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韫路

3、第 3 章

　　[我带了两把伞，想要分一把给你，却实在不敢开口。
　　——《星星降临日记》]

　　除了某一瞬间的感觉外，林星湖想，她喜欢江迟还有个很俗的原因，是江迟成绩很好。

　　那时候班上流行的言情小说里，大部分男主角都是成绩不好的痞帅类型，最后靠着高考前几个月的努力成了全市第一。

　　江迟绝不是这种类型。他沉默寡言，除了打球之外没什么其余活动，课间大部分也待在教室里写作业。
　　他很偏科，成绩却也稳定排在班级前三，偶尔几次月考会拿第一。
　　那张脸让不少女生停留过视线，可试探几次下来，她们会觉得江迟这个人古板无趣，不解风情，和书呆子没什么两样，从而失去兴趣。

　　但林星湖很喜欢这点。
　　大概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性格，所以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她有时候也会发愁，两个人都闷不做声的话，好像就永远不会有交集。

　　于是林星湖在新学期偷偷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
　　如果下次月考排在班级前十，她就主动找江迟问题目。

　　坐在他身后这么久了，问道题目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而且班上也有不少女生来找他问过。

　　林星湖暗暗下定决心，只是她还没开始为自己目标而努力，许诗阳就出现了。

　　许诗阳这样的女生像是一道热烈的光，热情，鲜活，找江迟说话时从来都是大大方方，也很懂分寸，不会每天都过来，每次过来还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分给她和江迟。
　　江迟从来不收。许诗阳被拒绝了也丝毫不难受，反而笑着打趣一声“你要减肥吗？你又不胖”。

　　林星湖很羡慕许诗阳，她想主动跟江迟说句话，可每次都会被慌乱的心跳声打断。

　　于是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下一次吧。

　　下一次。

　　等她的成绩离江迟再近一些。

　　等她再变好一点。

　　*

　　高二的时间过得很快，冬天离开，春天到来。

　　绿芽抽出枝条，江迟对于许诗阳的态度也没一开始那么冷淡了。有一次他在同一种类型的题目上给对方讲了三次后，终于忍不住：“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许诗阳这会儿的视线还没从江迟脸上移开，表情还有点呆，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两秒。
　　江迟愣了两秒，先转过身。

　　此时林星湖还低着头预习物理，也没注意到两人的情况，直到她听到许诗阳小声对江迟说话：“你再跟我说一遍吧，我保证不盯着你看了。”

　　林星湖手指一顿，捏笔的指尖变得苍白。
　　对于许诗阳这一个多月不停来找江迟的事，林星湖刚开始还有点危机感，但在发现江迟对于对方并没有超过同学之外的举动后，松了口气。

　　可刚才许诗阳这句话，明显让气氛变得暧昧。

　　林星湖不敢抬头。
　　如果这时候她跟江迟对视上，对方一定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周围安静了几秒，江迟也没说话。
　　许诗阳当然不会让气氛冷尬下来：“快上课了，我得回去了，可我这题还不会，不然给个号码，我加你一下？”

　　林星湖呼吸顿住。
　　她将头稍微抬了点。

　　余光里，江迟的耳根红了一片。

　　*

　　周三被大家称为“死亡星期三”，因为没有轻松的科目，一整天下来全班人都被压得喘不上气。
　　林星湖收拾好书包，在食堂吃完晚饭后，难得没直接去教室，而是回了趟宿舍。

　　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赵芳芳和孙婷两人正在聊八卦，见林星湖回来，立刻止住声，打了声招呼。

　　林星湖是高二转学过来的，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在宿舍也很安静。但她生活习惯好，也会主动收拾卫生，和其余几人关系还不错。

　　刚放下书包，赵芳芳就开口问：“今天许诗阳是不是问江迟要q/q号了？”

　　高中女生聚在一起，除了学习之外，聊得最多的就是明星和班上的男生。江迟无疑是讨论度最高的一个，只是本人不爱说话，加上学业繁重，林星湖已经很久没在舍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

　　“全班都在说许诗阳这次可能有戏！”孙婷语气兴奋，又有点可惜，“早知道江迟这么好追，我也主动点了。”
　　“哪里就有戏了？不是说江迟没给吗？”赵芳芳反驳后又看向林星湖，八卦道，“不过江迟真的说的是没有q/q吗？”

　　林星湖紧抿的唇终于张开：“嗯。”
　　没人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艰涩。

　　“竟然说自己没有，没人会信吧？”
　　“意思就是拒绝啊，这许诗阳肯定能看出来吧？这么丢脸估计以后都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吧，听说夏周早就看她不爽了。”

　　两人的声音穿透林星湖的耳膜，她想到上午江迟对许诗阳说自己没有q/q时的表情。

　　并不是像平时拒绝其他人那样冷淡生硬，直接说不加。

　　而是带着一种心虚。
　　和不忍。

　　江迟害怕许诗阳会难过。
　　许诗阳，对他来说可能真的不一样。

　　林星湖的胸口发闷，眼睛微微酸涩。

　　直到舍友喊她才回神。
　　“时间不早了，星湖你去不去教室？”

　　林星湖压住心里的酸苦，小声道：“你们先走吧。”

　　两个室友开始收拾书包。

　　“一会儿要下雨，带上伞吧。”
　　“嗯……”

　　宿舍很快变得安静，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林星湖趴在桌子上，突然有种无力感。
　　她的情绪很复杂——难过，委屈，害怕……却始终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害怕江迟就这么喜欢上许诗阳，甚至期待从明天开始许诗阳别再过来。

　　风从窗户缝隙里刮进来，呼呼作响，林星湖去阳台关紧窗户，视线不小心对上镜子，她看到自己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丧气地撇了撇嘴角。

　　如果把许诗阳比作悬崖峭壁上开得灿烂的花，她就好像，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潮湿苔藓。

　　*

　　越城第一中学的晚自习很严格，住宿生要上到晚上十点，走读生九点。
　　有些走读生为了多留点时间写作业，也跟住宿生一起待到十点。

　　江迟之前都是九点半左右离开教室，但今晚因为天气原因，八点左右就离开了。

　　林星湖默默看着他利索收拾书包，无数次想要将书包里的伞递过去，但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离开宿舍时，怀着某种希望，在书包里放了两把伞。
　　尽管她知道另一把伞无法送到江迟手上。

　　最后，她看着江迟的影子越来越远，又听到他离开时轻快的脚步声。

　　隔了半分钟，打了声闷雷。林星湖拿着水杯出了教室，走廊没人，她沿着走廊最外面，视线往下。

　　终于，在看到某道身影时，林星湖心脏漏跳了一拍。

　　初春的枝条都是嫩绿色，被路灯蒙上一层昏黄的轻纱后，更显青涩。少年的骨骼初成，身形修长，就算只是孤傲的一个身影都带着特有的朝气。

　　是她喜欢却不敢宣之于口的少年。

　　林星湖沿着走廊慢慢地走，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敢大胆地将眼底的爱意流露出来。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就撞上一个人。

　　林星湖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清越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林星湖立刻往后退，抬头，一张俊朗带着坏笑的脸入了视野。
　　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脸熟，有时候在走廊里能遇见，但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林星湖很少和异性离这么近，脸颊开始下意识发烫，热意顺着脖子烧到了后背。她立刻收回视线，低头道：“对、对不起……”

　　对方轻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林星湖握紧水杯，匆忙去三楼接水。

　　晚自习快要结束时，这场暴雨终于来临。
　　地面溅起水花，大雨歪歪斜斜落下。

　　空气闷湿，林星湖举着伞走入雨幕，将包里的另一把伞原封不动带了回去。

　　*

　　第二天江迟没来。
　　林星湖关心，却也不敢主动提及。
　　课间操取消，她埋头订正试卷，突然有人拍她肩膀：“外面有人找你。”

　　林星湖朝后门看了眼，是许诗阳。
　　她起身出去，许诗阳手里拿了把伞，视线朝江迟的桌子上看：“江迟今天没来吗？”
　　林星湖“嗯”了声。

　　许诗阳将手里的伞递过来：“这个能帮忙放在江迟桌洞里吗？谢谢了。”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软糖：“这个给你。”

　　林星湖接过。
　　那把伞是暗蓝色，被折得很整齐。

　　林星湖没问多余的，将伞放进江迟的桌子里。之后一整天江迟都没来。
　　她心里空落落的。

　　终于，下午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江迟是因为发烧生病才请的假。
　　按照江迟从不旷课从不迟到的性格来看，这次应该挺严重。

　　林星湖傍晚的时候出了校门，在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感冒冲剂。

　　对于这种事情，她变得越来越熟能生巧。
　　她知道自己这是一厢情愿，也知道自己的药大概率送不出去，可她就是想为江迟做些什么。

　　晚自习结束后，正巧赵芳芳也准备离开，两人一起回宿舍。
　　路上，聊了一会儿月考，赵芳芳的话题突然转移：“对了，我听说，江迟已经和许诗阳在一起了，你知道吗？”
　　林星湖呼吸一顿，几秒后，她听见自己发僵的声音：“……是吗？”
　　赵芳芳没看出什么，继续八卦道：“听说他们昨晚在南城书店约会呢，江迟今天没来就是因为把伞给了许诗阳，自己淋雨发烧了。”

　　林星湖呼吸不畅，想到今天许诗阳递过来的那把折痕整齐的伞，她缩在衣袖里的手紧攥在一起，指尖生疼。

　　只是，她此时有点感觉不到疼痛。

　　“听说夏周特别生气，可能要给许诗阳一点颜色看看。不过许诗阳也没做错什么，夏周也不能因为喜欢江迟就欺负许诗阳吧。”

　　赵芳芳自顾自说完，发现林星湖并没有给反应，于是没再聊这件事。

　　*

　　那家南城书店林星湖之前很少去，因为书卖得贵。偶尔一次看到江迟从店里出来，她去的次数才开始频繁起来。

　　她很擅长在众人之中敛去气息，所以江迟一次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而她却知道江迟喜欢待在二楼的楼梯上看书，知道他喜欢看悬疑小说，知道他看书时很专注，会微微皱眉。

　　她一直把那家书店当成一个秘密基地，因为那里可以偶遇喜欢的人。
　　只是现在，秘密基地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书包里的几盒药，最终也像那把雨伞一样没送出去。

　　江迟来学校的时候，许诗阳的感冒药已经放到了他的桌洞里。

　　上面是张纸条，字迹秀丽。
　　——“好好吃药，不要生病。”

　　在江迟打开包装时，林星湖的手正放在书包里那盒药上。
　　几秒后，她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将一本练习册拿出来。

　　暗恋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林星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