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96、沉沦

　　沈醉的手一直悬在床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握住。曲竹内心挣扎，足足做了五分钟思想工作，才胆战心惊凑上前，轻轻握住微凉的手。

　　沈醉醒时以为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是林锦越，等回过神才发现是他的小助理。曲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连忙换护工过来陪同。

　　“哥，林先生这几天都没来……可能是最近比较忙吧。”曲竹岔开话题说。

　　沈醉面无表情地点头，他在心里叹气，自己这种没怎么谈过恋爱的人真的很容易因为他人一点点示好与小事而方寸大乱。

　　林锦越想必因自己不留情面的话而有所收敛，或许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再来医院，两个人都会无比尴尬。

　　沈醉在想大抵是自己生了一场病，整个人都变矫情了，他本来是对生病时有没有陪同这件事一点都不在乎的人。可是他突然想到好像从几年前开始，不管严重不严重，只要是他不舒服，林锦越都会陪在他身边。那种小心翼翼无比珍重的神情，除了父母外，他几乎再未见过。

　　就因为林锦越与他牵扯太多，那些画面与场合也太具像，他才会如同昨日那般心生眷恋吧。

　　加上他这几年气运不佳，与林锦越关系崩裂后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是以每回病痛时那脆弱的内心和状态都能被旁人一览无余。

　　曲竹能看出几分，可终究帮不上太多。

　　概括而言就是沈醉不想孤孤单单的，他希望有人陪，哪怕不说话都好。

　　曲竹从双肩包里拿出沈醉的手机，略带歉意把它放在病床之上，说：“雯姐知道你难受着，特地在网上开了一个关于你的问答话题，她说这么些天没让你碰账号，权当给你解解闷。她还说：‘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有她兜底！’”

　　？

　　真假？

　　沈醉瞳孔一亮，立马恢复至60%生机状态。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划开app登录进自己的账号。似乎不太相信，他抬头又冲曲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在问：“真的是真的？ ”

　　“ 嗯！哥，快看看粉丝们都问了什么问题吧？！顺便看看能不能翻我牌子，嘿嘿，我还没被明星回复过呢，好羡慕！”

　　护工扶沈醉坐起，曲竹则庆幸他被陈雯的解闷法子吸引全部注意力。

　　沈醉低头翻阅一条条帖子的间隙里，曲竹偷偷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好险啊！

　　趁沈醉全神贯注于手机屏幕时，曲竹拿毛巾替他擦了擦手。

　　他做完一切后，沈醉也抬起头，在空白输入框里打字代替说话：“没事儿的，竹子，你是我助理，不会怎么样的。 ”

　　“嗯嗯。”曲竹点点头，知道沈醉没当一回事，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见沈醉现在精神状态不错，曲竹便陪在病床前，看人一条条回复消息。

　　不想熬夜的兔_：啊啊啊，我终于等到问答博了！

　　沈醉：谢谢你喜欢我［爱心］

　　镜花水月成空：纯路人，盲猜不是宣传就是为了宣传。

　　沈醉一字一句打字：不是为了宣传，想和大家聊会天。

　　今天吃汉堡了吗：沈老师新春没参加晚会，是还有其他安排吗？

　　沈醉：是的……最近做了一个小手术，希望可以尽快恢复。

　　如果说沈醉前边的回复还处于正常状态，那接下来的提问与回答或许需要批发速效救心丸——

　　“既然醉醉都说聊天了，我可不可以好奇你和嘉斯的展铭是什么关系啊？”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沈醉打字：曾经的合作伙伴，现在不是了。

　　“仔细说说呗！”
　　“只是合作伙伴？不能吧？”
　　“大伙儿散了吧，这就是走个流程罢了，真指望能套出瓜来啊？”

　　大有看热闹的人层层拱火，除去粉丝留言外，也有各种各样的网友来凑热闹。

　　“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大家想复杂了。我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酒会上你们看到的接吻、拥抱都是真的，除此之外我们一点儿都不熟。”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醉压根没理会众人的“啊啊啊”，接着又补充：“不是情侣，也不是那种关系。”

　　更有甚者问：“家人们理性讨论，sz 这算不算是承认性向，公然出柜？”

　　“呃……哥，这个也回吗？”平常曲竹使用沈醉账号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手滑点赞转发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可他没想到的是，沈醉甫一拿到账号，一改往日官方用词，句句回答堪称王炸。

　　“不用出柜，我一直喜欢男的。”沈醉意简言赅回答了那个人的问题。

　　“完蛋了沈哥……等你出院雯姐会第一个提着刀来的。”

　　曲竹皮笑肉不笑地说：“ 第一个是你，第二个就是我了。”

　　沈醉没理会曲竹的劝告，他翻到什么看什么，想回什么就在帖子底下啪啪打字评论。

　　“和崔莱是朋友。”

　　“对，夏老师也是，我很欣赏他。”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和他没关系，原因在我。他是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人，相比之下我很惭愧。”

　　“是，《同舟》今年有希望播出，不过具体时间还不知道，大家可以留意官方。”
　　“尺度不大，大家可以放心观看。”

　　“暂时还不会解约，没什么，我钱不够。”
　　“没被封杀，前几天做手术了，在恢复中。”

　　“林氏集团，我不太熟。”

　　“那林氏的小公子呢？林锦越。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会不熟呀？还是说传闻都是真的，你们在一起过？

　　沈醉手放在打字键盘上，正犹豫着怎么评论，曲竹轻声出主意：“ 当作没看到，跳过的话呢？”

　　沈醉点了点屏幕，曲竹看了屏幕上四个字：“ 欲盖弥彰。”

　　“ 在一起过，分了。”
　　“ 和平分手，我的问题。”
　　“半年前就没联系了，前段时间才在活动会场碰见。 ”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抱歉。”

　　沈醉打字时很平静，回复完毕后干净利落将手机熄屏，这时他感觉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隔了两三分钟才调整好状态，继续打开手机看屏幕上的内容。

　　越滚越快的实时评论区上，那些字像会飞的符号，在他眼前快速滚动然后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段关系被公之于众，竟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在这之后沈醉把手机扔给曲竹，让他替自己完成后续的问答。

　　曲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沈醉的举动他一半震惊一半理解。反正事已如此，沈醉把想说的话通过互联网发泄出去，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只是等待着沈醉的，估计又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同日下午三点，嘉斯娱乐办公室内。

　　展铭举着手机，认认真真数了两遍热搜词条，叹道：“23个话题都是沈醉的，他这是……终于想不开准备退圈了？”

　　陈雯抽了抽嘴角，实际上已经快将手机屏幕盯碎。说实话她没想到沈醉一反常态爆出猛料，最重要的是句句属实，无可颠倒；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她此刻会和话题里的几位当事人在场，讨论关于沈醉下一步的归路。

　　不过作为职业经纪人，她语调柔和，面带微笑，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林总，安娜，我这边没问题了，资料还需要再看看吗？”

　　“给我吧，我看看。”

　　陈雯将资料递给安娜，而不远处的林少爷仍在窗边翻看沈醉堪称“精彩”的评论回复。

　　安娜见林锦越没反应，只好摇摇头，再次接过陈雯手上的文件，摆放在他桌前。

　　“展总，承您吉言。沈醉要是真退圈，我身边这位可就要万分伤心了。”

　　展铭玩味一笑：“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你其实比我更早认识沈醉，对吗？”林锦越从窗边走向展铭身前，问道。

　　所有的事在此刻都有了一个清晰的闭环，沈醉会和嘉斯扯上联系，本就是展铭希望看到的结局。

　　“是啊，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

　　“不过……大家都在，你确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我们和沈醉之间那些狗血的三角故事吗？”

　　林锦越不在乎这个，安娜和陈雯都是后段日子里要陪沈醉一起抗压的人，她们也都不是外人。

　　“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彻底解决你和他之间的不平等条约，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说。”

　　“我一直以为你和沈醉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啊……你对他真这么上心，可这有什么用？挽回一个注定不会回来的人，不像你的风格。”

　　展铭换了舒服的坐姿，慵懒随意靠在座椅里。

　　“我了解你喜欢的风格，从我看到沈醉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你的取向。不过人家清高得很，他看不上我的条件：和你逢场作戏，将你的感情玩弄股掌之中；我许他想要的一切。”

　　“我找他谈过两次，没谈成，都崩了。”展铭颇为惋惜，似乎很期待他想象中的剧情发展。

　　“但是你和他还是见上面了，你果然喜欢他这样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你们两个自行发展走向了我想看到的结局。你知道沈醉和我说过什么话吗？我问他：‘在林锦越身边很难熬吗，需要以死相逼的程度？’他没有一点犹豫，他说：‘是。’”

　　“你说你都做了什么事，会让人拿命要挟也要离开你？所以我很愿意和他做交易，虽然他在我这里偶尔会遇到小麻烦，但总比跟你在一起强吧？最重要的一点是，林锦越，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捉弄你的乐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