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游戏直播间》水煮土豆

18、文丰公寓

　　自从出了亡灵游荡事件，常平村街头巷尾接近傍晚便没了人。

　　路灯下，汪迪变得十分怪异，他的一张脸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脸色黑气聊绕，眼神怨毒，死死盯着唐夏，另半张脸面色惨白惊恐，嘴角颤抖，似乎在迫切地求救。

　　此时汪迪的身体好像在被两个人争夺着操控权，他颤抖地一步一步向着她越靠越近。

　　阳光腼腆的同事似乎变了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汪迪？”唐夏警觉地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再次试探着喊了汪迪一声，伸手向帆布包摸索拉链，她指节发僵，触碰到宫崎野燕的针筒，迟疑了一下。

　　两个人本来就没隔多远，正当唐夏拉开拉链的时候，汪迪猛地丢下器材，狠狠扑了上来。

　　摄像机滚落在地上，来不及替赵导肉疼，唐夏顺势向左闪避，抡起帆布包抵挡，只见汪迪扑了个空，身体却并没有随着惯性摔倒，而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蛇一般调转方向。

　　唐夏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看样子汪迪是被附身了，菜刀就在包里，可自己绝对不能把这玩意朝他身上砍。

　　汪迪缓缓回过头来，左半张脸露出绝望，而右半张脸阴恻恻笑出声，只看了她一眼，飞速朝着水沟的方向迅速跑去。

　　“糟了，它要抓汪迪当替身！”

　　唐夏明白了水鬼的意图，抓着帆布包往前追赶，试图联系制作组，掏出手机却显示无网络无信号，一个电话都打不出去。

　　想都不用想，是水鬼担心她摇人，故意屏蔽掉信号。

　　手机屏闪动着时间界面：9：29。

　　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了，眼看汪迪越跑越快，唐夏自认倒霉，将手机塞进衣兜，边追边骂水鬼开挂。

　　常平村路灯明灭，坟包散落在荒郊野地，小路蜿蜒曲折，只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夜色下的水沟越来越清晰，唐夏从小到大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从未觉得这滩死水会有这么可怕。

　　水沟流波暗涌，水位肉眼可见地上涨，汪迪跑到栅栏破口处依旧没有减速。

　　“别跳！”

　　相隔十几米远，唐夏来不及近身，只能扯着嗓子破音喊出一声。

　　汪迪刹住脚步，站在水沟边看着唐夏，再后退一步就能彻底滑下去。

　　唐夏小心翼翼靠近，寻找机会拉他一把，语气充满安抚，“小迪，不要被它控制意识，只要你还清醒，它就伤害不了你，相信我。”

　　“别过来。”

　　他的左脸惊恐无助，嘴角抽动，三个字说得含含混混，不断示意唐夏离开危险地带，而右脸带着快意，指使身体转身飞扑入水。

　　汪迪迅速被不知名的某个东西扯到水中央。

　　黑水深不见底，波涛翻滚，他自小在河边长大，擅长游泳，但此时一米八的身高在水中扑腾挣扎，优势全无。

　　“水鬼是铁了心地要拿汪迪做替身了。”唐夏抓着栏杆脑子飞转，村里的鬼魂们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十有八九是因为汪迪不是常平村人，除非……

　　除非自己也搅进这摊浑水。

　　事不宜迟，唐夏脱了外套，扔下帆布包，想想又将包里的契约扯了出来：万一酆都使者感受到文丰公寓房东有危险，说不定会救自己一命。

　　“在座各位认识的不认识的列祖列宗、乡亲父老，我们俩的命就拜托大家了。”

　　扑通一声，唐夏跳进水沟。

　　不远处的坟茔有绿光闪了闪。

　　水鬼发怒了，它不再控制汪迪的身体，

　　一股力量在水沟中央搅起巨大的漩涡，水位暴涨到马路牙子上，唐夏呛了几口水，秉着气艰难向汪迪身边游过去。

　　水鬼似乎想要报复唐夏，掀起波浪，狠狠朝着她的头上拍下来。

　　唐夏憋住咳嗽的冲动，心里多了几分庆幸，这一步冒险算是走对了，她深深换了一口气，防备水鬼再次袭击。

　　“夏夏，你怎么……”

　　脱离水鬼的控制，汪迪拼命挣扎几下游到唐夏旁边，企图两人一起上岸，可是漩涡越来越急，原本狭窄的水沟变得无边无际，看不见哪里是尽头。

　　无数荧火从四面八方飞散开来，守护常平村的鬼魂们出现了。

　　水鬼恼怒更盛，尽管唐夏心里做好了准备，但脚下被水草一样的东西向下拉的时候，脑子还是空白了一下。

　　揣着合同的地方微微发烫，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唐夏感知到自己好像坠入无底深渊，径直向下沉，光线越来越暗，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阿夏啊，总这么冒冒失失地可怎么好。”

　　耳边传来一阵浅浅的叹息，唐夏触电似的睁开眼，那声音很熟悉，但因为过于年轻让她有些不敢辨认。

　　黑暗中，散发着银光的女孩子朝自己游来，宛若一尾纤巧的人鱼，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散在身后，她拉住唐夏的手向上游。

　　奇怪的现象发生了，被她触碰的一瞬间，唐夏在水中竟也能畅通无阻地呼吸了。

　　两人挨得极近，唐夏甚至忘记了刚才窒息的痛苦，她想起来了，那是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只在黑白老照片里见过。

　　“奶……奶奶？”唐夏从没像这样认真地想过，在成为自己的奶奶以前，她也曾经是个很美很美的少女，尚未经过生老病死和时间摧残折磨的女孩子。

　　她的表情带着无奈和包容，“以后不要莽撞冲动，别总是让我担心，从小到大总是这么猴儿一样的脾气。”

　　毕业那年七月，唐夏的爷爷去世，不放心奶奶独居便死皮赖脸陪着她住了一年。

　　第二年春节一过，奶奶佯装生气，赶着唐夏出去找工作，在她离开家的第一晚，奶奶便突发脑梗，直到第二天才被发现，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瘫痪了一段日子。

　　奶奶的去世自始至终都是唐夏一块心病。她很后悔，但凡在老家多留一晚，也不会出现那样的意外。

　　唐夏始终无法接受死亡降临在自己最亲密的人头上，随着唐夏一天天长大、奶奶一天天衰老，她感觉自己就像吸食奶奶的生命长大的孩子。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唐夏逼迫到绝境。

　　“奶奶，你有没有后悔过？”唐夏庆幸自己在水里，不会因为矫情地哭泣而羞愧，“明明你的子女事业有成，明明你可以安心过好晚年，明明你不用为我费尽心力……”

　　“傻话。”奶奶低头看着唐夏，眼神充满温暖，“我把你当孩子养，也把你当朋友疼。这些年有你在身边，我从没孤独过。”

　　“要是我留在家里，你就不会生病了……”唐夏紧紧抱着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奶奶，泪融在水里，“奶奶，我好想你啊。”

　　“又是傻话，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天天黏在我身边算什么？生命本身就是一代接着一代的传承，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一份血，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在陪着你。”年轻的女孩停下来托着唐夏的脸，郑重无比，“阿夏，能看着你长这么大，奶奶真的很高兴。”

　　“夏夏姐，夏夏姐，快醒醒。”

　　唐夏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拍了好几下，懵然睁开眼睛，身上湿淋淋的，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躺在水沟边。

　　汪迪浑身滴水，看到唐夏醒过来，才高兴地想起眼前惊悚的一幕，大脑终于撑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彻底昏了过去。

　　无数鬼魂簇拥在水沟中央殴打水鬼，刺耳的哀嚎穿透云霄，它被一块一块撕碎，化作黑絮飘落，转眼又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水鬼。

　　唐夏甩甩头发，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归正规，“不能再给它抓替身的机会了。”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针筒，报纸滑落出来。

　　宫崎野燕也是鬼，连她都害怕的东西，说不定能收服水鬼。

　　唐夏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一个半透明的少年拦下。

　　“白光？”

　　他的眼睛转向报纸，上面拼凑出一行字：“很危险，不要去，让我来。”

　　唐夏诧异地看着白光，“你太虚弱了，干不过那东西的。”

　　少年面庞苍白，掩不住目光坚定。

　　唐夏很诧异白光竟然会这样保护自己。

　　水鬼的惨叫一声连着一声，飘落到岸边地黑絮来不及飞回去，转眼便被白光的身体吸掉。

　　随着阴森鬼气的摄入，少年身形稳定了许多。

　　唐夏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片刻，“如果吃掉水鬼，对你恢复有没有益处？”

　　白光被唐夏的想法震惊了一下，俊秀的面孔好像被冻结一样。

　　唐夏猛然觉得白光作为一只鬼能这么虚弱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当即换了个问法：“你饿不饿？”

　　白光怔怔点头。

　　“你吃过什么补充体力的东西吗？”

　　白光疑惑地摇摇头。

　　唐夏一拍大腿，这孩子不就是给硬生生饿成这样的么！

　　她看准了形势，水鬼被一众鬼魂限制到无处可逃，毫无还手之力，这也是铲除它的最佳时机，看着白光身体近乎本能地吸食恶鬼碎片，身形越来越稳定，唐夏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吸食恶灵的天赋？”唐夏目光灼灼，笃定看向水沟，“干饭去吧，去吃掉那些碎片。”

　　白光无声地点点头，向水沟中心走去。

　　他像吸铁石一样，恶灵的黑絮碎片不再拼合，而是纷纷化作黑烟从四面八方涌入它的身体。

　　被唐夏站在岸上看群鬼翻腾，但这幅画面并没有带来多大的恐惧，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鬼魂是她的挚亲挚爱。

　　【亲爱的主播玩家小唐先生，冒险游戏第二期直播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倏忽响起，手机屏幕自动解锁，倒计时鲜红刺目。

　　唐夏无奈地蹲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路灯杆旁。

　　一阵眩晕过后，水鬼的哀嚎声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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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主播这造型挺别致啊，cos美人鱼咋的】

　　【……你家美人鱼身上还别个菜刀啊】

　　【来了来了，来看倒霉主播荒野求生了】

　　几个关注唐夏的吃瓜观众早早就蹲守在直播间，弹幕寥寥无几，虽然大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唐夏看来倒也能缓解一下眼前的氛围。

　　游戏世界依旧是现实世界的一比一复制品，连常平村的水沟都如出一辙，只是现在别说汪迪了，鬼影都没有。

　　野地里寂寥无人，万物笼罩在幽暗之中，路灯光线微弱，照在地面上有种阴森透骨得寒意。

　　衣服还在滴水，晚风一吹，唐夏打了个冷战，她尽快收好帆布包，再次确定本期直播任务。

　　【任务1：天亮之前返回文丰公寓。对应奖励：抽取惊悚盲盒一次】

　　【任务2：以文丰公寓boss身份迎接第一位游戏主播。对应奖励：获得10点生命值】

　　“闹着玩儿呢？奖励先放一边，从公寓到常平村最快的路线也要开车走一个多小时吧。”唐夏看了眼自己剩下的生命值，又看了看周围：三更半夜、荒郊野外、鬼火森森。

　　这么绝佳的环境，不闹点鬼连她都觉得可惜。

　　唐夏顺着小路往回走，电话铃声响起来，吓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点儿谁打电话？谁能在这个世界给自己打电话？

　　唐夏按下接听键。

　　【小唐先生是吗？你在哪儿，我们来找你了，一会儿就到】

　　听筒传来一个男音，还伴随着嘈杂喜庆的音乐。

　　【你在哪儿，我们马上到】

　　男人越说语速越快，喜乐唢呐声越来越大，甚至分不清这声源来自听筒还是身边。

　　【你在哪儿，我们到了】

　　【你在哪儿，我们到了】

　　【你在哪儿，我们就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