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时曲

5、仙碑

　　季风和连乔出了仙京大殿，正巧碰上了熟人——芊芊。

　　当年芊芊被连乔的雷劫劈中，即便连乔用了自己半数修为挽救，事后她的体质发生了些变化，原本的修行之道于她不再适宜。为此事，昆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全部重头开始，二是直接升仙。
　　直接升仙看似很划算，但是有弊端，那便是只能成为下品仙——仙京的仙分两种，上品与下品，升仙石会以其能力划分，强者上品，弱者下品。
　　若是靠自己修行、并经升仙石试炼成为的下品仙，通过继续努力修行，则是有机会升为上品仙的；若是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未经过升仙石试炼的，则只能成为下品仙，且永不能升为上品。

　　芊芊是选择了后者的。一方面她本就不算勤快，重头再来堪比要命；另一方面，她自己原本的终极目标就是下品仙，上品那是要靠天资的，她深知自己没有，想都不敢想。

　　连乔与季风便是有天资的那种，飞升即为上品。

　　“连乔姐姐，季风哥哥！”芊芊很是欢喜，“我知你们今日上仙京，特来瞧瞧，如何如何？”

　　两人都没有说方才的插曲，季风道：“一切顺利，我们现在，也是仙身了！”
　　芊芊喜道：“祝贺祝贺！”

　　连乔道：“你近来可好？”
　　“都好都好！”芊芊挽上连乔的胳膊，对两人道，“你们第一次来仙京吧，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季风：“好啊。”

　　三人依次去了百花园、神树、天池，最后是仙碑。不知为何，连乔那原本压下的痛感又出来了，顺着这个路线一路过去，越靠近仙碑，愈发强烈。

　　“这仙碑啊，是整个仙京最气派的地方了！”
　　白玉巨石一般的仙碑前，芊芊介绍着，转头见连乔脸色不好，忙问道，“连乔姐姐，你怎么了？”
　　季风也道：“师妹，你又……”

　　连乔摇了摇头，玩笑道：“不知，许是这仙碑克我，一靠近便难受。”
　　“啊？怎么会！”芊芊道，“这里是整个仙京仙气最盛的地方，仙人来此，都会感觉格外舒爽自在的”

　　季风知道连乔那特殊的体质问题，便道：“我们回去吧，不看了。”
　　“那好吧。”芊芊叹道，“真是奇怪。”

　　季风边走边搭着话：“这仙碑是做什么用的？”
　　芊芊道：“哦，仙碑原是一块奇石，可以吸收天地之灵气，据说初代仙人就是靠它才习得法术的，除了这个，它还是一本仙史书呢，上面记载着许多上古密事。”

　　！！
　　连乔与季风同时停住了脚步，二人相视一眼，转身重新看向了仙碑。
　　芊芊疑道：“怎么了？”
　　连乔说：“我突然感觉好点了，又想看看仙碑。”
　　“……哦。”

　　那仙碑乃一块未经雕琢的长形巨石，通体暖白色，像是放大版的升仙石，矗立在一处不太平整的高台上。

　　季风道：“芊芊，你可知如何在此查阅史事么？”

　　芊芊想了想：“我也是听说……若是秘辛大事须得三十三位上仙合力开启仙碑，其他小仙是没有那个能力的，小问题的话，可以用自己的血在仙碑上写下关键词。”
　　“师妹，我去！”季风看了连乔一眼，二话不说，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飞上前去，写道：【九尾狐】

　　仙碑上随即出现画面——
　　那是一只雪白的九尾狐在山地上奔跑，跑了一段后停下，化作一名女子的模样，那女子转身看过来，笑道：“龙女，你快点！前面就是我家了！”
　　画面一转，依然是那只九尾狐化作的女子，她看起来不太高兴，手里团着一只兔子，愤愤道：“我说，自从那个人来之后，你跟我玩都少了！”
　　再一转，她看起来看着急，又很害怕，蹲在地上哭道：“龙女！龙女！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带你走！”
　　下一刻，她已是伤痕累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怒吼：“人……背信弃义！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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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收尾，季风有些怔愣，半晌才喃喃道：“许是……我法力弱，这一族，只问到这一个？师妹……”他回头看向连乔，她也愣在原地，不知为何，眼里还蓄了些泪。
　　“师妹？”季风回来，问道，“你为何落泪了？”

　　连乔这才回神，也才发觉自己眼中有泪，她摇摇头：“不知。”
　　“那……”季风犹豫道，“你如此难过的话，我们回去吧？不问了。”

　　“是啊，走吧！”芊芊也在一旁附和道。

　　连乔却摇摇头，拭干泪痕：“我要去。”
　　每靠近仙碑一寸，她身上的痛楚便多一分，最后那痛楚几乎是从骨头缝里渗出的一般。连乔忍着剧痛，终于站在了仙碑前，她划破手指，写下：【东方大泽之战】

　　仙碑却只是闪了两下光，而后没有任何反应。

　　季风道：“这是为何？”
　　芊芊道：“我听说上仙们会封禁一些大事，普通仙人是查不到的，大战战事太过惨烈血腥，或许就是被封禁了的！”

　　连乔又写了两遍，依旧什么都没看到，季风上前劝她：“师妹，这里问不到，执念勿深！”
　　连乔顿了顿，大约是听进去了，便换了个问题，重新写道：【青鸟连乔】

　　这次仙碑有画面了——
　　是昆仑的寒潭，她没有意识，奄奄一息，泡在冰冷的潭水中，被一道红色的仙力护着周身，忽然，她睁开眼，神色惊惧且愤恨，抬手便要向对面打去，却被人轻易地按下……
　　连乔记得，那是她刚被昆仑捡回去的时候，昆仑救活了濒死的她，同时为她输入仙力，让她化了人形，放在寒潭中将养，她醒来后，却不知缘由地想杀了昆仑。

　　连乔思索片刻，再次抬手写道：【昆仑上仙】

　　仙碑上随即出现了昆仑的脸，那应该是他还很年少的时候，相比现在的昆仑，模样倒是更像凡人扶夙一点。
　　画面里的昆仑身上沾着泥，似乎刚摔过一跤，却依然恭恭敬敬地作揖行了个礼，道：“两位姑娘好，小生名叫扶夙，请问此处是哪里？不慎误入，竟一时走不出了。”
　　扶夙？？！
　　连乔与季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皆是震惊，她分明问的的昆仑，为何他说自己叫做扶夙？对了……昆仑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他们此前从来都不知道昆仑的名字，难道昆仑也叫做扶夙，为何有如此巧合？这个昆仑扶夙与那个凡人扶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而连乔还没捋清楚，仙碑上的画面一转，这时昆仑满身都是血污，正在与一只狼妖缠斗，正当他力竭之时，忽然有另一股力将他拉了出去。他面色苍白地坐在一颗石头上——救他的人应当就在对面，但是仙碑上没有映出，画面中只有昆仑——他举起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挤出一点笑容，说：“无妨，只是少了一根手指而已……”

　　季风出声道：“这是……师尊当年还是凡人征战四方的时候？”
　　连乔却记起了那日在寒潭的那个梦，与仙碑上所示一模一样的……梦里连乔便是那个出手相救的人，可她当时以为差点死在狼妖手下的是凡人扶夙，却不想事实竟是昆仑么？
　　但若真是昆仑的话，她又如何能梦到？算起来昆仑还是凡人的时候，她一只小小青鸟甚至还不存在于世吧！

　　思绪混乱不已，连乔的头越来越疼，仙碑上的画面还在继续——这次背景转到东方大泽，少年昆仑手持一柄长剑指向前方，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浸染成红黑色，脸上却不见丝毫痛楚，他面无表情，目光如那柄长剑一般冰冷，而后缓缓开口：“最后一战，诛！杀！”

　　连乔听着那不紧不慢却没有丝毫余地的两个字，没来由一阵心悸——靠近仙碑实在太久了，她浑身骨头痛得快要昏厥了。
　　“师妹，你太难受了，先下去吧！”季风扶着虚弱不堪的连乔就要往回走，连乔却按下他的手：“师兄，我还有最后一问。”
　　季风看得揪心不已，但也没阻拦：“那你快些，写完了后退些再看！”

　　只见连乔再次划破手指，却不想这回，她方写了一个“龙女”二字，仙碑便剧烈地晃动起来了，不止仙碑，怕是整个仙京都在晃动！

　　“怎么回事！”季风大喊一声，同时赶忙拉着连乔离远了些，两人退到芊芊那里。
　　芊芊被震得站不住，快要哭了：“不知道啊！”

　　下一刻，许多道身影从远处过来，环绕在仙碑上方，合力施法，才将方才的震动止住。
　　是上仙们。

　　“何人踏足禁地！”一位长髯上仙怒气冲冲大骂了一句。
　　“是……”众仙这时看到了季风连乔以及芊芊，纷纷收回了指责的话，看向昆仑——全是他的人。

　　东山先打破了沉默：“你们三个，不知这是禁地么？”

　　连乔此时被巨大的疼痛折磨着，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站都站不稳，季风一边扶着她一边连连道歉：“我们初来仙京，确实不知，如有冒犯，请各位上仙恕罪！”

　　东山他颇感头疼，又看向芊芊：“你呢？你也是第一日来？”
　　芊芊低着头，忍不住偷瞥了昆仑一眼：“我……我忘了……”

　　“这也能忘？”东山气得无话可说，“自去领罚吧！”
　　芊芊赶忙溜了，东山看了看连乔，又看向昆仑：“你别愣着啊，说两句？”

　　昆仑上前，从季风手中接过虚弱的连乔，将其抱起，转身对众仙道：“诸位，今日之事，多有烦扰，昆仑，在此赔罪。”
　　“……”
　　这袒护之意再明显不过，众仙欲言又止，皆是沉默。今日无论是升仙之事，还是仙碑之事，他都偏心偏得不像从前那个万事公允的上仙了。

　　那位长髯上仙最终还是没忍住，道：“依律，私动仙碑可是要脱去仙骨的！”
　　东山：“这……”
　　其余众仙面面相觑……昆仑这两小徒弟才刚刚升仙，脱去仙骨也太……

　　东山还是心软的：“不知者无罪，念他二人也是初犯，咱们这些老的也不能太无情了是吧……”
　　“是啊，这……”众仙纷纷附和，无情有情的，昆仑的情面，还是很大的。

　　昆仑道：“处罚你们商议，七日后，我带他们来受罚。”
　　这话说得让众仙很为难——商议处罚？谁敢重判啊！

　　他说完便施法离开了，东山拍了拍尚在愣神的季风：“快跟上去呀，你想住在这儿？”
　　季风赶忙也施了个法，跟了上去。

　　长髯上仙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定规矩的是他，现在破规矩的也是他，为了一只孽畜，竟至于此么？”
　　东山原本是站在昆仑那边的，但是想起之前连乔那个凉薄的神态，便堵得慌，对长髯上仙的话竟也有几分认同了。
　　其余上仙：“……”
　　天没塌地没陷，不关他们的事。

　　季风腾云技术不太好，他在昆仑之后踉踉跄跄地跟上去，也顾不上埋怨“分明来时走的是天梯，怎么回去就要飞了”……
　　“师妹！”他在后面大喊：“师尊！师妹她如何？”

　　昆仑垂眸看了眼已然昏过去的连乔，没有应答。季风出于担心，还在不停叫着连乔，试图唤醒她。

　　三人朝着昆仑的方向飞去，远离仙碑，连乔在季风一声声的喊声中回笼了一丝意识，眼皮十分沉重，她废了好大的力才睁开一丝，但在这模模糊糊视线中，她似乎看清了仙京的全貌——

　　那形状是一只巨大的龙骨，仙碑的位置是龙头，昆仑大殿的天梯是龙尾。

　　——昆仑是悬在空中的一座仙山，初代上仙在这仙山的最顶峰，用龙骨建造了如今的仙京。

　　无比巨大的疼痛再次袭来，耳边疾风呼啸，最后一丝意识也在失去，连乔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