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一缕风》羽渡

3、小诗

　　我叫程小诗，我喜欢的人，死在了三月的某一天。
　　从那之后，我好像有了幻觉，幻想着他从未离开过我，我们仍像以前那样一起上学放学，聊天打闹。

　　他还是他，
　　我也还是我。

　　可是，最近他好像在和我闹别扭，很少回应我说的话，不再提醒我过马路要注意，不再提醒我洗完头发后要及时吹干，也不再提醒我夜晚风大要多穿一件外套……
　　他仍然陪在我的身边，却又好像和我隔得很远很远，我不明白这种变化的起源，也不喜欢这种变化。

　　“萧曲。”

　　他没有回应。

　　我又唤了他一声，“萧曲。”

　　可他依旧像是没有看见我，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似的。这让我觉得很难受，明明是我创造出来的幻觉，可为什么就连幻觉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如我的愿？
　　道路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我抬手抓住一片树叶，然后从边边角角开始，将它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你在生我的气吗？”

　　“是因为我让你亲我一下的事吗？”

　　“如果这让你感到很为难的话，我可以换一个的，换一个不那么过分的生日礼物，萧曲，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丢弃掉手里的残叶，一时间忘记了萧曲的身份，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对方把目光聚到我的身上。
　　我的手穿过了萧曲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握住。

　　有点失望。
　　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也每天都会有新生命出生。有人寿正终寝，也有人意外离世。
　　这些道理我都懂，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
　　可我仍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死的人是萧曲，他明明还那么年轻，明明前途无量。

　　“萧曲……”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周围游了一圈，最后才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禁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我希望他对我说“我没有生你的气”，又或是“我不是因为你要我亲你一口才生气的”。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的喜欢能得到萧曲的回应，哪怕只是一场梦，我也觉得欢喜。

　　可萧曲只是看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我怀疑他是不是太了解我了，所以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让我失望。
　　我跟在他的身后，心烦地踢着地上的落叶，很不高兴，可又觉得没必要和幻觉置气。

　　一路无言。

　　到了家门口，我以为萧曲总该忍不住闹一闹我的，可当我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并趁机偷看萧曲一眼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莫名其妙地冷战，说的就是今天的我和萧曲。
　　我打开门走了进去，关上门之前又再确认了一眼，萧曲确实不在原地，我生气地把门关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疯了太久了，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在我眼前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萧曲。我竟对他抱有巨大的期待，觉得他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唉。”

　　白天里撮合我和苏闻，晚上又故意冷落我，这个幻觉，明明比真实的萧曲脾气还差。

　　吃了饭，洗完澡后，我没有立即去敲响那扇能够召唤萧曲的窗，而是坐到了书桌前，拿出了一本习题册。
　　本想用做题来麻痹自己，可眼下的化学公式看起来就像是天书，半点不入我的脑子。

　　我很烦。
　　烦到非要做点什么事，来增加我的存在感。

　　于是我套上外套，到楼下去散步。我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又一圈，萧曲都没有出现。
　　外面那么黑，人那么少，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吗？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我控制不住地想了很多很多，把我们之间的过往翻来覆去地盘了一遍，试图找出那些年萧曲喜欢我的证据。

　　可即便我找了很多很多证据出来，也说服不了我自己。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我从没听萧曲说过他喜欢我。
　　所以，猜想只能是猜想，没办法得到证实，它就不能算是真的。

　　夜晚的风确实有一些冷，我裹紧身上的外套，独坐在楼下的小花坛上，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萧曲房间的窗户上。
　　自从萧曲出事后，萧父萧母就搬离了这里，他们接受不了萧曲离开的事实，也接受不了这个到处都有萧曲存在过的痕迹的地方。
　　那段时间里，萧妈妈总是在哭。
　　而每当看见她的眼泪，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萧曲，我好想你啊。”

　　明明放学的时候才见过面，这才过了不到三个小时，我就又想念萧曲，想念得要命。
　　我无聊地从花坛里捡起一小段树枝，在手里转来转去，也不管萧曲在不在我的身边，我自顾自地说道：“萧曲，你说我是不是疯掉了？”

　　“我大概患了一种很严重的病，但是我不想治，万一治好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就算你讨厌这样的我也没关系，我知道的，你对于不喜欢的女生，向来都拒绝得很冷漠干脆，就像你现在对待我这样。”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啊，喜欢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住的，你要是再活久一点，再久一点点，我就藏不住了。”

　　“但你偏偏……”

　　要这么早地离开我。

　　我丢掉手里的木枝，说了这么多真心话，萧曲也没有出现。
　　这个人真的很绝情。
　　我起身回了家，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得多，我趴到窗台上，轻轻敲了敲窗户。

　　人有时候真的执着得可怕。
　　就像我现在，非要见到萧曲不可。

　　我等了一会儿，萧曲并没有出现，于是我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再次等候。
　　这次，萧曲终于出现了，虽然来得有些迟，但看到他的脸，我仍觉得很高兴。

　　“萧曲。”

　　他应道：“我在。”

　　这是今天为止，萧曲对于我所有的话给出的唯一一次正面回应，即便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就足以扫光我先前的所有不愉快。
　　我太害怕再次失去他了，所以不论他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真的生气。而不管萧曲是不是因为“亲我一口”的事情生气，我都不会冒险地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迫不及待地将今天的趣事分享给萧曲，想要他陪我多说说话。

　　可是今天的萧曲看起来很疲惫，也不像之前那样句句有回应。
　　我担忧地望着他，“萧曲，你生病了吗？”

　　萧曲愣了愣，旋即低头笑了笑，“我怎么会生病。”

　　也是。
　　萧曲怎么会生病呢。
　　是我傻了。

　　然而再下一秒，萧曲又消失在了我的面前，我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约定好明天一早要见面，要一起上学。

　　“萧曲？”
　　“你还在吗？”
　　“萧曲……”

　　我的声音消失在风里，得不到半点回应。

　　夜晚的风好喧闹，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又等了好久好久，直到月光渐渐被云遮挡，万物沉寂下来，显得世界那么地空荡荡，那么地安静荒凉。

　　今天晚上，萧曲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我关上了窗，关了房间的灯，然后钻进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心脏很难受，很疼，喉咙又堵又干涩。好像只有痛快地哭一场，才能解救我此刻的坏情绪。

　　我真的，真的好想萧曲。

　　想到快要疯掉了。

　　这一夜我睡得不是很安宁，半梦半醒之间，总是觉得萧曲要离开我了，第二天醒来时仍觉得心口的难受挥之不去，眼睛也实在肿得厉害。
　　我没什么心情地咽了两口粥，然后就往楼下走，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见不到萧曲，可当我看见他的脸时，眼泪又险些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这个人总能让我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

　　“走吧。”萧曲对我说道。

　　“好。”我乖巧地应着，安安静静地跟在萧曲的身后。

　　今天的萧曲比昨天的更安静，可是没关系，我还能看见他，他也还能陪着我，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萧曲。”

　　我追上他的脚步。

　　——萧曲，我喜欢你。
　　——程小诗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