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时曲

4、升仙

　　翌日辰时，连乔再上大殿时，昆仑已经在了。

　　连乔正要开口问何事，昆仑却已经上前，右手指腹上凝着一滴血，他将其点在了连乔额间。

　　又是这个！连乔发尾的红色又多了一股，正当她疑惑之际，昆仑开口道：“明日出发之前，还需一次。”
　　他说完便要走，连乔叫住他：“昆仑！”

　　昆仑转身，重新看向她。
　　连乔道：“你为何执意要我成仙？为何不肯放我走？”

　　昆仑目光沉沉，不答反问道：“连乔，你又为何执意要走？”
　　“我要自由。”
　　“我并未限制你的行动，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在期限内回来。”
　　“……那不一样。”

　　昆仑沉默了片刻，只道：“明日别误了时辰。”
　　“……”

　　连乔知道自己这话说了也是徒劳，这么些年，要是昆仑有意放她，早放了。

　　说起来，当初还是昆仑救了连乔。那时连乔尚是一只未曾修得人形的青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被路过的昆仑捡回，治了她的伤，还教习她法术。
　　连乔伤好了，也化了人形，却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只是在看到昆仑的第一眼，心中升起了一个莫名的念头——杀了他。

　　连乔做不到……不是因为感念救命之恩，只是她的所学皆是昆仑所传，道行又太浅，得不了手……

　　出了大殿，连乔去了一趟季风处，取了锁灵囊放至寒潭。

　　空时记起扶夙，想他那边，已经过了约莫一年了吧，不知他现在如何……

　　升仙之日很快到来，辰时，连乔与季风一道前往大殿，昆仑为连乔点过一滴血之后，带着二人去了大殿后方的一处平台。

　　昆仑抬手结印，低声念了几道咒语后，原本空阔的地面上忽然拔出一道天梯，直入云霄，这便是昆仑通往仙京的路。
　　连乔却在这时又毫无征兆地感到轻微痛楚，不知为何，她看着那白玉似的天梯，心中有一瞬填满了恨意。

　　季风注意到她的神色，关切道：“师妹，你还好吗？”
　　昆仑闻言也看了过来。
　　连乔凝神，摒去杂念，摇了摇头：“无事。”

　　三人往上走去，昆仑在最前面，季风与连乔并行在其后，每往上走一步，连乔的痛感就会加深一点，转头看季风，这兔子倒是很自若……
　　她不明白这是为何，忽地记起昆仑先前所言“道有不同，人有不同”的话……想应当是这个缘由吧，季风怕极了寒潭，而连乔会对“仙”深感不适……如此看来，她根本就不是做神仙的料，不知昆仑那老神仙究竟为何非要逼她成仙！

　　很快抵达仙京，这一日是升仙大典，仙京正中大殿上，众仙都带着自己的弟子在升仙石旁等候了，昆仑师徒三个是最后到的。

　　“昆仑上仙。”
　　众仙纷纷问好，其中有一位迎面走来，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容，语气十分熟地：“昆仑君，你来了！”
　　他说着，目光还向后，在季风和连乔身上打量了片刻：“这就是你的两个小徒弟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昆仑道：“东山君，别来无恙。”
　　东山是三十三位初代上仙之一。
　　“无恙无恙！”东山哈哈一笑，又看了昆仑身后的连乔一眼，低声道，“你说你，既有那个意思还收什么徒弟？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

　　“？”连乔本就被这什么东山君打量地不舒服，听到这话便更不懂了，出言道，“你什么意思？”

　　东山惊道：“啊！你听见了！”
　　连乔：“……”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她是聋子？

　　昆仑转身看了她一眼：“连乔，不得无礼，这是东山仙君。”
　　连乔没有接话的意思，季风看着几人，审时度势道：“东山仙君好。”

　　东山笑笑：“好好！小白兔好！”
　　说完又冲昆仑使了个眼色：“看来你那青鸟脾气不好，可有你受的了！”

　　连乔：“…………”
　　不是，这些仙人都有病么？开什么玩笑？

　　昆仑道：“东山君，请莫妄言。”
　　东山：“我妄什么言？别装了，芊芊都跟我们说了，就你们昆仑那点事，仙京都传遍了！”
　　“……”
　　昆仑也沉默了。

　　东山继续道：“那小青鸟闯了多少祸，那么多次雷劫不都是你给接的吗？”
　　“……”
　　“听说那小青鸟从来不叫你师尊？你也放任？”
　　“……”
　　“她肯定对你有意思，不然怎么找了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凡人？不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凡人没几日也就死了。”
　　“……”
　　“别跟我说你对她没那个意思……”

　　说到这里，连乔差不多懂了他在说什么，十分无语，怎么神仙也会如此编排别人？还是昆仑与她？
　　季风听得满脸震惊，连乔头愈发疼了，忍不住道：“能住口吗？”

　　“啊呀！”东山佯装惊讶，“又被你听到了？”
　　连乔：“我还没死，也并不聋。”
　　“……”

　　经此一事，连乔瞧昆仑越发不顺眼了。

　　升仙大典正式开始。连乔与季风等一众试炼者需依次站在升仙石前，接受检验。

　　季风排在连乔前面，他将手放在升仙石上，升仙石闪耀起柔和的白光，这是十分纯粹洁净之意，引得众仙连连称赞。
　　“几百年不见这么纯净的仙灵了！”
　　“可造之材，可造之材啊！”
　　“……”

　　接着，那白光自升仙石出来，化作一缕白烟，注入季风的身体。
　　“当——当——当——”三道钟声响过，升仙成功。

　　“师妹，我成了！”季风转身看向连乔，喜道，“我成了！”
　　“恭喜师兄！”连乔是真替他高兴。
　　“相信师妹你也可以的！”

　　下一个便是连乔，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升仙石前，将手放上去，下一刻，周遭起了一阵阴风，升仙石被一团黑烟笼罩，其中依稀可见青、红两股仙力交缠着。那黑烟上还环绕着一圈圈金色的文字：
　　【庚午年四月，樊州闹市，杀一人】
　　【壬申年九月，彬州城郊，杀四人】
　　【……】
　　此类颇多，文字之后还有影像，全是死于连乔之手的凡人。

　　众仙见状惊呼：
　　“这是杀伐太重！”
　　“罪孽！罪孽啊！”
　　“修仙者怎可有这番杀念？”
　　“此等孽畜如何能上仙京来？”
　　“……”

　　周遭一阵轰乱，连乔却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青、红两股仙力上，青的是她本身颜色，红的则是来自昆仑——诸仙里，只有昆仑才拥有这种仙力，想来应是那三滴血的缘故。
　　但不知为何，相较于青色，那股红色，对她有着更巨大的吸引力，她想彻底地、完全地拥有它。

　　连乔的眼底霎时染上一层红色，升仙石上的黑烟愈发浓烈，似有吞噬连乔之意……

　　“师妹！”一旁的季风在怔愣过后，大喊一声，“连乔凝神！莫被带进去了！”
　　他说着，施法试图将那黑烟往自己身上引。

　　众仙见这纯洁之灵即将被染上罪孽，连连道着可惜。

　　连乔稳了稳心神，看向季风道：“季风退开，莫要管我！”
　　季风依然没停手，连乔抽不开手制止他，只好调动周身仙力，试图压制那黑烟。说起来，昆仑不愧是初代得道上仙，那股红色仙力在连乔体内，周转得比连乔自己的青色还要自如。

　　“仙道……”连乔意识有些模糊了，口中却不觉念念有词，“今日你亡我不成，我必归来讨你！”

　　下一刻，一阵气浪冲过，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卷着升仙石上的滚滚黑烟去了另一处，众仙循迹望去，纷纷看到了昆仑身上。

　　只见昆仑闭着眼，双手结印，将所有的罪孽统统引到了自己身上，就像从前截走连乔的雷劫一般。
　　连乔浑身骤然一轻，再睁眼时发现升仙石上只剩青、红两股仙力环绕。

　　整个仙京寂静了片刻，而后再次嘈杂起来。
　　“昆仑上仙？”
　　“上仙为何要这般？”
　　“难不成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什么传言？”
　　“昆仑上仙似乎心悦他的二弟子啊。”
　　“啊？真假？”
　　“百花园的芊芊从前就是昆仑的小花妖，她说的。”
　　“据说昆仑上仙为这青鸟挡了不少雷劫呢！”
　　“连这等深重的罪孽都给接了，怕是不假呢！”
　　“……”

　　东山满是担忧地站在昆仑身边：“昆仑，她身上怎的罪孽如此之重？你就这么引到自己身上能行吗？”
　　昆仑睁开眼，淡淡道：“无妨。”

　　连乔那边，没了黑烟压制，青、红两股仙力在升仙石上盘旋了片刻，注入了连乔的身体。
　　“当——当——当——”三道钟声，意为成仙。

　　“师妹！你也成了！”季风是最高兴的那个。

　　除此之外，满堂再无一人道贺，众仙在昆仑与连乔身上来来回回瞧了好几遭，最终也只能在背后皱着脸叹两声——有些人要明目张胆地开后门，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没办法，谁叫昆仑强得无人匹敌呢，即便是初代三十三位上仙，都没有一个可与他一战的。

　　后面还有排队的，季风拉着有些怔愣的连乔回到昆仑身边。

　　季风：“师尊！”
　　连乔则是一如既往，没出声。

　　“嗯。”
　　昆仑应了一声，许是方才收了黑烟的缘故，他此刻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东山看着面无表情的连乔，忍不住道：“你可知你师尊替你承受了多少！为何连句谢都没有？”

　　连乔没有理他，看向昆仑，冷冷道：“多此一举。”
　　“啊？你！”昆仑还没说什么，东山却快气死了，“你怎么说话！从前你闯下祸，那些小雷劫你以为是好受的？一个芊芊你都得耗半数修为去救，若是雷全落在你自己身上，不知你要死上多少回！也就你师尊仙力深厚，才能无虞。这回可是你的升仙大劫！他全数代你受了，这两日须得等着雷来劈，你倒好，连句好话都没有，怎能如此凉薄？”

　　“……”
　　这不相干的人不知为何如此激愤，连乔实在不想理他，对昆仑道：“你若早放我离开，便不会有今日。”

　　东山：“……！？？”

　　昆仑终于开口：“你们第一次来仙京，自行去四处看看吧，我与东山上仙有事相商。”
　　“好的师尊！”季风看着快被气死的东山君，忙拉着连乔溜了。

　　东山面红耳赤，指着连乔的背影：“她她她她她怎能如此凉薄！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毫无感念你之心！”

　　“别说了。”昆仑见两徒弟离开，才道，“我做什么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无关？无关你替人家挡雷劫做什么？”东山翻了个白眼，“笑死个人，我就不信你生性|爱被雷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