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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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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叔,是我爸叫您来劝我的吧?”
老教授不置可否,笑着扯开话题:“之前流感那一年,你不听劝告非要跑去旗安就是为了带他回来吧。”
林锦越点头,呼出一口气回答:“……是他。”
顺着老教授温和探究的目光,他轻声解释:“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太固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他的运气真的很差……身边没有人陪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各种意外,我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他了。”
“罢了……你现在估计什么也听不进去。”
老教授摇头,指着自己腕间的手表说:“你先去看看他,好让自己放心。今晚你也早些休息,等明天我过来找你。”
林锦越点点头:“好,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
他没问老教授到底要说什么,想来应是他父母劝说他的那一套陈词滥调。
老教授走后,林锦越深呼吸数次,踏进病房。
病房里,医生叫醒尚未从麻醉状态缓过神的沈醉,林锦越甫一进门便看到病床上的人虚弱睁开眼睛,不过片刻又沉沉睡去。
听说有人从全麻中醒来会说一些胡言乱语的话,或是表现出清醒状态下不曾出现的面貌。
沈醉只是抬眼看了看林锦越,那种懵懂宛如初生孩童般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到他眼中。
林锦越眼里一时闪过很多情绪,可在监护病房他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没再久待,而是回到之前的普通病房里。
沈醉昨天让曲竹出去办事,此时病房里只有林锦越一人。
这里仍旧维持手术前的原样,只有床单被套换成了新的。林锦越拾了张凳子,伏身靠在病床边休息。
他闭上眼,无数混乱时空里的对话在他耳边盘旋,同时传来的还有其他人的劝说和不解。
无数人劝他放手、回头、重新来过……
事已至此,林锦越突然想开了许多,只要沈醉好好活着就好了,毕竟沈醉“ 永不原谅”的那番话说得笃定,没给他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现在三天期限已过,手术已经完成,等沈醉转入普通病房由曲竹与护工照料后,他就没有借口与理由停留在这里了。
此时正值深冬,和衣而眠的林锦越感到一丝凉意,他突然想起去年的一个插曲:也是这样的冬天,窗外是热闹与喜气洋洋。沈醉被自己剥了自由囚在别墅里,生日时与他作陪的只有粗重的锁链与一份蛋糕。
按道理来说,出生在年三十的人是非常幸运的,大团圆的日子过生日往往能收获一整年的祝福。可林锦越忘记一件事,沈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而被剥夺通讯的他,只能在生日时提出微弱请求,在这个本应阖家欢乐的日子向父母报一声平安。
……
林锦越坐起身,在无比空荡的病房里蓦地连扇自己耳光。直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疼到恢复一丝清醒神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以他从前的行径和所作所为来看,何谈再去祈求原谅与爱人。
……
第二天与老教授见面时,他顶着重重的两只黑眼圈。
乔教授与林董事长相识多年,几乎是看着林家一双儿女长大,林锦越走来时一路低头,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不就是没睡好吗,就这么有包袱啊? ”老教授笑吟吟看着林锦越,朝他摊开手,掌心露出两个金灿灿的橘子:“刚烤的,还热乎着呢,你拿着边走边吃。 ”
林锦越看着手心愣了一会神,才慢慢说:“……好。”
两人沿着小道而走,老教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丝毫没有往话题引的意思。
林锦越手心的橘子温热非常,光捏橘皮就能想象出橘香四溢汁水沁甜。他随手剥开一个橘子,撕了两瓣往嘴里扔。
出乎意料的是,那味道又酸又涩,一点都不符合冬日甜橘的标准。
“要是太酸了,你就吐……”老教授本想适时提醒,可看到林锦越皱眉咽下这一整个酸涩橘子时,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口了。
“你小子,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过情关……”老教授无奈地说:“ 好久没见你爸这么失态过了,自从你们家生意越做越大,老林的脾气改了不少,最近因为你的事,他都开始找我去钓鱼。”
林锦越不动神色吃完另一只橘子,好在是甜的,甘甜的味道让他好受一些。
“我爸不了解他,沈醉是个非常优秀又温和有礼的人,只是碰到了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
林锦越心有愧疚,越说声音越小,老教授凑近来听,他才反应过来聊天后半段属于无效沟通,于是又加大音量说:“总之,我相信只要他和沈醉接触过,我爸他是不可能不喜欢的,连我妈即是如此,何况是我爸。”
“小越啊,我相信他与你说的一样优秀,可现在的情况不是老林棒打鸳鸯,是你有意,流水无情啊。”老教授叹气说。
林锦越无法反驳,眼眸难掩挣扎,说:“但不管怎么样,我总得试过才知道。”
老教授点点头,“你爸那边也别僵着,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快过年了,你多跑几趟,尽量让你爸消消气。”
林锦越点头说是。
半小时前他们出医院大楼那会雪停了,现在不过围人工湖走了半圈,雪花又开始簌簌落下。
“对了,有个好消息。”
老教授脱下手套,从大衣里掏出照片,“……之前的犬舍没有找到符合你要求的,刚好前几天收到其他犬舍寄来的照片,索性拿过来给你看看。不枉你找了这么多年,这只和Esme小时候很像,一样可爱。”
林锦越指尖微微发抖,他接过照片,一张张翻阅起来。
这是只仅一个月大的伯恩山幼犬,照片中它站在蔚蓝天空下一望无垠的青青草场中,那双漆黑的眼珠圆而有神,在看向镜头时还露出了可爱亲人的微笑。
小伯恩山犬的黑、棕、白三色长毛油亮无比,在阳光下更显毛绒感。“v”型下垂的耳朵贴在小小的脑袋边,像一个手感柔软的毛绒玩具。
隔着照片林锦越都能想象出这小家伙该是非常粘人温和的。
“是很像……和Esme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林锦越感叹道。他抚摸照片的动作轻缓,仿佛在感受毛发间的触感。
“是啊,”老教授接着说:“那边查了族谱,发现它和Esme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非常巧合地相像。你找了这么多年,终于碰到了它,现在可以带它回去了。”
老教师移开目光看向远处飘落的雪花,语调平缓开口:
“小越啊,在沈醉这件事上,你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相信不止是我,你爸妈、你朋友可能都说过这句话。现在犬舍传来消息,何尝不是一种选择呢?马上就要过年了,新年总会胜旧年,还有就是,你可以再了解一下档案细节,没问题的话我联系犬舍让他们尽快安排。”
林锦越盯着照片上毛绒绒的小伯恩山犬,想到了七八岁孩童时期陪在自己身边的Esme。
他花了这么多年,不遗余力地寻找与Esme相似的狗狗,只是觉得它陪伴自己的时间太短太短,十二年的陪伴就是Esme的一生。
虽然犬种决定它们很难陪主人走过漫长的生命旅程,随着成长会出现各种各样基因病,但当林锦越留学期间听到电话里传来Esme死于心脏病时,他感觉世界天崩地裂了。
从前的无数预防针以及对Esme离去的各种假设都化作乌有,他以为自己能从容地接受一条生命逝去,可在那通电话后什么都不存在了。从此他托人辗转寻找与Esme相似的狗狗,一开始他会自己亲自去犬舍了解,慢慢地失望多了,通过打视频也pass了不少。他原以为自己找不到它了,直到今天这些照片……
照片上的这只小狗外貌与Esme九分相似,就是不知道习性性格是否也和Esme一样。
……
良久,林锦越把照片递了回去,蓦地说:“谢谢乔叔,我想我没把握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还有……沈醉他其实不怎么喜欢狗。”
“也好,你从小就在某些事情上很轴。我不多说,就一句话。你自己也知道他刚做完手术 ,身体得花时间恢复,别再刺激他了。”
老教授见状将相片收进口袋,说完这番话先行离开了。
林锦越独自一人在湖边待了许久,他远远望着那栋住院大楼,已没有再回去的勇气。
此后沈醉醒来,直到推出监护病房转为普通看护的几天里,林锦越都没有再出现过。
曲竹毕竟不是专业护理,在照顾病人方面手忙脚乱,于是日常照顾沈醉的事落到护工头上。他只陪沈醉解解闷逗逗趣,配合宣传需要发发微博,这些事倒是轻松许多。
沈醉刚醒时感觉自己身体哪哪都不舒服,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那根从鼻腔伸到胃里的管子花了好些时间才适应,每天饲入身体的营养液让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快要不存在了。
曲竹倒是尽心尽力,整日整夜守在沈醉床前,前两日还算太平,到了后来便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