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人那听说》自矜

4、清醒梦

　　那一年的纪北初，是一匹黑马，自作曲刚一推出便火爆了，火热到金荣在商场购买零食时，也会听到他的音乐。

　　纪北初也越来越忙，她发出去的消息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她不断安慰自己，以前是因为学业，是因为他在追逐梦想。如今，他是大明星，身边有各种各样的商务要跑，身边有经纪人在管理。

　　一个刚出道的大明星，怎么能公开恋情呢？

　　她只能默默成为他背后的人，和他进行着一段不能言说的地下恋。

　　就连坏情绪也不能说起来。

　　后来，她也忘了有多久。
　　男朋友变成了手机里的备注，消息几乎是轮回。

　　虽然没有再见到他，但身边总会出现和他有关的讨论。

　　金荣的室友，是纪北初的忠实粉丝，每天都会热情的在宿舍分享纪北初的音乐，言语真诚，把那些网络上推测的种种一一说给她听。

　　像是给金荣介绍一个陌生人。

　　晚上睡觉时，她总会默默拿出耳机，听他在耳机里慢慢唱歌，好像这样，他就在身边陪着她了。
　　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过去他是她的男朋友纪北初，是那个喜欢他的少年纪北初。
　　而现在，他是遥不可及的大明星纪北初。
　　她只是，他的倾听者之一。

　　她只是他万千粉丝中的一员。
　　如今的喜欢，再也无法宣之于口。若要细说，甚至会被其他人以为，不过是一种追星方式，不过是对他音乐的过度痴迷。

　　不过是……和别人一样。

　　真正压垮金荣的，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发烧。

　　那是又一年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她没有回家，选择一个人留在宿舍写论文。
　　洗漱时，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她便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头已经磕破了一块，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衣服被打湿，已经捂得半干。
　　她支撑着自己，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再看一眼手机，竟发现晕倒了将近五个小时。

　　那五个小时，让金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压在心里许久的委屈逐渐放大，到了一个临界点。

　　匆忙量了体温，已经接近40度了。

　　头像是要裂开。
　　挣扎着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下，换好衣服，一个人，摇摇晃晃去往医院。

　　正是出游高峰期，打不到车。地铁拥挤的像是沙丁鱼罐头，没有位置可坐，她只能站在窄窄的夹缝里，随着人群晃动。
　　大脑里一片浑浊，跟随着晃动的节奏，慢慢凝出了各种情绪。

　　直到身边的一个阿姨实在看不过去，忙护着她，低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忘了那时是什么心情，只知道随着那个阿姨的一声问候，竟突然红了眼。
　　身边一个小女孩赶忙给她让座，她强忍住内心中委屈，小声道歉。
　　快要哭了出来。

　　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虚脱，头重脚轻，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
　　让座的女生陪了她一路，直至看她输上液才离开。

　　生病的时候最孤独。
　　周围的病人都有人陪护，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和她一样在发烧，状态却比她要好很多，缩在男朋友的怀里撒着娇，身边还有各种各样的吃的。

　　金荣偏过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一颗颗滚落。
　　她其实……一点都不羡慕。

　　兴许是因为太饿了，兴许是因为太累了。
　　兴许是嘴干得厉害。

　　总之——
　　是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情绪所影响。

　　她——
　　才没有太在意。

　　身边的一个阿姨看她是一个人，又瞧着状态不好，轻声劝她睡会儿。
　　阿姨正在照看身边的女儿打点滴，索性也帮忙照看她。

　　陌生人的温柔让她更难过了。
　　金荣闷声地摇摇头，眼泪彻底失控。

　　电话铃声响得突然，她用空闲的那只手拿出手机，屏幕上是纪北初的名字。

　　迟疑片刻，还是点了接通。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能听到拍起的海浪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纪北初的声音带着雀跃，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荣荣，你听到了吗？我在这个海边拍摄新MV，就是你很喜欢的那个海，等下个夏天，我带你一起来好不好？”

　　金荣没有回答，只是垂头听他的絮絮叨叨。

　　纪北初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金荣顿顿，缓缓开口：“没事，有些累了。”

　　“是最近课太多了吗？你总是这样，不要让自己太累，顺其自然就好了嘛，太累了反而会让自己不快乐。”

　　那时金荣正是头疼的时候，所有的意识接连飘散，注意力全都落在了纪北初那一句“不要让自己太累”上面。

　　她当然想过不能让自己太累。

　　是啊，生活的累还可以暂时缓一缓，那心里的累又要怎么办呢？

　　于是，在心中别扭的情绪驱使下，她轻声说出了那句委屈。

　　“纪北初，我累了。要不……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说完，也不等纪北初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关了手机，心慢慢沉了下去，沉淀之后，又变成了另一种疼痛。

　　像是拿着一块玻璃伤害别人。
　　刺伤他的时候，也伤害到了自己。

　　她原以为，一段感情结束，一定会有什么鲜明的原因。
　　比如他不爱我了，比如他变心了，比如不合适，比如吵架了。

　　可那些都没有。

　　只是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心里突然有了委屈。
　　一点点，泛滥成灾。

　　明明她也知道纪北初不是故意的，她知道他刚出道，聚少离多才是常态。
　　她也知道，他也在很努力的维持两人的感情。知道他也很在意她。
　　可偏偏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错在了，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

　　错在了，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无趣。
　　错在了，人活于世，就会有众多琐事萦绕。

　　自那之后，金荣越发沉默，被室友戏言可以随时出家，心里只剩了学习。

　　纪北初并没有完全从她的世界里离开。

　　金荣的室友是纪北初的铁粉，每天都会讨论关于他的种种。

　　她依然会每天听他的歌，搜索关于他的资讯。

　　只是——
　　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年，最近状态好像不佳，明明是一首甜甜的情歌，却唱出了几分失恋的气息。

　　纪北初也找了她好几次，可每次，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他便被经纪人带走了。

　　再后来，时间久了。
　　有些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人的时候，金荣也会想他。
　　会打开手机相册翻看过去的聊天记录。
　　会下意识搜索和他相关的资讯。会一遍一遍单曲循环他出道的第一首歌。
　　会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只是到了大学入学的时间，就不再想下去，惯性的想要逃避。

　　新闻里看到纪北初要开演唱会了，那场演唱会注定要火爆。
　　室友熬了三个通宵抢票，却始终无果，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渠道寻到一个靠近偶像的机会。

　　就是那一天，金荣突然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封加急件。
　　她拿到宿舍，拆开，正是纪北初的演唱会门票。

　　金荣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室友一声尖叫。

　　耳边是室友的欢呼声，金荣的心里却多了一点烦躁。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恰巧演唱会当天，学院来了一位很知名的老教授。
　　她崇拜老教授很久，一直想拜在其门下。

　　纠结了半个月，终在那一刻做出了决定。
　　那场演唱会，她不去了。

　　心里自然是期待过，可更多的，是害怕。

　　怕一看到他，心又彻底乱了下来。
　　怕看到他闪闪发光的样子，只会……本能的想要靠近。

　　可她的少年，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没有合适的身份，

　　他好像……也已经不需要她了。

　　金荣怎么也没想到，再次收到的，是纪北初舞台事故的消息。

　　那场演唱会，带走了纪北初的梦想。
　　也打碎了她几个月的伪装。

　　知道消息的她，顿时就慌了。
　　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找他，一遍遍的拨打电话，可手机里，传来的只有忙音。

　　就连纪阿姨也没办法联系到他，年幼的纪南益在电话那端小声询问：“姐姐，哥哥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唱歌了？哥哥他会不会很难过？”

　　她没有回答，心里酸涩的厉害。

　　那是曾拉她走向光明的太阳。
　　如今，太阳却被乌云缠身。

　　她是否能带他迎来破晓呢？

　　没多久，纪北初便彻底消失在了娱乐圈。
　　那个地方，更新换代的极快，当身披光环时，不一定所有人都会爱你。可一旦成了昙花一现的人物，所有的故事，便都有了正面的结局。

　　她知道纪北初要的不是这种称赞。
　　而是可以热情地站在舞台上，唱着自己喜欢的歌，用音乐传达心情。

　　她找了纪北初好久，去了老家，还去了纪北初的学校。凭着记忆找到了纪北初的宿舍楼，可真站在楼下，却又犹豫了。

　　一个男生突然叫住了她的名字。
　　那是纪北初的室友，他曾在纪北初电脑上看到过金荣的照片。

　　那是为数不多知道纪北初有女朋友的人。

　　他带着金荣去了宿舍。

　　经纪公司给纪北初办理了休学，很多东西都存在了室友那里。

　　沉甸甸的两个大箱子，金荣带回去整理了很久。

　　那里面藏着一个少年的梦，她在里面看到了他创作的痕迹。
　　她是纪北初的灵感来源，是她梦想的重要一环。

　　可那时，两人始终没有把心事交付给对方，始终缺了点沟通，以为对方都懂，终究还是遗憾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