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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茶馆熙熙攘攘,往来有白丁,落座有鸿儒。

      卖艺老头那褐色的宛如枯木枝的手指拨弄着三弦,音色浑厚,并不雅致,初听很难欣赏这种混不吝的曲子。

      老太太穿着花夹袄,头发花白,身材略显肥胖,她把着扇子,声音和曲子一样不悦耳。

      “各位听官,小老太又来讲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啦,书接上回,他们三人分别,各奔东西,不问前程……”

      “先说这女孩子梅梅,她长得极为漂亮,又拍了好几部电影,要大明星。另外两个男孩子,一个在小镇过着照顾弟弟妹妹,辛苦打工,补贴家用的日子,一个回了梨园,继续学戏剧……”

      “年纪相近的人结下琴瑟之好,哪知道后来会暮翠朝红,有年少离家,有妻离子散,有青春女子,有爱而不得,是爱情故事啊,还是三个人那纠缠一世的故事……”

      “郁郁不得志,远行徒尔为。万金不足散,千金酒一卮。往来山水问,风尘上吾衣。愿言归努力,大道以为期……”

      一九七零年二月,春风似剪刀。

      傅残民的家境并不好,弟弟妹妹也多,一家人都要指着父亲当兵的那点工资养活,很是拮据。
      他的父亲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兵,随后因为夜里开枪打死了偷偷越界的人而被遣返回家乡,甚至没给一笔退伍费。
      华国男人大都被华国女人惯成了一群自以为是的猪猡,他们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们什么打击都受不住,成为一个酒鬼加赌棍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傅残民十五岁就不上学去打工了,做过鞋匠,卖过冰棒,做过酒吧的服务员,不过这些工作都赚钱不多,于是他又凭借聪明才智去厂里做了工人。

      本来做工人是最好的,待遇好,也不会挨批斗。
      但是,副厂长的侄子喜欢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喜欢傅残民,这就麻烦了,他被开除了。

      他的房门关了一天一夜,水米不进,家里人都担心坏了,但就是劝不听这个主意大的。

      “你就是个孬种!”喝多了的傅福田将酒瓶砸向了妻子,男人没用的时候格外喜欢拿女人撒气,只因女人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被拿来出气的。

      “老子在前线什么时候眨过眼?这个废物蛋子是谁的野种?我叫你偷汉子!打死你!”

      傅残民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他把攒下的钱留给了家里,背着行囊去了遥远的城市,他要做出一番事业,争一口气给这些人看看。

      还未回归祖国怀抱的城市仍在发展自己的经济,陷入癫狂的“四#.帮”的触手没有蔓延到这里,穆氏电影公司正在招收演员。

      穆厝需要男演员,要够年轻漂亮,也要英俊潇洒,高大挺拔,傅残民并不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贫穷的傅家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分钱,傅残民什么草什么树叶都吃过,很是瘦削,个子也不高,但他的眼睛很亮,眉毛很黑,眉头紧锁着国仇家恨,眼里是忧郁与怒火,他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压抑又悲壮的故事,独有的情愁把有八分清秀的他变成了一个十分沉郁的美男子。
      年轻又给他带来意气风发,这样的人就该去演电影。

      “是你?”穆梅梅来看公司招人,结果就看到了童年玩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她穿着漂亮的洋装,戴着一顶金色的假发,就像外国人一样,青春靓丽。

      “是我。”

      “咳咳。”

      “爸爸,他是长流水啊,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拍过。”

      “我真是太高兴了。”穆梅梅牢牢抓着傅残民的胳膊,“你可不要走,我有一堆话要跟你说。”

      “好,不走。”

      “Cindy,天黑前一定要回家。”

      “我已经成年了。”

      “最晚九点。”穆厝很是无奈,他看了一眼傅残民,“不要胡闹。”

      “知道了,Dad.”

      “我们去哪里?”傅残民也才十七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刚才心还在七上八下,现在就因为和旧友重逢而高兴不已。

      “对了,你来这里,有没有见过沙中金?”

      “没有。”

      “我带你去见他。”穆梅梅小的时候还有点像大家闺秀,现在就很顽皮,她拉着傅残民跑了很久,还坐了公车。

      “两人去了戏园,未婚男女牵着手,被路人看呐……”

      “你听,戏园里面传出来咿咿呀呀和锣鼓喧天,是名角褚从新在唱戏。”

      “七十年代,城里人每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已经是中产阶级家庭了,而这褚从新一月要得七百块。”

      “有钱的戏子、导演的千金和穷人家的孩子做了朋友,谁又比谁高贵呢?”

      台上的戏是白娘子与许仙,只见饰演白娘子的青衣端庄秀丽,他举着扇子和官人诉说一番心意。

      “没座了。”穆梅梅找了两个小板凳来坐。

      那板凳对于十七岁的傅残民来说实在小,他勉强坐下,听着听不懂的戏,小时候听过一次武松打虎的戏,很是热闹,情情爱爱的戏对小孩来说太复杂了,听着就无趣。

      台上的人一个一个下去了,突然,曲子变了个大变,几个男子翻起了跟头,然后翻下去了。

      武生打扮的男人上了台,他看上去醉醺醺,说了几句躺在了石头上。

      “是武松打虎。”
      傅残民声音有点大,周围人看他,叫他有些尴尬。

      “没事,这是重头戏,是褚裟的。”

      “他是哪个?”

      “武松啊。”

      台上的人武打新颖,身段花哨,打起来也漂亮,不拖泥带水,矫捷,灵活,美不胜收,引来喝彩。

      “好!”

      “好。”傅残民跟着喊,跟着鼓掌,被周围人的情绪感染了,仿佛也是个戏剧迷一样。

      “他下去了,我们去找他。”穆梅梅拉着傅残民就溜进了后台,里面更拥挤,不是要上台的,就是刚下台的,乱得很。

      “老师回家了。”

      “哦。”褚裟给了一声短短的应和,他看着很疲惫。

      “小沙,我们来了。”

      “什么人?不知道后台不让进吗?”

      “是我朋友,让他们过来。”

      “对不起啊。”

      穆梅梅见自己被放行,高兴地拉着傅残民来到褚裟面前,“你看这是谁?”

      “长流水。”

      “他刚从老家来,那边真是太苦了,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好久不见了。”
      褚裟从抽屉里拿出三块巧克力来,先给了穆梅梅,又给了傅残民,“妈妈寄给我的。”

      “你妈妈出国了?”

      “嗯。”

      “那叔叔和你岂不是没人照顾?”

      “家里有保姆,妈妈不是佣人,她有一番教育事业要做,我们父子都支持。”

      傅残民直接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只尝到包装纸的味道,把穆梅梅逗得哈哈大笑,他却很窘迫。

      “他不拆就吃啊,太好玩了。”

      “这包装纸不明显,上次我也直接吃了,吃起来还挺特别的。”褚裟放慢速度给傅残民展示怎么去巧克力外面的包装,然后放进嘴里。

      “那你尴尬吗?”

      “无所谓啊。”

      “味道怎么样?”穆梅梅转向傅残民,她的眼睛也极漂亮,青春靓丽的样子很美好。

      “有点苦。”傅残民不太喜欢这个苦味,像吃药一样硬嚼碎咽下去了,又引来穆梅梅的大笑。

      “吃这个好了,糖块。”褚裟的抽屉里有五花八门的零嘴,“还有蜜饯。”

      “你个馋嘴猫,还以为多成熟,合着跟小孩子一样。”

      “你管呢?”褚裟靠着椅子背,他刚才已经卸了妆,“我请你们吃饭。”

      “去大饭店吗?”

      “好啊。”

      老太太混浊的眼球看着一个方向,似乎看到了什么人,然后挤出一个笑,“褚裟拿起外套穿上,十六岁的脸上已见风流态,眼波流转,妙目生花,他永远那么鲜活地漂亮着,用他固有的美貌笑出来。”

      “这是多年后再见,少年人的尊严被另一个少年珍重视之。”

      “多么漂亮又般配的一对。”

      “这一对说的是武生和导演千金吗?”

      “不是。”

      “那就是穷小子和富家女了。”

      “不是,这是少年和少年的情义。”

      傅残民摆摆手,“我没钱。”

      “走走走,他有钱,不用给省。”穆梅梅一手拉一个。

      天色将黑,三个人喝得醉醺醺地在大街上撒酒疯。

      “我,穆梅梅,要做最有名的女明星。”

      “你呢?”褚裟有些站不稳,靠着电线杆点了支烟抽。

      “不知道,赚钱吧。”

      “傅残民,你要有梦想,你要做最出名的男明星……”穆梅梅跌跌撞撞走向褚裟,一个没站稳,跌进对方怀里,“你就做名角,然后娶最有名的……”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褚裟脱下大衣披在穆梅梅身上,扶着她坐上了公车。

      “你的打火机掉了。”傅残民弯腰捡起打火机。

      “放我兜里,谢谢。”

      “小裟,我后悔不读书了。”

      褚裟掏出手帕擦去穆梅梅嘴边的污秽,“你有地方住吗?”

      “有。”

      “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旅馆。”傅残民哪有钱住什么旅馆,他睡公园好几天了。

      “那多费钱,你以后做明星有的是东西要花钱去学,来我家住吧。”

      “我在旅馆住着就行。”

      “我很无聊啊,妈妈不在家,爸爸又整天在戏园。”

      “好。”

      两个人把穆梅梅安安全全送回家,然后一起回了褚家。

      比起大多数人要一家七口挤在一间屋里,褚裟家的五间房要宽敞得多。

      “这是厨房,客厅,浴室只有一间,它有门锁,厕所也在里头,有时候里面有人,你要是急着上厕所可以去楼下公共厕所,但是那里好脏。”
      褚裟丢了烟,解开裤子撒尿,“该死的,刚才憋死我了。”

      咕噜~

      刚才比起吃东西,还是喝的酒更多,上个厕所肚子就空了。

      “我去给你煮面。”

      褚裟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他还一头栽了下去,“我睡一会儿,煮好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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