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两个城市离得非常近,中间只隔一条河,大约二十米。
边境隔开了两边,河或铁丝网静静地落在地上,两边都有边防部队驻守,往来都是因为探亲,而非旅游。
过关时,关员跟要回家的人面谈,仔细问询资料,包括谁接待,住什么地方,然后写一份 “回乡介绍书” ,皱着眉对比相片和人的样貌,最后盖上章。
褚裟来送傅残民,对方要去穆家班学□□不能每天这样来回,不嫌麻烦也要得海关的同意,于是他便打包了一堆东西相送,“我家里也没人,爸爸唱戏,妈妈忙她的教育去了。”
说是忙教育,其实是某些人因为嫉妒王德兰的教授身份而为难她,便把她下放了,而褚裟知道她自尊心强,便装作不知,让小姨暗地里接济。
至于褚从新,他是被“一些人”喜欢的名角儿,逃过一劫不说,还拿着不菲的工资,近来总不见人,说在忙把妻子调回来的事。
穆厝有自己的班子,他对还是新人的傅残民不错,给他安排了跳舞课、声乐课、武术课和马术课,但工资因为他是未成年少了其他新人五十块。
初拿到这些钱傅残民还觉得多,后来才发现这里的物价同样不是家乡能比的。
之前那电影只拍了一,但也给傅残民积累了经验,他幼时的艺名被穆厝改了一下,变成了江长流,总比残民来的有眼缘。
他一连跑了三年的龙套,直到有一天,戏拍完了,穆厝导演叫住他,说了句,“下部戏你来演男主。”
二十岁就能演主角,傅残民高兴地好几晚没睡好,好不容易等到了片场,又听说男主有别人演了,他还是得演被砍死的路人。
“爸,你怎么这样啊?”穆梅梅看见朋友垂头丧气的,便找父亲打抱不平,“要是小沙知道了该以为我亏待朋友了。”
“你怎么还喜欢那小子?他比你小三岁。”
穆厝拍电影,算是勉强站在时代先锋的一溜儿人了,因此他不喜也没阻止女儿和小三岁的男子交往,“褚裟礼貌有,学问也有,我记得我之前拜访他父亲的时候,他在角落里哭,因为他父亲总是让他学戏,耽误了很多功课,我问他考了个第几名?他不说,倒是他老子骂骂咧咧地说第二,最后一场因为太累晕倒了。”
“还说呢?他父亲就是世界上顶不讲理的糟老头子了,我去找他玩,那位褚先生是怎么样的呢?”
“怎么说的?”
“吭吭~”
穆梅梅清了清嗓子,模仿褚从新说话时的强调,“他就是整天跟人玩才会唱不好戏,翻不好跟头的。”
“那你少去招惹人家。”
“我就是喜欢他,要找他,你不准管我。”
“你喜欢他什么?”
“温柔,优雅,风流,关心爱护尊重我,他就是电影里的gentleman。”
“确实是王子一样的孩子。”
“你看你也喜欢他,我把他带回家给你做女婿不好吗?”
“我不想你那么早嫁人。”
“二十二了还早?”穆梅梅的心思早就飞走了,她笑着跳着离开了,把想为傅残民出头的事抛诸脑后了。
她一直把裟当作沙,只因褚裟幼时的艺名叫沙中金,她又书读少了,不认得裟字,写信时原本想显得重视写全名,结果写成了褚沙二字。
褚裟细细看了两遍信,穆梅梅写信总是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废话一堆,直到最后才说重点,傅残民拍戏很辛苦,她想照顾,但人家不领情,她很生气。
“王妈,有我的信吗?”
“有。”
“太好了。”穆梅梅的鞋子有跟,跳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脚扭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牙把信拿到手,立马拆开看。
“江长流,有你的电话。”
傅残民路过一楼传达室的时候被门卫给叫住了,他停好自行车,摘了手套拿起话筒,还没开口就被对方一堆话堵住了嘴。
“小沙说要来看我。”穆梅梅看到的信里说的是“拜访你们二人,希望不会打扰到”。
“我看报纸,说那边缓和了很多,有结束闹剧的意思。”傅残民想回家看看,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是不是连累了家里,至今没有收到一封信,他也不敢寄出一封信,怕给家里人带来麻烦。
“那以后岂不是能常来常往了?”
“应该吧。”傅残民挂了电话,他低着头看手里拿着的手套,这是褚裟织的,送他来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天很冷,对方就把手套摘下来给自己。
“快戴上,我本来要给你织一双的,谁知道你走得这么急,别冻了手。”
傅残民以前冬天做挑担工,母亲织了双手套给他,父亲却说小孩子活力旺,用不着,就拿去送了朋友的小孩,他至今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用满是冻疮的手抓起担子放在肩上。
回家,不回家。
回家?不回家。
回家?不回家!
轮船到岸的时候,褚裟提着小箱子下来了,他又一次感慨一小段路要走这么复杂,个中滋味,自有体会。
“褚裟。”穆梅梅在傅残民的纠正下终于叫对了褚裟名字,她给了刚下船的人轻轻一拳头,“我一直叫错你名字,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名字就是个称呼而已。”褚裟不肯让穆梅梅帮自己拿箱子,在傅残民伸手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把全部身家给了对方。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很久。”
“那你读书怎么办?”
“我申请来这边的学校。”
“为什么?”
“想你们了啊。”
“你这么喜欢我吗?”
“朋友嘛,分别久了就会想念。”
傅残民没有问,他从褚裟的脸上看到了异样的情绪,对方是个很有礼貌和素养的人,常常毫无声息地包容穆梅梅的一些小错误,不可能这么明白的不耐烦。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尽管褚裟是从前那样的姿态,耐心陪着穆梅梅逛街,听她唱歌,但偶尔傅残民会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褚裟不至于对朋友装模作样。
事情是三天前发生的,褚裟陪几个戏迷吃了茶喝了酒水,聊到后半夜才回家,一进门就觉得屋里冷,佣人没有生火,他走到父亲的房门前,未加思索便一脚踹开门。
“你做什么?”四十岁的褚从新脸上老态尽显,这是常年化妆造成的,他手里拿着被子遮身体。
床上不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是戏园里的小生,是褚从新的徒弟,他独自抱着膝盖在床上瑟瑟发抖。
父亲的训斥在耳边就像鞭炮一样,吵闹却没带来新年的喜悦,想起给死人上坟也是会放鞭炮的,褚裟心中的困惑便没了,只说了一句,“你对得起我妈吗?”
“你别告诉她,等她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褚裟走过去给了父亲两个耳光,“我会告诉她的,等她回来,你就等着离婚吧。”
褚从新在愤怒之下报了警,把儿子送去了警察局。
他小姨子听说这事立马找老同学把外甥给放了出来,思索再三,把事情原原本本写进信里寄给了姐姐。
“孩子,你真要走吗?”
“这个家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褚裟去意已决,他是那样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疾恶如仇,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出轨,不能接受对方欺辱徒弟,“他对不起妈妈,那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给他一笔钱,叫他离开这里。”
“那你叫你妈妈怎么办?”
“我尊重她的任何选择。”褚裟拿开了小姨的手,“你让她不要考虑我,我已经十九岁了,有的是办法养活自己,褚从新的钱我一分也不要。过去我过了好日子,也给他赚了不少名声和钱财,即便仍然相欠,那也下辈子再还,这辈子我先还了母亲。”
“褚裟,给我回来,你这孽子怎么就这么绝情。”褚从新追过来了,他只有褚裟这一个儿子。
“我已经写了封断绝父子关系的文章寄给报社,日后我也不会有孩子,你就给我断子绝孙吧。”
“孽子!”
“畜牲。”
“你,你,你……”
“褚先生!”
“先生!”
“褚裟看见父亲被自己气晕了也没有任何改变态度的意思,他是这个时代的孽子,终究要被唾骂~”
老太太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是唱的,她专心拉二胡,“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这一对孽子前后离开了家,长流水知沙中金的心,苦涩在喉,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父老得书知我在,小轩临水为君开——”
“戏剧在这异乡不吃香,褚裟很长时间都没有工作,直到入了电影行业,经穆梅梅的介绍做了穆厝的男二号,改艺名钟矜,和长流水演了多年后的第二部电影。”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二人因为命运遇到了一起,同吃同睡,同进同出。”
三弦越弹越凄惶,越弹越乱,就像错综复杂的真情错爱。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