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书》佳颜

15、第 15 章

　　江南的盛夏，风都是湿黏的，小河穿城而过，一座座小小的石桥连着两岸，能看到炊烟袅袅，晨雾弥蒙。

　　梁启琛戴着斗笠，身上的布衣已经被晨露打湿，湿润的衣服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扶了扶斗笠，穿过小桥，朝一个昏暗的巷子走去。

　　棋镇的西北角有一大院，远离村镇，孤零零地立在河岸的一边，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上面褪色的福纸摇摇欲坠，最终被这人进院带的风刮掉了。

　　李珩站在院内环顾四周，院外虽然杂草丛生，但这院子可是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着锃亮的刀刃。

　　梁启琛从另一个门进来，看清来人便高声说道：“李公子来寒舍也不打声招呼，刚才在路上买的小笼包子都被我吃了，你就只能喝喝凉茶了。”梁启琛虽然在笑，但眼睛深处全是寒冰。

　　李珩似乎并不在乎，笑了起来，“世子太抬举鄙人了，不过是来一趟看看世子，世子何必抱如此大的敌意呢？”

　　这两年梁启琛已经弱冠，身高又抽了条，但现在还是不够李珩高大。

　　梁启琛不理他，只引路开了一扇屋门，侧身让李珩进入，“北边是什么情况？说好的东西呢？”

　　李珩苦笑，“那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好弄到手？”

　　“一月后，三万斤的药要收，你这关键的药材不到位，我倒是想看你如何交代。”梁启琛边说边将灯点亮，昏暗的房子瞬间亮了起来。

　　李珩清秀的脸出现在微亮的烛火下，如墨的发映着他苍白的脸，一身青白的衣服显得他像一根竹竿。

　　李珩的手在茶几上跳跃，“那边有人开始盯了，最近不敢有大动作，春和已经去办了，世子放心，药定会按期交付。”

　　李家是江南大家，表面上是书香门第，暗地里各行各业都参过一脚，各种势力在一起，实力不容小觑，当然也是瑞王合作的首选。

　　梁启琛冷笑一声，这李家庶子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刚刚他提到的春和他也是有印象的，当时他怕这个春和出问题，也就提了一嘴，这李珩直接掰开这丫鬟的嘴让梁启琛看，除了一截断掉的软肉，嘴里空空荡荡。

　　还有一个叫景明的小厮，除了耳朵是好的，其他的都被这个李三公子给弄没了。

　　父亲信任李家，梁启琛却觉得李家没一个正常人。

　　送走了李珩，梁启琛来到院中，选了一把九环大刀，拿起来挥舞了几下就将其深深钉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围墙上的四方天空，顿时觉得这里比深宫还要恐怖寂寥。

　　李珩回到棋镇的府上，脸色依旧透着病态的白，他咳了几声，就有貌美的丫鬟端来了暖炉和披风。他挥开这些，盛夏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自己依旧感到寒冷，雾琼山的毒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从此不再惧热，只会在越来越冷中死去。

　　他阴沉着脸，他比梁启言还要渴求将那批东西送往西域，因为如此，他便可以离开李家，不带任何眷恋。

　　李珩在书房里放下笔，仔细叠工整放进信封，吩咐旁边的景明，“去！给主家送信。”声音冰冷得如同自己身处的寒窖。

　　景明盖着一只眼，拿了信就往出跑。

　　当李彦观拿着信，看了两三遍，便扔进香炉，笑了起来，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说：“他说世子那边着急。都是年轻人，这性子得磨。”

　　一旁的李陈氏将一颗糖递给李彦观，说：“老爷和瑞王谋的是大事，两个小子还不懂事，不过京中确实有点麻烦。”

　　李彦观接过糖，“现在急不得，雾琼山那边还没有音讯，孙大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慢慢来，尾巴也要扫干净。”

　　岁月在李陈氏的脸上留下痕迹，当年风姿早已不再，她勾着唇，笑得小心，“老爷，司儿什么时候回家？”

　　李彦观本来好好的脸色突然一变，将茶碗一摔，生气地说：“那个逆子还想回来？做梦！”

　　他拂袖而走，留下李陈氏一脸惊恐。

　　京城，梁启言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明白，这是太子重回皇帝心尖尖了。

　　梁启言和乌衣古尔见过后又回了竹轩一次，离开时见到依旧令人讨厌的梁束文。

　　二皇子梁束文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手中的暖炉都没有拿，他笑得如池中白莲，仰着头，一脸无邪地说：“太子哥哥，父皇也下旨给我，”他踮起脚尖，努力靠近梁启言，“让我回宫了。”

　　梁启言推开他，“滚！”

　　梁束文往后倒退两步，苍白的脸上，笑意不止。

　　梁启言心烦意乱，梁束文回京他不反对，他也不在乎，但他隐隐感觉不安，仿佛将一只能吞象的蛇放入山野。

　　梁启言是被孙梦韵接回宫的，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充斥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仅仅是梁启言回来一事，更多的是孙梦韵和他一起回京，孙家大小姐要成为未来太子妃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你这次回来，就是众矢之的。”孙梦韵一身军装，软甲还没有卸，背上是一把长剑。

　　梁启言和孙梦韵并肩走在红墙下，“那我可不能缺了你。”

　　孙梦韵翻了个白眼，“太子，您到底想干什么？宫里和天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梁启言低头沉默了几秒，又换上一副笑颜，“你又不信我了。”

　　孙梦韵看着眼前的人接着说道：“孙家大小姐，若是让你在家族和那个人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个？”

　　梁启言说完就朝前走去，他知道孙梦韵脚下有太多牵绊，而他自己也有太多的计划，他不相信父皇，也不相信孙家，他现在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乌衣古尔。

　　乌衣古尔在御书房收拾书本，梁启昌一颠一颠地跑来，“乌衣古尔哥哥，今天我还可以去辰欢殿吃荷叶酥吗？”

　　乌衣古尔拍了拍他的头，语气欢快，“可以啊，小舒也会来吗？”

　　梁启昌一听到梁启舒，立马变得气鼓鼓了，“我才不要她来，她就是个黏人包。”

　　乌衣古尔笑了起来，“她是你妹妹啊。”

　　“不要，我才不要让她当我妹妹，她是太子哥哥的妹妹。”

　　也只有和乌衣古尔在一起的时候梁启昌才能够如此放肆地说话。

　　当乌衣古尔和梁启昌回到辰欢殿时，梁启言已经在院内等候多时了，显然他有些不耐。

　　乌衣古尔一见到他就变得很兴奋，“你怎么来了？”

　　梁启言起身走近他，又看了看被牵着的梁启昌，垂头对梁启昌说：“昌儿，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梁启昌立马感到浑身冰凉，他微微颤抖，松开了乌衣古尔的手，说：“乌衣古尔哥哥，我下次再来吃荷叶酥。”说完就跑。

　　乌衣古尔也不知道梁启昌怎么了，连忙让香玉拿来糕点盒子，塞给马上就出门的梁启昌，“你跑什么？别急，这里的荷叶酥管够，你带回去吃吧。”

　　梁启昌抱着盒子头也不回。

　　乌衣古尔看着他的背影，一回头就看到梁启言阴转晴的脸，“你吓他干什么？”

　　“他不该常来这里的。”梁启言说。

　　乌衣古尔疑惑地歪着头，“为什么？”

　　“母后会生气。”

　　“那你呢？”

　　“你愿意相信我吗？”

　　乌衣古尔听着他奇怪的发问，“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梁启言看到远处飞来几只飞鸟，“我可以带你回乌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