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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一九五八年,工业化运动在全国范围内从各方面开展起来,根据省革委的战略部署,城市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工业大会战运动,市委第一书记亲任会战指挥部总指挥。

      全民炼钢,人人喊着口号,把运动推向了高潮,但经济建设中的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泛滥开来。

      第二年,由于临战式的非常规的经济活动违背了经济规律,导致企业管理混乱,安全事故频发,工农业发展比例失调,市长林听涛因此被停职。

      十月,朋友来家中叙旧,两人话谈至深夜,他送朋友到了芦苇荡,坐着船穿行在芦苇夹成的河道,两人看到了当年铁军崇高与卓越的光芒。
      在那抗日烽火连天的年月,血雨腥风中,芦苇见证了炸桥梁、顽强杀敌的历史。

      这条无尽的血脉通道,蒲草和芦苇下涌动着热血,芦苇沙沙声响,低声诉说着过往。

      “什么人?”

      “焚罢了宝香深深拜,女儿家心热口难开。兰闺虚度十八载,空对团圞玉镜台……”

      “好像是在唱戏。”

      “是……是在唱戏。”

      “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高吟者,应怜长叹人。”林听涛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段,声音很是抒情,唱腔俏丽多变,跌宕婉转,他和朋友听入了迷,划着船在芦苇荡里找人。

      “你是谁?”

      “别过来。”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男人躲进比人高的芦苇荡。

      “我叫林听涛,你是什么人啊?”

      “我不是什么人,就是个唱戏的。”

      “哦,我也就是个无业游民,闲在家里没事做的。”

      男人都逗笑了,他慢慢放下戒备心,和船上的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他说他叫颜小霜,五岁就被卖入梨园,对父母没有半分印象,学的是闺门旦,十四岁就登台唱戏,唱了两年便是名角了,场场都坐满了戏迷,甚至被同行嫉妒,他们划破了他的戏服,朝戏园门口泼粪,买通小厮给他的茶水下毒。

      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更无可奈何的是戏子命贱。
      有人一辈子都籍籍无名,有人能成角儿,但也因此引来祸水。

      颜小霜前边有两个师兄,他们都学艺学得不错,给大帅都唱过。凡是能登台唱青衣花旦者,大都样貌不错,清秀可人,身段窈窕。

      有个李大帅,他每每来听戏,都会带走唱得不错的戏子,要过一个月才送回来,通常那十几岁的少年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瘦削如柴草,回来几天后就上吊自杀了。

      那天,颜小霜去给大师兄送粥,一推门,大师兄就挂在房梁上,没多久大家都来了,把人放下来,大师兄口唇发紫,脸色惨白,裤子里全是屎尿,四肢僵硬而冰冷。

      “小霜。”二师兄想去捂住师弟的眼,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别怕。”

      没多久,李大帅又来听戏,这次看上了二师兄,把人又带走了,二师兄的结局和大师兄一样,除了他是跳河死的,估计是不想死后大小便失禁。

      尸体还是颜小霜发现的,他早上起来在凉亭吊嗓子,看见一个尸体飘过来,只有一个念头:下一个轮到你了。

      林听涛听到这里身体发寒,因为颜小霜说话时很平静,有些慎人的冷漠,就像一个刽子手杀完人嫌弃刀不快一样,不,他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更像一把刀,直直插进人心窝里。

      “别哭了,真是个命苦的人啊。”

      “啊?”
      林听涛这才反应过来,颜小霜哭了,他误会对方了,一定是忍着极大的恐惧才能回忆得这么完整,“你继续说,我……假如我能帮你呢?”

      “你帮不了我。”

      “我这位大哥本是市长,可因为工作失误被停职了,如今上边在反省过去下达的指令是否合适,我想最晚今年十一月份,他就会官复原职了,一定能帮到你。”

      “好,我说。”颜小霜不再哭了,他看着林听涛的眼睛,“那时候,我戏迷无数,他们为听我唱戏,砸下无数钱财,有人抬了箱子来,喝彩时往台上扔金子,有姑娘把发簪珍珠项链都扔上台……只要我还能唱,就不必为生计发愁,可军阀混战,北伐战争,东瀛人打来了,戏园散了,等东瀛人走了,自己人又开始打,好不容易等国家安定下来,我已年老色衰,无处可去了,就想在这里了却残生,但被渔民救了,他想让我做他女婿,我不愿意,就把我扔在这里,他摆渡的时候过来给我点东西吃,有时很久不来,我就一直饿着……”

      “这怎么能行?”

      “你有亲人吗?”

      “我没有。”

      “那你有认识的人吗?”

      颜小霜摇头,惊慌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林听涛和朋友便多劝了几句,叫他安心说,他这才开口说,“我要告一个人。”

      “谁?”

      “赫舍里·褚裟,字法衣,光绪二十二年生人……他留过学,做过土匪,当过军阀,参与过北伐,我就知道这些。”

      林听涛闻言很惊讶,忍不住问,“你说的可是褚裟褚将军?”

      “不可能,怎么会是褚将军?”

      “就是他。”

      “他姓褚啊!”

      “他姓赫舍里,不信你自己问他,以前他还留着辫子呢,那会儿百姓都叫他褚辫子。”

      “那好吧,你是怎么认识将军的?”

      “我与他认识是在民国十六年……”

      李大帅第三次来听戏,指名道姓地要颜小霜给他唱《西厢记》。

      “我的祖宗,你快去吧,不然咱们戏班子就完了。”

      “师兄……”

      “颜三爷,你快上台吧。”

      “我当不起。”颜小霜最后还是上台了,他每往前走一步,身后的路就塌陷下去,已无退路。

      李大帅靠卖国求荣,跟国外势力勾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娶了十八房姨太太,日子过得很安逸,就是早年打仗的时候,被人伤了根子,那貌美如花的姨太太只能守活寡了。

      即便是这样,李大帅也不消停,他做不成男人,就去毁了别的男人,尤其是戏子,扮成女人叫他想睡,脱了衣服又是个男人,他就爱糟践他们。

      “那时候,人不是完整的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芦苇荡里,瘦弱的颜小霜被放在空荡荡的衣服里,“李世荣剥削百姓,欺压良善,大家都很怕他……”

      “他对你都做了什么?”

      “不能用的废人能对我做什么?无非是千方百计地折磨我……”
      颜小霜抖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过往一样,“直到两方军阀混战,李世荣节节败退,我才……”

      “大帅。”大太太想拉自己的丈夫,被一脚踢开了。

      李世荣风风火火走进自己的卧室,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颜小霜,举起手枪想要了结了对方,但是外面突然传来枪响,他顾不上别的,拔腿就跑。

      “李世荣,你个缩头乌龟,我们大帅亲自来捉你了。”

      在帅府门口的是褚裟,他是旗人,高贵的身份本应该带给他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终日游手好闲,只会寻欢作乐,可惜他生错了时候,五岁就去东瀛留学,没等学成归来改变国家,前朝就被推翻了,没了过去的荣华富贵,革命没有本钱,他便跟土匪勾结,攒下了不少家业,更有传言,他娶了一个土匪头子,还是男的。

      “大帅,李世荣朝那边跑了。”

      “你们去追。”
      褚裟下了马,独自进了帅府,他看见小兵拉着漂亮的姨太太往房间走,咳嗽了一声,他们就松手跪在地上求大帅开恩。

      “大帅,我们错了。”

      褚裟刚要开口,他爷爷就过来了,他赶紧上前扶着老人家,“外面还飘着雪呢,我的老太爷,咱也得顾着点身子。”

      “我有什么顾着身子的?你干出的那些事就能气死我!”赫舍里·哈札木气得用拐杖戳孙子的脚,“这里是我们的王府,你叫这些下等人住进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之前不是不在吗?”

      “整个王府就剩我这糟老头子跟你这不孝子孙了,你还气我?”

      “来人,扶老太爷去休息。”

      “孙子,你敢?”

      “老爷子,没我,您可还在那贫民窟吃人的剩饭剩菜呢,别不识好歹,爷今天还不伺候了。”褚裟吊儿郎当的,毫不在乎生气的爷爷,他回来才知道阿玛在王朝覆灭后被人砍了头,全家就活了他爷爷一人,一见他回来就给他安排女人结婚,处处管他,“烦死了。”

      “法衣,军队已经安排妥帖了,我去看看学校。”柯明挽穿着长衫,一身书生气,恃才傲物却又彬彬有礼,他小褚裟一年,两人在一个学校读书,有着共同的理想。

      “好,薛祖庭呢?”

      “他?改不了土匪头子的性子,在街上撒酒疯呢。”一旁的庆榆有些不屑,他是大帅的贴身小厮,从小伺候在身边,自负和一般的下人外面的平民百姓是不一样的。

      “辰皑,你去学校,庆榆,你去把薛祖庭找回来。”褚裟见姨太太和丫鬟都收拾东西跑了,自己进了西屋卧房,在李大帅睡觉的床上看见一个少年,见对方裹着床单想跑,一把拽起来,“什么人?”

      “我……我就是个唱戏的。”

      “叫什么?”

      “颜小霜。”

      “走吧。”

      “真的?”颜小霜被放开后立马走,身上的床单被拽走,露出他一身的淤青暗伤,没一处好皮子,他见新来的大帅一副倒了胃口的样子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但对方没有立马让他离开。

      “我不想被郎中看,他就自己给我治,还把自己的大帅服披在我身上,他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他?”

      “他甜言蜜语地哄骗我,他的其他老婆说我是‘商女不知亡国恨’。”

      “将军他没有老婆,一直孤家寡人啊。”

      “他喜欢男人,贴身小厮是,留学时的学弟是,还有个土匪头子,后来还有个革命的进步青年,什么男盗男娼的事儿他都做了,你们被他给骗了。”颜小霜很激动,情绪不稳定,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说好了打完仗就回来接我,结果一去不回,骗子。”

      林听涛觉得很荒诞,一个无家可归的戏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那可是战功赫赫一生为国的褚将军,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他是,他就是,我知道他上床之前必须拜一拜门神,因为他杀了很多人,夜里怕鬼魂索命。”

      这越说越离谱了,林听涛完全不信了,“将军怎么会是这么封'建迷信的人呢?”

      “要不还是拍封电报给将军的秘书吧?”

      于是,一封电报从小城市一路传到了将军秘书手里。

      “哦,这是什么事啊?”秘书表情愁苦,他觉得这是污蔑,不顾是大半夜,跑去将军家敲门。

      “谁?”
      庆榆披着衣服出来,他仔细听秘书说完,恍惚间想起来了,“这个不知羞的。”

      “来,让我抱抱。”

      “我忙呢。”

      “爷,有事儿得现在就告诉您。”庆榆在外面翻了个白眼,这么晚了,姓柯的还在大少爷房间里办公,什么办公,分明是勾引。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将军,不是以前了。”褚裟不耐烦地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电报,“哦,哦,真是个麻烦……”

      “什么事?”柯明挽出来,接过电报看,不忘打开褚裟摸他屁股的手,“他啊,你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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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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