩膀上，贴近他耳朵小声问他多少钱一晚，愿不愿意跟她走的。而真正的乞者早已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才想明白原来这要饭不是要天赋，而是要不要脸，不对，也不是不要脸，而是太“要脸”了。
　　偏偏伽明这人还十分自得：“兄弟你看，我以前从来没要过饭，没想到这钱这么好赚诶，我可真是天赋异禀！”
　　乞者神色恍惚，心想，你这哪是要饭天赋异禀，明明是靠脸和肉/体吃饭罢了。
　　这头伽明远远地就看到莱斯特回来接他了，迅速地把满满的一碗钱稳稳递给乞者，高高兴兴地举起拐杖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旁人奇异的眼光。
　　不远处的莱斯特黑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傻子的样子走开，偏偏这人直接冲着他大声喊。
　　“嘿！莱斯特，我在这儿！你往哪儿走呢！”
　　没有办法，莱斯特只能顶着人群的注目礼硬着头皮上前，一边跟人说明情况：“抱歉抱歉，我这表兄之前摔跤，摔到了头，导致这儿有点问题…”莱斯特指了指自己的头，一边使劲拉着他衣袖把人拖走。
　　……
　　夜色深沉，明亮的霓虹灯亮起，各色招牌五花八门。
　　忽略刚才伽明搞出来的闹剧以外，莱斯特今晚还是有收获的。刚刚逛夜市的时候，有个戴着帷帽的男人看他一直在打听龙明子的消息，就悄悄告诉莱斯特他家还有上个月剩下来的龙明子，给出了地址，说好明天让莱斯特带着现钱一个人去拿。莱斯特兴奋地告诉伽明这个消息，絮絮叨叨地说着今晚的事情，沉浸在伽明这个从天而降的烦人精终于要离开的愉悦中，却忽略了这件事情的奇怪之处。
　　伽明沉吟着，还是开口打断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让你一个人带着钱去他那拿药？”
　　“...你是说,他想要杀人抢劫？”
　　莱斯特这些年在底城混，自然也没有那么单纯，之前是因为找了三天的东西终于有了回音，一时得意忘形了，现在经过伽明的提醒后他也回过味来了。
　　“你不如仔细听我们身后。”远远的脚步声若隐若现，轻微地几乎不可能被听见。莱斯特没有伽明那么好的听力和经验，大惊下就想回头，被伽明抱住脑袋强行控制住了，带着他加快脚步往人多的地方走。
　　“别回头，我们今晚往人多的地方走，你知道哪里夜晚也不休息吗？”
　　莱斯特脚步有些踉跄，他自然知道底城的不夜城在哪里，可是，要带着伽明一起去吗？他的耳朵微微发热，不敢直视身旁人的眼睛。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的伽明出声提醒到。
　　“比如赌坊什么的。”
　　是了，除了那个地方，还有赌坊夜晚也是不会休息的。
　　“克尔维斯开的时来赌坊就在前面的阿波罗街道十字路口右转第三个店面。”
　　听了这句话，伽明姿态自然地带着莱斯特隐秘地加快了脚步，赶在后面的阴影反应过来之前，往他说过的地方走去。
　　时来赌坊是整个阿波罗街道最大的建筑，占据了三层楼的赌坊金碧辉煌，入口的拱门旁两个巨大的复古欧式窗被厚厚的帷幕遮掩着，彩色的灯光可以从里面隐隐约约地渗透出来，没有关紧的门扉中飘出赌徒荷官下注开注和音乐的声音，吸引着更多无知无畏的赌徒进去一掷千金甚至搭上性命。进入赌坊只需要一枚铜币的入门费用，赌坊里面还提供酒水跟小吃甜品自助。低廉的门票费使赌坊的进入门槛极低，往往有些贪图吃食而意志不坚定的人沦落为赌桌的囚徒。
　　门口穿着黑白燕尾服的俊俏侍应生无论是对穿着豪奢的商绅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都一视同仁，只要付得起一枚铜币的入门费，他们都会拉来雕金的大门，彬彬有礼地欢迎客人进入。入门以后就是戴着面具的热辣兔女郎微笑着询问客人的需求，在带领客人前往相应的区域后离去。
　　伽明跟莱斯特站在时来赌坊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一位被扔出来却还努力往里面爬的赌徒——那几乎不能算作人了，大腿姿势扭曲地翻转着，应该是还不起赌债被人打断了腿。头发蓬如枯草，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瘾君子一般的干瘦，破烂的衣物遮不住下面嶙峋的肋骨，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病态的黄白，十根手指血淋淋的，还在往赌坊门内伸着，嗓子都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哀叫。也只叫了几声，手臂便耷拉下来，头也低了下来，不动弹了。
　　伽明在军队打拼多年，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想着莱斯特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于是揽着他的肩膀，不顾人家僵硬的身体，双手蒙住他的眼睛。
　　“小孩子可不能看这种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