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韫路

4、不知道

　　[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我变好一点。
　　——《星星降临日记》]

　　林星湖消沉了一整个早自习。她努力盯着那些英语单词，试图让自己专心。
　　可有时候越刻意越无法达到目的。

　　那晚的书店，江迟和许诗阳做什么了？他们是约好一起的吗？

　　无法专心，林星湖笔触不稳，上午的两节课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经过前夜的春雨，外面枝条已经剥离嫩绿，形成一种过渡到夏天的绿色，鲜活地可以闻到气味。
　　林星湖开始羡慕起外面的树。它们看起来生机勃勃，开始适合春天。
　　而她用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天，却还没彻底融入这个班级。

　　或许在同学看来，她只是一个每天扎着低马尾不太合群的转校生。

　　林星湖无意间听到过前排有个女生对她的评价，说她总是心事重重，难以接近。

　　并不带贬义，可她还是难过了好久。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只是比较安静，并不像现在这样将自己缩在壳里。转校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大事，但这件事却由不得她做主。

　　从她高一开始，爸妈就开始无休止地吵架，越闹越凶，以至于过不下去离了婚。
　　林星湖跟着母亲，连一开始的“李星湖”都被迅速改成了“林星湖”。之后她被林眉送到了越城的舅舅家里，转学到越城一中。过去了大半年，林眉只来看过她一次，电话两三个月打一个。

　　每次林星湖想要主动联系时，犹豫再三都会把手机放下。她想告诉对方最近成绩进步了，和室友相处也还行，可更怕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怕林眉要重新组建家庭。

　　那时候，她就真的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许诗阳过来了。她很关心江迟，也不掩饰，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对方：“你是不是还没好？喝药了吗？”
　　江迟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了些：“好了。”
　　许诗阳“哦”了声：“我就说一起撑伞，结果你就先跑了，我追都追不上你。”

　　林星湖低着头，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之后江迟开口：“你的药多少钱？”
　　许诗阳的眼珠很黑，转动时带着青春期女生特有的朝气，随后那双漂亮眼睛弯了弯：“你要给我钱啊？”
　　江迟：“多少？”
　　“那当然是无价的。”

　　江迟似乎已经习惯了许诗阳的脑回路，只是重复道：“多少钱？”

　　许诗阳眨了眨眼。
　　大概是她眉眼清丽，动作虽是故意的，却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反而添了几分古灵精怪。

　　“我不要钱，你用其他的来换。”
　　“……什么？”
　　“我想了想，你能不能帮我续个空间黄钻？”

　　江迟沉默着。

　　“不过黄钻好像要好友才能帮忙充的。”

　　意图很明显了。

　　林星湖听着他们之间并不算大声的对话，一点点誊抄着单词。
　　她佩服许诗阳的勇气，能够拐弯抹角再次出击。
　　她做不到。

　　许诗阳并没有等到江迟回复，对话被另一个女生打断了。

　　“你怎么老跑到我们班来？自己没有教室吗？”夏周的声音刺耳尖锐，一瞬间不少人朝许诗阳这边看。

　　原来还在等江迟答复的许诗阳愣了下，耳根迅速红了。
　　几秒后，她拿起试卷，声音小得可怜：“我先走了。”

　　刚转身要走，江迟叫住了她。
　　“笔。”

　　许诗阳接过笔。

　　江迟又说了句话。
　　声音不大，但很温柔。

　　林星湖听到了。

　　“剩下的步骤我发给你。”

　　*

　　许诗阳离开后，夏周坐到了林星湖旁边。

　　夏周属于班上很标新立异的那类人，在大多数女生都灰头土脸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化妆。她平时不怎么学习，成绩在中下游，但因为家境不错老师会睁只眼闭只眼。

　　林星湖朝夏周看了眼，看到了对方眼尾那点黑色的眼线。

　　夏周喜欢江迟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他们看起来并不亲近。
　　江迟从来不理她，夏周大概也有点傲气，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但并不妨碍她对江迟的追求者带有敌意。

　　“你怎么天天给一个外班的说题？”
　　她跟江迟说话时声音没刚才那么尖利。

　　江迟坐在座位上没回头，也不说话，把她当空气。
　　夏周小声“切”了句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林星湖猜江迟应该是生气了。

　　她想起许诗阳离开教室时的表情。
　　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窘迫，连声音都是紧张的。所以江迟理都没理夏周。

　　在林星湖看来，江迟那句“剩下的步骤我发给你”明显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知道许诗阳的无措和受惊，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对方。

　　江迟是个温柔的人。

　　林星湖有点嫉妒许诗阳了。
　　可嫉妒归嫉妒，她并不讨厌许诗阳，也不愿意将这份嫉妒外露。

　　这件事班上有不少人看到了，当晚林星湖回到宿舍就被舍友们围住八卦。林星湖如实说完，赵芳芳立刻道：“这么说江迟是站在许诗阳那边了？”
　　“江迟应该要被许诗阳拿下了吧。”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会在一起。感觉江迟看许诗阳的眼神都没那么冷。”
　　李婷叹口气：“早知道我也缠着他问题目了，咱们班的男神居然要被隔壁班的女生抢走了！”

　　林星湖呼吸一顿。
　　指尖被她攥到生疼后，她才反应过来，渐渐松开手。

　　话题早就过去了，室友们开始收拾洗漱，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

　　*

　　等洗漱完，离宿舍熄灯还有半小时。室友们都还没睡，林星湖打算再写一会儿数学试卷。
　　她在理科班，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英语。

　　林星湖也为自己的成绩发愁过许多次，按这样的成绩，高考前不进步只能马马虎虎考个一本。

　　一本……在一中只能是中等水平。
　　和江迟这样的人永远没有交集。

　　可就算考上好大学，就能跟江迟有交集吗？想到今天许诗林临走时江迟的语气，林星湖不免失落。
　　许诗阳漂亮，热情，成绩也好。
　　江迟没理由不喜欢她。
　　他会加上她的q/q号吗？还是加上了，现在已经开始聊天了？

　　脑子一片乱。
　　林星湖抛弃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没有自暴自弃。

　　我需要变得优秀。
　　是为了自己。
　　而不是为了其他人。

　　林星湖定下心思，刚想专心写题，桌上的手机屏蔽就亮了。李周周给她发了q/q消息：【家里给我带了吃的，你回宿舍了吗？我带一半给你。】
　　林星湖：【在宿舍。】
　　李周周的消息回得很快：【那我送去给你。】
　　林星湖沉思几秒：【我去你那里吧。】

　　李周周的宿舍在307，只需要下个楼。
　　不过林星湖从没去过。
　　敲门后，李周周立刻开门。她笑着去拉林星湖的外套：“快进来。”

　　林星湖刚进去，就听到许诗阳的声音。
　　“你来了！”

　　是对待好友的语气。

　　林星湖朝许诗阳点头：“过来跟周周拿点东西。”

　　许诗阳应该是刚洗完脸，面颊上带着潮湿的水汽，少女红润细腻生机的脸颊一览无遗。
　　就算是学习了一天，临近睡前，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有活力。

　　“对！今天和诗阳说话的女生是叫夏周吗？”李周周突然问。

　　八卦让宿舍里其余两个女孩子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她是不是也喜欢江迟啊？”
　　“听说她对诗阳发火了？她怎么回事啊？”

　　林星湖暗自紧绷着后背。
　　片刻后，她朝许诗阳看了眼。

　　许诗阳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今天真的吓死我了！那个座位是她的吗？”

　　林星湖摇头，顿了半秒开口：“她之前也欺负过其他女生，你……今天没事吧？”
　　许诗阳笑了笑：“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反正我跟周周已经在背后说过他坏话了。”

　　林星湖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
　　坦率到，让她无法讨厌。
　　甚至连心中那份微妙的敌意都消去不少。

　　许诗阳继续道：“对了，幸亏她，江迟还加了我q/q呢。”

　　林星湖呼吸顿住。

　　许诗阳对于她的反应全然不知，将手机递过去：“不过他好高冷，只把题目步骤拍照发过去就没理我了。”

　　她的情感变化都露于面上。
　　高兴就笑，不高兴就皱眉。

　　一旁的李周周调侃道：“你知足吧，你家迟迟可是帮你充了黄钻啊。”
　　许诗阳立刻“嘘”了一声，跟林星湖解释：“我们背地里这么喊他，你千万别跟他说啊，不然他会生气的。”

　　林星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隐藏情绪是她擅长的事。所以，即使内心再翻涌酸涩，在其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嗯”。

　　*

　　林星湖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都已经上床休息。

　　大灯关上，只留了一盏台灯。

　　赵芳芳见她回来：“怎么去这么久？”
　　“聊了会儿。”林星湖放下牛奶，将零食袋放在桌上，从里面随意拿了一些分给赵芳芳，剩下两个室友已经睡下，她放在了桌子上。

　　赵芳芳说了声“谢谢”，突然问：“对，你堂姐是不是和许诗阳玩得很好，她们是一个宿舍的吗？”
　　林星湖点头。
　　赵芳芳：“他们找你问夏周的事了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湖突然觉得很疲惫，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她敷衍道：“就给了我吃的。”
　　赵芳芳小声：“还以为会找你问夏周的情况呢……不过我听说夏周那边要搞事情。”
　　林星湖顿了下：“什么事？”

　　“估计是要欺负许诗阳吧，她跟隔壁学校有些混的女生不是玩得挺好吗？可能就是警告吧。”

　　林星湖没说话。
　　赵芳芳起身，提醒：“这跟我们都没关系了。你就坐在江迟后面，小心波及到你。”

　　对方没学习的心思了，关了台灯上床。
　　随后林星湖也爬到上铺。

　　她给手机订了闹钟，熄灭屏幕。

　　隔了两分钟，漆黑的宿舍泛起不太明显的亮光。
　　林星湖喜欢用被子蒙着头睡觉，这样略带窒息的密闭空间让她有安全感。

　　点开q/q。
　　随后点开班级群。

　　大家在班级群的昵称早已改好，按名字的首字母排序。

　　江迟排在中间。

　　头像是个灰色的猫，看着单调冷淡。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林星湖只是静静盯着他的头像，没敢点进去。她怕不小心点到什么，留下浏览记录。

　　对于江迟的一切，林星湖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看起来那么高冷，遥远。

　　可就是这样的江迟，却主动加了别的女生。

　　想起许诗阳明媚的笑容，和江迟温柔的语气，林星湖的眼睛渐渐起了酸意。

　　她记得喜欢上对方的那天，在日记本里写下——

　　“可不可以等等我？
　　我在努力变好。
　　我在努力追上你。”

　　大概是她变好的速度太慢了。
　　这个过程太漫长，所以，江迟并没有给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