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是方致新。今天晚上有空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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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天气晴朗，温度宜人。
可是方致新的心情却从起床开始……事实上是从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眠开始就很糟糕了，而午饭前的一个来电更是让他的灰蒙蒙的心情坠到了谷底。
电话是余洁打来的。
“致新，我爸刚才在浴室里摔了一跤，被120救到医院去了。我和静言现在正在赶过去的路上。”余洁简明扼要地陈述着目前的状况，但声音听上去带着焦躁不安的味道、还有一丝歉意。“估计下午不能接你去酒店了。对不起啊！”
一直压在方致新眉心的那块阴云顿时变成了凝固的铅块，但他还是顾全了礼数、问：“你爸爸的情况怎么样？摔得严重么？”
“阿姨说他摔倒的时候撞在浴缸上、蛮严重的。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要等到医院再看。”
方致新不得不用食指揉压着眉心、又问：“那你们还能来喝致远的喜酒么？”今天是他的弟弟方致远迎娶何小笛的大日子。
余洁无奈地叹了一声。“看情况吧！”
“嗯，我知道了。”方致新点点头，脑子里开始排列替补名单。
“不行的话找苏承陪你去吧？”余洁的脑子里早就有替补名单了。“今天是礼拜天，他应该有空的。”
“姐……”她的话音未落、旁边响起商静言无奈的低声阻止。
方致新则是听得一肚子火，按着眉心的食指加大了力度、口气不佳地道：“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替我操心！”这个女人自从结了婚之后，脑袋里就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天到晚地在给别人瞎张罗姻缘……唉，女人啊女人！
“我就是给你提个建议！”余洁颇委屈地嘀咕了一句、先挂断了电话。
方致新的替补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林一凡。电话接通后，他习惯性地开场白道：“我是方致新。”
“致新？”林一凡的声音听上去很诧异，不过音量压得很低、好像不太方便接电话的样子。“你怎么会打过来？”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和方致新通过电话了。
“找你帮忙。”方致新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不喜欢找人帮忙、更不喜欢此刻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晚上有空么？”
“呃……”林一凡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透露出很明显的为难。同时还伴有起身和轻微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才放开了音量、显然是到了方便讲话的地方。“我儿子在我这儿度周末……你知道的，每个月只有这一个星期。晚上我要送他回学校。”他儿子念的是寄宿制学校，每个星期天晚上一定要准时回校的。
方致新怔住了、也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了。“哦！”他又抬手按住了沉甸甸的眉心。“对不起，我忘了。”
“晚上怎么了？有事？”林一凡听得出方致新平板的声音里难掩的失望。
“没什么。”方致新勉强扯了扯嘴角。转念想到以林一凡对自己的了解、这样敷衍肯定不能了事，便又加了一句：“有个饭局。”我弟弟的婚宴！
“啊……”林一凡还是感到歉然。“对不起，帮不了你。”
“别傻了。”方致新笑了笑。“是我临时三刻来找你的。没关系，我找别人好了。你和儿子好好度周末吧！”说完他便挂断了、急着拨第二个电话。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圈电话打下来，出现在方致新脑袋里的那张替补名单上的人早就用完了，不得不再加了一串、可还是被一一剔除了。
无人有空应方大少爷临时三刻冒出来的“召”，每个人都在忙。有的忙着在城外、甚至国外休假，有的忙着在城内加班加点地工作或者挣钱。就连夏振宇这个方致新所知道的最有闲的小家伙都在正儿八经地忙着……他晚上要去上夜校。
方致新感到压在眉头上的铅块已经变大了、大了很多，整个地压住了他的脑袋。
还有一个、最后一个！以他对这最后一个人的了解程度，他知道对方即便没空也会变出空来陪他出席晚上的婚宴的……那个人就是Rosette。
可他不愿和她再有除了与女儿有关的事务之外的任何交集了，他已受够她的贪得无厌和出尔反尔了。更何况今天的婚宴上有自己的父亲、继母和亲戚们在，如果带她出席的话无疑会让她产生不必要的错觉、也无疑会给他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呼！他长长地、闷闷地叹了一声，想：嗯……或许是该考虑考虑余洁的建议？
正午刚过，早上九点半就出门迎娶新娘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先是楼下接连爆开的高升提示着迎亲队伍即将抵达，随后就是嘈杂而又喧嚣的千发小鞭齐齐炸响、夹杂着“嘀嘀”的车喇叭声，偶尔还可以听到某人极有穿透力的尖声大笑和叫嚷。
各种声响混杂成一团、合奏出热闹、喜庆、铺天盖地的交响曲，在各幢楼房之间横冲直撞、在每条道路上迂回往返，瞬间就把一向宁静的小区给攻陷了。
方致新坐在702阳台上的扶手椅里，默默地聆听着楼下的一切。嘴角勾着、眉心却不能自己地微蹙着。他是瞎的、今天的场面根本就帮不上致远的忙。何况701那边已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了，更有他避之不及的、从英国赶来的亲戚们。所以草草地应付了午饭之后，他便把自己禁锢在702的范围里、不去给本就忙乱的一家人再添任何麻烦……也不给本就心情不佳的自己添堵。
新娘进门的时候是坐在方致远的腿上被人一起推进来的……按传统，新娘今天要穿簇新的鞋、而鞋底打从出娘家门开始就不能落地沾灰，直到进了男方的家门。
方致新不知道何小笛是如何上下婚车的，如果都是坐在致远身上来来去去的话、致远吃得消她的份量么？腿会疼么？今天这样持续高强度的体力活会不会让他的腰也疼了呢？
没过多久，何小笛开始敬媳妇茶的仪式了。她的嘴很甜、很讨长辈欢心。每敬一个长辈便会收到一个大红包，于是她又奉上一大堆加了“double sugar”的甜言蜜语，直说得701里的大部分人笑个不停。
方致新依旧坐在阳台上。阳台的门开了半幅，可以让他隐隐约约地听见701那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听着、听着，他终于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到了、笑了笑。
这个家自从有了何小笛之后就变得热闹非凡，家里的每个人也都变得开朗多了……不得不承认，就连他也从她身上沾染到了不少快乐的因子。
就在他兀自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何小笛兴致勃勃得有点异常的声音。
“他大伯！”哈哈哈！何小笛在心里头那个偷乐啊……今天终于有机会让她用如此之“土”的称呼堂而皇之地招呼一贯面瘫的方致新了。
方致新被她悄无声息的靠近吓了一跳，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叫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听起来他就老了这么多了呢？“嗯？”他站起身面对着她，听到致远坐的电动轮椅发出的低低的嗡嗡声、知道他也过来了。
何小笛收敛了笑意，恭恭敬敬地端着手中的茶盏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弟媳妇给您奉茶！”
要是方致新看得见的话肯定又会哭笑不得的……何小笛穿的是进门后就换上的一身红色真丝绢纺五分袖改良短旗袍，将她装扮得明媚动人、女人味十足，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像个地地道道的、从古装片里出来的打女。
“小心。”何小笛浅浅地笑着拉起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他的手里。
方致新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身为何小笛的平辈也会被她奉茶。难得的，他手足无措了。
“呵呵，喝茶啊，哥哥！”方致远极少叫方致新“哥哥”，可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个不一样的日子，所以这一声他叫得很动情。
感动和震撼之余，方致新弯着嘴角喝掉了杯子里的茶。是普通的绿茶、可是喝在嘴里却特别的甘清香甜。“需要给红包么？”
“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何小笛答得既快又顺溜，一手接过杯子，另一只手则直接朝他摊开了。
方致新脸上的笑意扩大了……这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大大咧咧的何小笛。好在他防患于未然地在口袋里装了个红包，所以这个场面难不倒他。
“啊？”何小笛的眼珠子撑得圆圆的瞪着他从裤袋里掏出的红包。“真的有？！”接过红包后她乐得眉飞色舞，冲着方致远甩了甩红包、得意洋洋地道：“看到没，你老婆我英明吧？”从进门开始她就注意到701里头没有方致新的身影、总觉得心里涩涩的、很不舒服，于是想出给他奉茶的主意。没想到这会儿竟有不期的收获、她怎能不得意？
方致远冲她甜甜一笑，嘉奖地拧了一下她被旗袍裹得曲线华美的屁股。
“去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方致新朝依旧喧闹的701侧了侧头。
何小笛侧眼看了看自己的老公，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我倒还好，致远辛苦了。”她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开始坐着化妆、弄头发，然后就裹着白纱坐等方致远率领的迎亲队伍来，体力方面真的没消耗太大。
“嘿嘿，不辛苦。”方致远笑得美滋滋的、抱了老婆一下。“我今天好幸福啊，小笛。”
方致新被肉麻得哆嗦了一下……他也不想、可实在忍不住。“去吧、去吧！”他不得不甩手赶他们。和这对又粘、又腻的活宝生活在一起对他绝对是种意志力的挑战加磨砺！
“嘿嘿！”何小笛注意到了方致新的不适，笑得肩膀直抖、揽着老公的肩膀神抖抖地走了。
等那对活宝的脚步声远去后，方致新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与之前不同的是，盘踞在眉间许久的那块乌云已被何小笛奉上的那杯茶冲淡了许多。
他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叫何小笛陪他去做针灸的事。
好笑的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那次摸到针灸治疗中要用的银针时，害、怕、了！怕得他真想扔下银针就走。
是何小笛制止了他、用一个笨笨的故事制止了他，然后还一直在他身边陪着、寸步不离。
他感动了……却不知道如何适当地表达出来。
做完针灸出来后，何小笛问他是不是喜欢余洁。
他斟酌了良久、回答了……用了他惯常用的“嗯”这个字。
她还有更多问题……她是个好奇心极强、总是有很多问题的人。
可他不想再回答了。
她恼了……大概也受伤害了，气鼓鼓地说：“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他当时听得愣住了、“是”这个答案就在他心底烙着……从她第一次与致远、与他同桌吃饭时，这个答案已经定下了，可他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或许是他待人一贯清冷的缘故、或许……是他待自己一贯清冷的缘故，很多时候，他的表达能力都非常糟糕、极度缺乏锻炼和实践。
刚才何小笛奉茶时、他感受到了她的拳拳之心，也体会到她在自己的大喜之日、在人群欢呼和簇拥之下还能记得他这个“家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感动的……却只能用一个以备万全的红包来回报她的这片心意！
“唉……”他长长地低叹了一声。方致新啊方致新，你……做人真是失败啊！
沉思了良久，方致新再度拿起手机。又迟疑了片刻，他呼出了“苏承”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背后是一个好听的声音，一个据余洁称无论外在、内在条件都绝不比他差，而经过他本人的验证之后却发现他是个有点莽撞、有点天真、有点……可爱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苏承是一个即便是自己有心事、甚至伤心得要命的时候，都在向外源源不断地散发阳光般温暖的人……是一个让他趋之若鹜却又避之不及、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或许今天这样一个特别温暖的日子，他、方致新，是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时候了？就让他跟着向阳、向光的动物本能走一次吧！
打过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传来方致新记忆中的那个声音：“喂？”短短一个字里有着明显的意想不到。
方致新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积习难改地开场道：“我是方致新。今天晚上有空吗？”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我是方致新。今天晚上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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