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55、26 百年劫难降人间

　　楚言让碧落带星眸回到雪宫，如今天下大乱，只有雪宫才是最安全的了。楚言知道此行祸福未可知，唯有托付雪陌照顾星眸，她才能放下心来。
　　星眸已经两岁多了，会呀呀口语，在碧落的怀中嚷着：“爹爹，娘亲。”
　　谢子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女儿，摸着她的脑袋瓜道：“星眸乖，爹爹娘亲做完事情就接回星眸，好不好？”
　　星眸含笑，眨眨那水汪汪的紫瞳，展开两个小酒窝，道：“好。”
　　“真乖。”谢子云又宠溺地摸了摸星眸的头，如今星眸的紫发可以扎起两只小辫子了，系着紫丝带，煞是可爱。
　　自碧落带着星眸走前，楚言未亲近过星眸，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她舍不得星眸，所以就更不能靠近她了。谢子云知道她心中不舍，手轻轻地握住楚言的手。十指紧扣，仿似黑暗的未来，不再可怕。
　　谢子云伫立船头，看着东方浓郁黑云，道：“出发了吗？”
　　楚言点头：“出发之前，我们还得去一个地方。”
　　谢子云思索。

　　画舫在天上飞行，慢慢地降落。原来楚言要带谢子云去的地方是阿伦城。
　　阿伦城处于人魔边界，未受到尸人的攻击，所以城内依旧一排安宁。谢子云楚言下了画舫，走在大街之上，谢子云举目看到的是阿伦城如普通凡间的城镇一样，人们摆摊做生意，与凡间无异。忽然想起留仙谷也是这样的，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尸人的入侵而打扰了它原本的宁静。
　　云舒云卷知晓二人前来，早已等候。
　　谢子云自从上次被云舒云卷相救之后，就一直未见到二人。云舒作为阿伦城左护法，云卷作为右护法，两人一身白衣阿伦城服饰，知晓楚言城主前来，都万分欢喜，看着她身旁还有谢子云，觉得此时的谢子云不比从前，似神态之中多了一份云秋遥的威严。
　　二人恭敬上前行礼：“楚城主，谢公子，一路辛苦了。”
　　楚言颔首回礼。谢子云听云舒云卷仍然唤自己为谢公子，他虽然记起自己曾经是阿伦城城主，但是让他们再次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楚言道明，此次前来是让谢子云重新当上阿伦城的城主，这样就有号令阿伦城驱魔师的能力。她说，凭着二人的力量实在难以与千万尸人抗衡，因此她才带他来这里。
　　谢子云知道，阿伦城的驱魔师，素来在凡间就被盛传有以一敌百的能力，若是能够有阿伦城的相助，定然能多一分胜算。
　　看着谢子云进了阿伦城的禁地伏魔洞，楚言心中希望他能够顺利得到上天的允可，重新得回仙身，这样就等于阿伦城承认了他城主身份。
　　但是，心中一想，若是他得回仙身，那么他就不在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谢子云了，他是属于天下人的云秋遥了。
　　得了仙身，得到了永恒的生命，可是他却不在只能为楚言一人而活了。
　　他是谢子云时，可以肆意，可以任性，可以爱着楚言。
　　但是，他是云秋遥时，他心中不止只有楚言，还要有着天下的芸芸众生。
　　她曾自私地挽留，但是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巨轮。楚言转身离开，云舒想说着什么，最后被身边的云卷拉住了。

　　洞内简单摆设，谢子云跪在铺垫之上，仰望着眼前石像。那是阿伦城最让人敬重的城主云苍的石像，如真人一般，虽是粗糙的石头雕刻而成，但是看得出来这石像雕得肖似，谢子云看着仿似穿越了时光，回到了万年之前，如同亲眼见到这位从传说中走出来的城主。
　　石像熠熠生辉。石头朴素，在洞中孤立万年。他是云苍的接班人，自小被留在昆仑学艺，学成之后继任阿伦城的城主，而每一任的城主胜任之前都要去伏魔洞参拜，得到了云苍石像的允许才可以正式作为阿伦城的城主守护人魔之界。云秋遥离世后，阿伦城暂由楚言守护，所以这个洞内，楚言定是进来过的。
　　谢子云想，不知道那时楚言跪在云苍石像之前，想着的是什么。
　　正在思索时，石像发出金光，如穿越薄雾的阳光，温和不耀眼。谢子云闭目，神台如明镜澄清，慢慢放松全身接受神光的沐浴，仿似体内什么在慢慢的凝聚，开始如溪泉的泉眼，细细流出，然后点点滴滴的汇聚，渐渐地变作一湾池水，清清荡荡，渐渐奔腾，到现在如浪涛在体内翻腾着。
　　谢子云知道，那不是海浪，而是仙气。
　　谢子云睁开眼睛，笼罩洞内的金光淡去，而他的身上渐渐散发淡淡云雾，一时间，体内有了腾云驾雾般轻盈之感。
　　谢子云匍匐跪拜：“多谢云苍城主赐还仙身。子云定然不负城主所托。”
　　他起身仰望那宛如神祗的男子，虽是石头雕刻的双眸，却觉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眼中有着英气闪耀，但在谢子云眼中，却看到了一股侠士柔情。
　　“难道，云苍城主过去也有着一段不了的情缘？”谢子云站起身来，环顾伏魔洞内，只有简单的书桌摆设，他走过去，案几之上不带尘嚣，仿佛看到百年之前，楚言坐在这里翻开着桌上的书籍。
　　他也坐在书桌前，拿起第一本书。
　　书页有些发黄了，显是年代久远了。书封面上写着四个娟秀的字体：“云苍往事”。
　　谢子云翻开第一页，手指触摸到纸质，这是昆仑的仙纸，字体上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谢子云也知道这是昆仑的梨花墨。心中不禁莞尔，写这书的人，用的是昆仑的纸墨，可能是昆仑中人也不一定。
　　这撩起他的好奇，于是细细读下去。发现每一页都有一滴水印，也许是楚言当时读此书时忍不住留下的眼泪，如今干了只剩下泪印了。他手指抚在泪印之上，感受着她眼泪逝去的余温。
　　合上书时，谢子云口中喃喃重复最后一页上的诗：云苍海雾琳琅夜，横看碧空千里云。
　　诗后，附上一行娟秀小字：月深著。
　　原来这本云苍往事是昆仑的月深上神著写的。谢子云方才一页页地阅读，里面所说的是云苍城主的往事，而在云苍城主短暂生命里出现一个让他一生不忘的女子，就是琳琅。诗上所云，琳琅夜，就应该说的是云苍城主与琳琅姑娘屋檐之上月神之前许下一生诺言的事情。当时二人的感情终如海雾，不过海市蜃楼一场，琳琅姑娘并非普通的女子，却是月深上神的转世，而云苍城主也不过是魔尊御弃被废去的一魂。二人兜兜转转，原来终是错过。
　　谢子云早已听闻，月深上神深爱的人是流觞上神，但是她还是琳琅的时候，爱的人却是云苍城主。
　　感情何其的神秘。原来一颗心还可以托付二人。所幸，他无论是谢子云，还是云秋遥，心中都只有一个楚言。
　　横看碧空千里云。不知道琳琅姑娘看着碧空中云苍城主化作烈焰时是何等心碎，良人逝去，怀念时却只能仰望千里浮云。
　　谢子云不想楚言再经历这样生死离别的痛苦。他合上书，步出伏魔洞。将过去锁在洞内。云苍城主爱琳琅，月深爱流觞，而云苍绝不是御弃，琳琅也不是月深，他们不过红尘浮世的四个有着各自爱恋的人罢了。可是他谢子云只爱楚言一个，生生世世只有一个！

　　谢子云出关时，楚言早已来到了萋城。若不是她来得及时，洛红夕设的结阵得到了她灵力的灌注，又一次挡住了尸人的进攻。
　　洛红夕半月以来都只依靠她一人修补结阵，抵挡尸人轮番的进攻。但是灵力也有耗尽的时候，所幸楚言赶来，汇集巨大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往结阵，更是扩大了结阵的范围。尸人不敌紫光，被击退一里外。
　　洛红夕被傅君山扶着才能勉强支持，楚言给了她一些灵丹调养。洛红夕吃了一颗下去后道：“你不等我死了才来，那样以后你就不用和我比武了，乐得自在。”
　　楚言倒是一笑，看着她和傅君山终于在一起，心中也替她欢喜。她终于以永生换取痴心。
　　在军士眼中，洛红夕是他们心中的皇后，是他们陛下宠辱与共，生死不离的妻子。楚言羡慕，能这样当一个凡人，也是一种幸福。
　　众人皆知楚言是女娲传人，神明驾临，以为是傅军得到了神明的庇护，以为难关即将度过，傅军上下军心大振。
　　但楚言知道，这是一场难打的仗，无论如何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营帐之中，洛红夕被傅君山扶在榻子上半躺着，傅君山关切地为她盖上一层毯子后坐在榻子旁边。
　　洛红夕问楚言：“你觉得现在这场战如何？”
　　“胜负未明。”楚言诚实回答：“但是，我相信邪不能胜正。”
　　洛红夕与她说起尸人之事，她曾经解剖过一个尸人的尸体，这些尸毒很厉害，不知道赫轮参合了多少毒物而至，遇血即溶，随着血脉贯通奇经八脉。而且就算人死，尸毒还是可以控制死人。楚言欲去看一下中毒的将士时，就见林筱楼匆匆而来，说林玉楼发狂，现在只有傅君诺一人控制着他。
　　筱楼着急，楚言和众人都前去林玉楼营帐，帐子前被铁链围满，未进到帐内，却听到了林玉楼的声音，时而痛苦呻吟，时而怒吼。
　　最后只听到一句话：“君诺，杀了我，不要让我变成他们那样……”
　　筱楼听到哥哥欲寻死，马上冲击去，却见到傅君诺被打倒在地，林玉楼面色发黑，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泛起一阵毒黑，筱楼知道他的尸毒又发作了，一旦尸毒发作，林玉楼就会发狂想要杀人，已经有多个士兵被他所伤，也染上了尸毒。林玉楼时而清醒，知晓事情，痛苦不已。那毕竟是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可是却被他所伤害，他觉得愧对祖先，愧对林家军。如今活着不似人，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右手握紧剑，正欲在脖子的动脉上划过去，手中一痛，却是被一道紫光把剑击倒。
　　他一时错愕，以为那是梦。那个紫色的梦。
　　可是眼前一刻是那么的真实，身体尸毒的涌动让他是那么的痛不欲生，但是见到楚言撩起帷幕进来，好像觉得自己连呼吸也静止了。
　　看着伊人如旧，但是自己早已不是从前的林玉楼了，黝黑邪气侵入全身，自己本就是半个不能控制的尸人，发丝缭乱，全身发黑，如何配得起站在楚言的前面？
　　从前，他翩翩如风，少年得志，但是今日却闹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面对楚言，他无法自处。
　　林玉楼欲转身背对楚言，却看见帷幕里跑进的周若义，看着自己的夫君痛苦至此，她心中也如林玉楼那样痛苦。她是照料伤员的女将，看着尸毒荼毒了十多万军士，每一日送去焚烧的尸体多不胜数。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哭，也不可以倒下。
　　但是看着夫君如此，她也是女子，也会脆弱。她的泪不住流下，林玉楼不忍，只是远远站立，怕是靠近会不自觉地伤了她。
　　以前以为自己不爱她，但是对周若义，却不是无情的。相处多年，若义待他，是信任，是无条件的支持。他希望若义能懂，今日自杀，是林玉楼迫不得已的。
　　周若义衣袖抹去泪水，染血的衣袖给她清丽的脸上带上一层鲜血，玉楼不觉得腥味刺眼，反而觉得，它如胭脂，给周若义的脸上画上一道彩霞。他从来不是及格的丈夫，从未为妻子画眉梳妆，现在的他，有点后悔，却依然不能去做了。
　　周若义蹲下拿起地上的剑，慢慢站起身来，剑抵在林玉楼胸前：“与其活着痛苦，不如让若义送你走吧。玉楼。”
　　林玉楼此时却笑了，果然不愧为林玉楼的妻子。
　　“好。”

　　林筱楼喊了一声：“嫂嫂，不要。”，可是却被傅君诺拦住，傅君诺亦不忍，捂住筱楼的眼睛，手心被筱楼的眼泪沾湿，他不愿亲眼看到好兄弟死去，也别过眼睛。
　　周若义手中一紧，闭上眼睛往林玉楼胸口刺去，却发现刺了个空，睁眼的时候，发现众人都望住座榻上的林玉楼被紫光笼罩，全身黝黑邪气似被紫光困住，放出滋滋的声音。林玉楼双手紧握，脸上有紫黑两道气纠缠。
　　身后楚言双手散发紫气，徐徐缠绕包围林玉楼。众人看着紧张握住双拳，周若义已然无力跪倒在地，但是含泪双眸一直盯着林玉楼，手中的剑紧握。
　　那时她想，若是救不了玉楼也不要紧，因为黄泉路上，她会相随。
　　洛红夕看着楚言，却皱住眉头，这种方法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她本就有私心，她要活着，才能让傅君山遵守余生的约定。

　　紫光渐渐淡去，众人发现林玉楼脸上黑气全无，如同往常。林玉楼起身，也觉得自己体内全然没有了戾气，周若义早已扑倒在他的怀中。林玉楼紧紧拥抱怀中人，回头对着楚言，点头道谢。
　　洛红夕紧紧拉住楚言，觉得她双手发冷，掌心已然全黑了。虽然脸上无恙，但是洛红夕知道，她是把林玉楼的毒转移到自己的体内，便拉着她进了营帐之内。
　　楚言知道她的担忧，也不多说，洛红夕在外守候不让人打扰。楚言在内静心调息。她不是凡人肉身，自然不怕毒，将林玉楼的毒移到自己身上，她可以用灵力化解。
　　体内的紫魂传出阵阵温和之气，行至全身，她的掌心渐渐渗出黑血，落地化作一摊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