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30、变故

　　林锦越挂了电话后，沈醉立马翻身下床漱口洗手。

　　他伏在洗脸池前干呕片刻后，便立即将漱口杯接满水，沈醉一遍遍漱口，直到那种反呕的感觉渐渐消失。

　　这还不够，他拿出牙刷一遍遍清刷口齿牙龈，他只要一停下动作就能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

　　沈醉双手沾满了水渍，他深呼吸后，挤了数泵洗手液放在手心。他将右手手心对上左手手背，沿着指缝相互揉搓，然后左手再上交换进行。

　　沈醉觉得自己此刻连指甲缝都是脏的，他将五指弯曲指尖并拢立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旋转揉搓。

　　......

　　沈醉忙活完这一切才失神凝视镜中的自己，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发丝，还有无论如何控制总会涌上喉间的干呕。

　　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心惊胆战真是可笑，没有哪一刻的屈辱比现在更深更痛。

　　他不该再害怕林锦越会知晓他现在做的事后，以及可能发生的事后对他的惩处。

　　他只要撑过这两个月，等《同舟》拍完，那时林锦越回国就会知道，自己给了他多大的难堪与欺骗。

　　沈醉甚至能想象出林锦越那时的样子，大概恨不得把他操碎泄愤吧。

　　但那有什么用，那时候自己早就离开扬川潇洒自在了。

　　睡前的时刻沈醉不愿意再去想让自己难过难堪的林锦越，他反倒是开始回忆自己从幼时到成年是怀抱走上表演路的梦想，一步一脚印走到现在的。

　　在遇上林锦越之前，他为了争取小角色都需要奉上全部，他没演过多少重要的剧与角色，拿到手自然也是平平无奇的小配角。

　　想起正式拍的第一部戏时，沈醉还伤心难过了很久。因为当时他饰演的角色是别人拿到很好的角色不要后丢弃给他的。

　　少年人很有心性，不仅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孤勇，更有不可一世唯我有用的自负骄傲。

　　那时沈醉就在想，他要慢慢熬，熬到功成名就，熬到可以演绎自己无比喜欢的角色。

　　直到那天他听段昭说起公司的新戏有个角色，他或许会喜欢。

　　毕竟是公司出的剧，怎么都该要肥水不落外人田。沈醉也知道那部剧是业内风评极佳的木林森雪制作团队来拍摄，多少人挤破头想去剧里露脸。

　　沈醉本就想一试，但他觉得自己胜算不大，毕竟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他酒精过敏，未必肯让滴酒不沾的他出演这场戏。

　　光达传媒说好听点是老牌经纪公司，手握让无数演员心动的资源，说难听点就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的大染缸，正当与不正当的内部竞争从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沈醉在光达也待了三年，不会全然不知。

　　沈醉当时在包厢被灌酒，林锦越赶来把他掳了回去，最后那场原定的选角盛宴不欢而散。

　　而沈醉不知道的是，从那时起，陈光便替他做好了打算。

　　陈光思索片刻，并没有作废这个角色或者是给沈醉，当做是赔不是。他把这角色给到素日里陪他欢愉的人身上，也算是给自己的小宠一个发挥的机会。

　　至于林锦越那边，他有的是说辞来敷衍。沈醉看上的是个小角色不假，但倘若自己能给出比这角色更高更好的，林锦越绝不会揪着那日的事不放。

　　事实证明陈光的打算很正确，林锦越是想让沈醉在光达站稳脚跟，陈光都没来得及争取《掌心里》的男主人选，便被林锦越内定了沈醉。

　　陈光就纳闷了，沈醉到底何时勾搭上林锦越，又是何时与他搅和在一起的，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甚至他去问陈雯，也是没得到一丝消息。

　　于是在后来两家公司交往日益密切时，陈光主动开口，将沈醉的合同续约增加到十年。

　　光达是沈醉的老东家，如果沈醉还愿意留在光达，也可以成为与林氏合作愉快的‘关键’。

　　如果沈醉不愿留在光达，转而投入林锦越麾下，那林锦越也该感激光达慧眼识金，从此多少卖光达一个薄面。

　　沈醉就像海面上的一叶小舟，他在夜里无止休地思考遇见林锦越后发生的桩桩件件。

　　他原以为林锦越玩他不过数月就会兴趣全无，会找借口把他抛开，再寻找下一头猎物；又或者自己乖顺听话些，林锦越会自觉乏味，断了两人的关系。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林锦越将他保护得极好，不用他应酬陪酒也不用他谄媚地去陪客户，他给了沈醉最想要也最难得的庇佑。

　　抛开林锦越对他惩罚般的日夜，林锦越身为金主做到的地步，已经极好了。

　　沈醉是在与夏朗、安饶吃完饭回家被林锦越抓回去的那个晚上开始动摇的，他想要彻底摆脱林锦越。

　　林锦越控制他、占有他，却还想左右他剩下的唯一一丝不驯。就算林锦越对他是真的喜欢，这样疯魔病态的喜欢他也绝承受不起。

　　于是沈醉极为冷静地做好出逃计划，他要不顾一切地毁约。

　　虽然他还没想好自己能做什么，但他没有决定回老家，以免让父母担心。他准备在老家临近的省市里找份事干，然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沈醉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第二天凌晨六点的闹钟震响时，沈醉还陷在自己纷飞的思绪里出不来。

　　昨天他只睡了五个半小时，沈醉摁掉闹钟，又花了十分钟醒瞌睡。他混沌地穿好衣服，站起身洗漱，总觉得口腔异物感犹在，难受又想吐。

　　到了片场，安饶见沈醉来了，拉着卢寄到沈醉跟前。

　　沈醉见到卢寄的样貌，手机都快要惊掉了。如果卢尘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打死沈醉都不会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只是卢寄似乎很怕生，他怯生生叫了沈醉一声哥，便迅速垂下了眼眸。

　　这样的神情绝不会出现在卢尘脸上，他是骄傲精致的孔雀，不是怯懦无知的白兔。

　　沈醉定神，笑着伸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沈醉，很高兴认识你。”

　　安饶随意聊了几句，推说我还有事，就让沈醉与卢寄两个人再认识认识，聊聊天。

　　沈醉指着铁质靠椅笑着说，“你也坐着吧。”

　　“嗯。”卢寄瑟缩着坐下，不敢抬头看沈醉。

　　沈醉觉得他与剧里宗时苑的人物差距也太大了，他这么害怕自己，真的能拍出安饶想要的性张力吗？

　　沈醉叹口气，他不该对安饶的选角有抱怨，毕竟自己也是因为安饶力争，最后才接下的。

　　他望着眼前那张与卢尘极其相似的脸，又想着他们是同一姓氏，心里的不安有了答案。“你和卢尘，是双胞胎？”

　　“啊！”卢寄抬眼对上沈醉探究好奇的眼神，他一个没坐稳，险些从椅子摔到地上。

　　沈醉虚扶住他，卢寄轻巧地别开沈醉的手。沈醉皱了皱眉，“卢先生，我是好意，怕你摔着了。”

　　卢寄站起身，望着片场瑟瑟道。“哥，我先进去了。”

　　沈醉望着卢寄头也不回地奔向片场，不禁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卢寄怕成这样？

　　而且看样子卢寄根本不喜欢男人，可别是导演费力找来，而不愿意拍这种片子的人。

　　沈醉在外头坐了没几分钟，便被人叫进去化妆拍摄了。

　　沈醉边走边将手机关机，再将手机塞到双肩背包的最底层，如果林锦越再找他，他就说自己安眠药吃多了，没开机，所以才会错过林锦越的电话。

　　沈醉与卢寄分别被化好妆，安饶上前边给他们讲戏，然后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散去，场景中只留了他们两人。

　　古朴的街巷石道，层层绿荫遮蔽下的单车，爬墙的藤木，还有大门紧闭的‘青巷咖啡店’。

　　枫市已经入秋，这条街道是枫市秋天最独特的存在，常青木立于两旁，让人感觉不出秋日的萧瑟，夕阳落在身上也会觉得是美好的余晖。

　　虞渚与宗时苑没有约定，同时出现在青巷咖啡店的两旁。

　　他们尽管数年未见，但仍然记得当初的约定。

　　宗时苑脖子上挂着昔日的相机，虞渚手上握着旧时写好相约此刻打开的信封。

　　但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虞渚迎着斜阳，缓缓走向宗时苑。他轻声道，“你也来了。”

　　“嗯。”宗时苑点点头，也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他的右手不再摁在快门键，而是仅用左手托住相机，从虞渚手里抽回属于自己的信。“来和旧忆告别。”

　　虞渚几度开口想问，“你还好吗？”

　　但宗时苑只摆弄自己的相机，连一眼都不曾给过虞渚。

　　安饶提前喊卡，沈醉酝酿地情绪还没完全下去，镜头恰好捕捉到他右眼潸然滑落的泪。

　　卢寄倒没有太多感触，导演喊卡后径直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喝水掩饰情绪。

　　沈醉十分好奇安饶找到卢寄的原因，没想到卖关子的不止卢寄一人，连安饶也一脸坏笑地看他。“等下你就知道了。”

　　“哦。”沈醉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没心思再看剧本。此刻也不能看手机，万一被林锦越知道什么，更不好收场。

　　化妆师前来给他补妆，安饶也走到沈醉跟前来给他讲戏。“等下可能得辛苦你了。”

　　“为什么？”沈醉边回忆剧本上的亲热戏边问，“我不是配合他就行了吗？”

　　“剧情有变嘛，我们是一个灵活的剧组。”安饶将优化后的情节细细告知沈醉，沈醉都一一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

　　他望了望那边瑟瑟发抖的少年，实在不觉得自己气场压不住他。他有些委屈也有些惆怅，“为什么是我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