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不分》三千鱼527

18、半点禅

　　爷爷的葬礼我没有提任何意见，大人们有他们的游戏规则。爸妈他们在安城也有自己的人情往来，我很理解，但是我没有参加。爷爷火化之后我就在家没有出门，表哥他们忙前忙后，也顾不上我。
　　我跟韩东言在老宅呆坐了一天，夜色暗沉时，韩东言带我离开。老宅大门锁上的那一刻，我再也绷不住了，心酸不舍直接逼出了眼泪。老宅也要拆了，公告年前就下了，这是最后一次踏足。
　　爷爷的葬礼办的很隆重，选的墓地也很好，风水极佳，一切归于尘埃。
　　葬礼结束的三天后，爸妈强烈要求韩东言带我回北城，避免我触景生情。我是被硬拽上车的，跟我一起的还有返沪的表哥。
　　回去的路上，表哥跟我坐在后面，韩东言开车。我蜷缩在左边的车门旁，呆滞地看着窗外，表哥终究不忍，思索再三，“苑苑，人终究会到这一步的，或早或晚。南爷爷最疼你了，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看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苑苑，你一向通透，看问题的角度总是跟别人不同，姑姑姑父这几日也是身心俱疲，你忍心活着的人为你担心吗？”
　　是呀，谁不是在痛苦里挣扎啊。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努力活着。
　　我挪到表哥身边，依偎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送我哥到高铁站，我在车里等着，韩东言跟我哥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哥进候车厅之前想跟我说什么，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开口。之后韩东言带我去了暮色，天色尚早，还没有什么客人。
　　张行行变得很安静，盯着一头扎眼的黄色，贴心地出去给我买了麦当劳，好多，还有一大桶八喜的冰淇淋。还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让我尽量多吃些。韩东言拿出来过年的时候爷爷给他的红包，还有那张照片。我也第一次看见，照片背后的话。
　　小韩，待我走后，苑苑一定会执拗不安。她从小通透豁达，却唯独对告别不太擅长。我无法再陪着她，开解她。请你代替我，监督她，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我看的出来，你很疼她，你的眼神里有我们看她的疼爱和包容。也请你在你们以后的岁月里，尽力给她一世安稳。你们的未来会如星辰般璀璨，告诉苑苑，不要纠结过往，踟蹰过去。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们。
　　这张照片是苑苑刚出生地时候拍的，我呵护了二十二年的宝贝，交给你吧。
　　苑苑爷爷
　　“南苑，我允许你再哭最后一次，然后擦干眼泪好好生活，为活着的人。”韩东言抱着我，不松不紧，声色厉茬。
　　同样的位置，想起爷爷第一次在暮色听我唱歌，还夸我没当歌手可惜了，这才是苑苑该有的样子。只是现在，物是人非。
　　韩东言带我去了601，寸步不离地陪了我几天，会尽力给我做些好吃的，会催我洗澡，会陪我看电影。我知道，他这几天推掉了好些工作，手机一直在响，最后被他关机了。也是在这几天我才发现，站在601客厅的窗前，可以直接看到我在的401。我回头看着这个细心地在厨房忙不迭的男人，这个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的韩东言，红了眼。
　　立秋这天，我醒的很早，起床熬了点粥，整装待发重新上阵。为爷爷，为家人，为韩东言。
　　我再三向他保证自己没事，韩东言才安心忙他的事情，我回公司找王全胜销了假，重回前台，准备中级考试。
　　张行行还是担起了外卖小哥的职责，中午不间断地给我送饭，从家里带的，有时候吃起来像是韩东言妈妈做的，有些时候又好像换了口味。
　　王全胜为了让我弥补这段时间请假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拿了一大堆资料让我分类录成电子版，限时三天。其实哪还用再录一遍呢，他的硬盘里应该比这些更完整了。只不过时为了给我找些事情做，不让我再胡思乱想思虑过度而已。我给了他一个谢谢的眼神，他摇摇头走了。
　　真的很感谢这个大哥般的老板，他以过来人的身份默默给了好些支持。
　　韩东言很忙，我补习班下课后的投喂变成了张行行。乐乐有时候会跟着一起来，会给我带一些新出的网红美食，会带一些她搜罗的好玩意，也会分享给我一些冷笑话，还有会给我讲她最近相亲遇到的奇葩。
　　这对善解人意的多音字兄妹完全把我看成了跟韩东言一样的好朋友，我完全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再三表示自己没有那么脆弱。
　　北城的天气依旧像烧开水一样，热辣辣地。
　　其实我哪用上什么课呢，中级考试三月份的报名我都没去，韩东言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因为中级的课程，我也没听懂多少。这一天天的应名点卯的报到学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林琳孩子出生正好赶在爷爷病危的那段时间，我都没来得及去看她和宝宝，是个男孩，胖胖的，白白的。现在孩子已经满月了，想跟韩东言一起去看林琳，可韩东言最近忙的都没回过601。
　　八月末，我独自去商场给宝宝买了一个金小马，祝他健康成长。我俩就这么在她家聊了一下午，看看宝宝，闲话家常。这日子真的不经过呀，短短两年，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而我也有了韩东言。
　　林琳不是个多事的人，她却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她让我不要总想变成另一个叶以星，韩东言喜欢的也不是叶以星那种十全十美高高在上的女神样子。她完全理解我的担忧，同是会计专业，我只是一个小前台，而叶以星却在普华永道熠熠发光。
　　我没有反驳，也坦白了自己没报名的事实。她听完就笑了，让我做回自己，不要总想着成为别人。至于爷爷的事，她也只能抱抱我以示安慰。
　　是呀，出生和死亡本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呱呱落地，入土为安。
　　成长的第一步就是坦然接受和面对死亡，这是长大成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和林琳告别后，我就随机上了一辆公交车，就这么在这个城市里转着。你再怎么伤心欲绝，郁郁寡欢，也不影响这个城市其他忙忙碌碌的陌生人。步履匆匆，也不过是在博一个美好的明天。
　　大家都各司其职，环卫工、交警、街头的小商小贩，都是在做自己而已。怎么可能变成叶以星呢，我自嘲地想。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尽量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果这段感情有个好的结果，那就是得偿所愿，如果不是，那也不要辜负最美年华里的一阵悸动。
　　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是有着健康向上的思想,心有阳光，洒脱、坦荡、热情、开朗。应该像李白说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应该是苏轼写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在天上的爷爷，肯定是希望我成为一个乐观自在豁达通透的人，会努力发现这个世界一些小美好，也会因为别人的悲伤流下眼泪。
　　顿时的开悟，突然的释怀，在看见宝宝之后，震惊于新生带来的力量。
　　就是在这个八月的最后一天，北城的夜空褪去了雾霾，难得看见细牙般的弯月别在枝头，稀疏的星空，响彻整个夏天的蝉鸣。尽管这个夜晚还是燥热不安，家家的空调外机呼呼作响，也丝毫没有影响当时的南苑心怀万物、柳暗花明的洒脱和善待当下相信未来快乐自己的决心。真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恒愚法师写的《半点禅》：
　　自古人生最忌满，半贫半富半自安；
　　半命半天半机遇，半取半舍半行善；
　　半聋半哑半糊涂，半智半愚半圣贤；
　　半人半我半自在，半醒半醉半神仙；
　　半亲半爱半苦乐，半欲半禅半随缘；
　　人生一半在于我，另外一半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