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Puzzle》苻蓠

5、五

　　如果马尼戈特在本就不长的一生中曾经用过数秒去回想史昂，那么他也许就会知道，这个奇妙的夜晚就是他们仅有的、距离最近的时刻了。辽远而荒芜的喜马拉雅山脉在冷酷地拒绝活物的同时，却以异样的慷慨给予能够走进它怀抱的生命以广阔而绝对的领土。在这一刻，黑沉的山谷就是他们共享的治地。此后在他们各自过于短暂或过于漫长的人生之中，像这样独占同一个空间的时刻，从未再有。
　　他们在黑暗的两端彼此感知——不，也许感知只是单向的，少年的精神铺展向无边的夜，大约已没有余裕来顾及他这附加的随从。他并未接受史昂的建议去那座建筑物里等他，而是站在石梁上，凝神追踪着那在洪荒一般的风之海中跳跃的小宇宙。白羊座圣衣埋藏于此地的理由是不言自明的，那多半和数百年前的上一场死斗相关。马尼戈特的圣战史学得不比他的任何一门蹩脚的文化课更好，所以他完全不知道200多年以前曾经的白羊座在这里迎战了108魔星中的哪一位，那又是一场怎样的激战——只有结局轮廓分明，并且带着必然的血色。
　　然后寂然沉睡。圣衣、圣战、神明和英灵，在周而复始的生死狭缝里一起寂然沉睡。直到崭新的鲜活的生命用血去唤醒他们。

　　干燥的风把手腕上的伤口撕扯得生疼，血液流经金属的表面渗入泥土和岩缝，史昂皱着眉，感受到这谷底沉积的不计其数的干枯渴血的圣衣残片和他寻找到的白羊圣衣一样，因为温热的血腥气而激起一阵兴奋的骚动。与马尼戈特不同，他对于圣战史以及上一代的白羊座了如指掌，但那并非什么愉快的记忆——圣战史就如同它们置身于教皇厅图书室的形态那样，黑色、硬质、厚重而冰冷。但是在读到有关那位嘉米尔的战士（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的记录时，史昂还远未经历比那抽象的标本式的史料更为生动的惨烈与绝望，于是他只是以一个少年人对于生命的独特视角在心中感慨：至少，承接那位战士倒下的身躯的，是他的故乡的土地。
　　——但那又真的是故乡的土地么？
　　只在这一闪念间，已有数道黑影缠上他的脚踝。黑夜中本不应该看见的暗色存在将充满密度和重量感的压力缚上他的四肢，生生要将他拉扯向遍布骸骨的地面。散布的青白磷火在高耸的尖利石笋间穿行，汇集成色如骨殖的洪流，扑面而下。
　　“来了。”他暗想。——早知道黄金圣衣不可能轻易到手，少不得被两位巨蟹座的师长借考试之机调教一番，但如此巨蟹座风格的考题，还真是……有点苦手。

　　马尼戈特比史昂更早地察觉到了谷底的异动，不过亡灵的躁动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何况这阴沉的死亡之谷长年鬼气森森，磷气的涌动和乱流也都不鲜见。等他隐隐开始觉得不安，甚至打算下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却似乎已经迟了。
　　半侧的山壁被磷火的冷光映照得阴晴不定，在激烈的力场流窜之中，他已无法感知少年的位置。
　　“见鬼！臭小鬼在搞什么！？大半夜的玩招魂么！？”
　　他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以示“老子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关节，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插手——取得圣衣的试炼自始至终都该是一个人的旅程，哪怕孤独的旅行者会因此送命。这当然并非一个仁慈的制度，不过圣域从统治者开始直到杂兵，都乐于维持这种荣誉的残忍，因为圣战从不显露比这试炼更仁慈的面孔。
　　这时有一只手拍上他的肩。全世界能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拍到他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所以在转身之前他就了然，他将看到一张和他的老师一模一样的脸。
　　“小子！深更半夜在家门口瞎折腾啥！？不知道老人家缺不得觉么？”
　　“这次可真不是我，是您家小宝贝。”他朝山谷底下努了努嘴，“不过这还不是您和老师设的考题么，虽然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他太缺练……”
　　“考题？……什么考题？”白礼诧异地瞪大眼睛。
　　“啊啊啊啊啊少装傻！我被你从小骗到大难道还会再上一次当么！？老师给了那小鬼一个空箱子让他自己去找圣衣，他正在下面呢，你别告诉我这乱糟糟的一团是亡灵在开派对……”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小子急起来连“臭老头”都叫过，白礼对称呼和语气问题早就不以为忤，但是在忽然暴涨的青白焰光之中，马尼戈特分明看到白礼的表情的少有的凝重。长者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往常捉弄他时隐藏的狡黠，他的心忽地往下一沉。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