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34、5 人间自有留仙处

　　楚言不得回雪宫，因为在之前诱杀迷踪时遇上了几个落崖门弟子，递给了她一张红布，那时楚言接过刘师弘的布，上面写道：洛红夕今莅临落崖门，带走傅怀民，若要他安全，让女娲传人亲去留仙谷。
　　原来是挑战书。楚言笑道。她告诉刘师弘放心，定然会替落崖门寻回孩子。
　　刘师弘道谢后就离开了。其实他看着楚言现在无恙，心中也放心，希望谢子云能早日寻得她。
　　刘师弘这一次是奉师命下山的，本来谢子云将傅怀民寄托在落崖门，落崖门便有责任保护他，可惜却在一夕之间被那只狐妖给劫走，罗山道人知其不简单，居然能如入无人之境，无声无息把人带走，心中觉得那只从锁妖塔逃出的狐族遗魂现在功力定然更胜当初。而此次她指名道姓地要楚言亲去，罗山道人不得不派人通知楚言。
　　楚言知道近来有个名曰留仙谷的山谷，汇集了很多妖精，但因为他们未作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因此也没去多理会。只是如今留仙谷的谷主都已经下了请帖了，不去也就不行了。更何况，她知道有些恩怨需要了结。
　　于是，让碧落带着迷踪的心先回去雪宫。她并未告诉碧落在觅楼遇到谢子云，只说了一切顺利，碧落也知道姐姐出马定然手到擒来。
　　其实，此时在楚言眼里，谢子云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中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在叫嚣着什么。

　　谢子云凭着直觉和引相的指引离开了觅楼继续往西，沿途留下记号给筱楼君诺，希望他们早日赶来。其实不知道，他们二人何其辛苦地从密林中部已然快接近林子边缘，一路涉足，幸好傅君诺早已不是当年京城的锦衣玉食的王爷，这几日下来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筱楼毕竟是女子，行走多日，体力已经透支，但是他们一刻不得耽误，在这密林中二人都觉得是危机重重。前几日，傅君诺提出背着筱楼走，筱楼怕他伤愈不久，不能劳累而拒绝。但是现在实在是走不动了，双脚发酸发软，虽然之前跟着谢子云游历江湖，但是那时是走走停停，绝没现在赶路赶得那么累。傅君诺自打喝了那终身难忘的蜥蜴血后，毒就解了，过了几日也觉得身体完全恢复了，不顾筱楼反对，背着她继续赶路。
　　筱楼趴在傅君诺宽大的背上，心中百思缠绕，一路颠颠簸簸地居然在他背上趴着睡着了。听着筱楼平稳的呼吸声，傅君诺觉得此时此刻，他真想就永远这么下去，不要停下。感受着背上伊人有节奏的心跳声，他也和着心跳声在心中哼着歌。
　　本是穷山恶水，可是傅君诺却觉得青山多情绿水有意，风景无限心情愉快，脚步也加快了。

　　引相引着谢子云又进了一片林子，不似从前那片那样如浩海般辽阔，只是谢子云明显感到这片林子是被人下了结阵的，处处迷雾缠绕。他一直往深处走去，每次觉得快要走出的时候，又感觉走回方才的地方。那种感觉就是明明觉得出口就在那里，可是怎么都出不去。
　　忽然，眼前迷雾闪开，丛林交织之处，朦朦胧胧出现了两个身影，明显一个是女子，细细柳腰，攀起云髻，对着爬在树上的孩童说道：“小主人啊，你小心点啊，你可不要摔跤啊，不让谷主可会骂死我的。”
　　树上的孩童的容颜被粗壮的树枝挡住，只听到男童的声音：“珠珠姐姐放心，怀民不会有事的，我要摘果子给爹爹娘亲尝尝……”
　　谢子云听到怀民二字立马警觉，明明怀民就是在落崖门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也许是同名而已。可是孩童从树上下来，那个被唤作珠珠姐姐的女子抱起他，谢子云这才看清楚，确确实实是他的外甥，他姐姐绯云的二字傅怀民。
　　“小主人真乖，谷主定然很开心。”珠珠抱住她离开。
　　“珠珠姐姐，我可以自己走，你抱着我会很累的。”
　　“呀，这可不行，这山路不好走，万一你摔跤了，谷主又要骂我的。”
　　“怀民已经八岁了，是个男子汉了。”
　　珠珠这时切地笑道：“你才多大啊，你以为公子说你是男子汉你就是啦，小主子至少也要过多几年长大了才是……”
　　二人说着话消失在迷雾中。谢子云冲过去，发现这里与方才的景物不同，才醒悟这迷林有迷惑人心的作用，方才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或者说是真的，只不过如海市蜃楼那样不是出现在这里，也许这些就出现在附近。
　　既然怀民在这里附近，谢子云就没有理由离开了，姐姐姐夫托付怀民给自己，就要保护他不受伤害。谢子云继续寻找出路，迷林中是由不同的阵法道术结合，环环相扣，谢子云觉得自己就如同进了九连环，环环相扣，刚刚破了一个阵，又跌入另一个阵中。
　　如此折腾，已经用了一日时间，谢子云休息一下正欲继续寻路，却听到悠悠扬扬一阵箫声。谢子云箫技一流，自然听得出箫声中如泣如诉的声音，如孤鸟失伴悲鸣，诉说着生死离别的苦楚。谢子云也曾遭遇过，虽然觉得箫声断断续续，显然是新学不足一年，但是吹奏者却早将情感融入箫声之中。
　　谢子云思付，这里能听到箫声，必然不远处就有人烟，于是寻着箫声破阵而去。

　　一路破阵，越是觉得前路明媚，谢子云知道出路就在不远处，等到出了迷林，已然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此时天已破晓，接着天边微微亮起的光，谢子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山谷之中，从这里居然可以看到万家灯火慢慢亮起，是天欲亮未亮之际，百姓起身点亮灯光装备一日的劳作。
　　万万没想到，出了迷林居然会看到一条平静的村子，这让谢子云想起京城外的云楚村，那是他和楚言共同努力为灾民建造的家，看样子还真像这里啊。
　　谢子云走到村口，看到立着的石碑上写着三个大字：“留仙谷”。心中暗付，好名字，不羡天庭永生梦，人间自有留仙处。
　　他走进村子，却发现村中一些开了门欲出去劳作的人用着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谢子云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似见到妖怪一样。
　　此时，眼前出现了那个迷林中的名唤珠珠的女子，对着谢子云敛裙施礼，道：“公子辛苦了，我家谷主有请，请公子随小婢前来留仙居吧。”
　　谢子云眼见这个女子就是抱着怀民的那位，心想欲见怀民，就得跟她走了，若是她有恶意，就不必如此多礼前来带路了，于是安心跟着她去了留仙居。

　　留仙居门前红丝绸缠绕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那三个大字，但是进去了谢子云才发现这里的院落亭台的布置似曾相识，就如同当时自己在安王府那样。
　　谢子云不停环顾四周，觉得一切不可思议，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之间，身前被一团软软的给抱住。
　　“舅舅——”原来是怀民糯米团子般软软的声音。
　　珠珠一笑，退到一边。谢子云看着怀中的怀民，比以前在落崖门胖了一点，又长高了一点，肥嘟嘟的脸蛋上圆润可爱。谢子云抱了抱怀民，掂量了一下他的体重后，想起就问：“怀民怎么在这里？”他早想知道落崖门上出了什么事情。
　　怀民说道：“是娘亲带我来的。”
　　谢子云道：“姐姐？”然后顺着怀民的手指看到不远处的水榭，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女子有着谢绯云那样傲雪容颜，明眸皓齿一点丹唇，嘴角挂着的笑意却有着融化冰雪的力量，明媚耀眼。眼中秋波如三月春水，一汪一汪。一身夕阳般的红衣，袖子只有七分长，露出白皙手腕，两腕之上带着两个红镯子，那红似天边燃烧了一片云，又如血般鲜艳。她束腰红带上系着一个红丝缠绕的小铃铛，走起路来，琳琳作响，煞是清脆。
　　女子示意珠珠，珠珠马上明白带着怀民出去玩了。红衣女子对着身后紫影道：“他居然只是比你晚到一日，看来不简单，有趣！”
　　谢子云此时留意到，水榭中还坐着两人，一人是楚言，另一人却是他的姐夫傅君山。他疾步走进水榭，对着二人道：“楚言，姐夫，为何你们二人会在这里？”然后又看着身旁女子欢喜拉过她的手，女子也不介意。
　　“姐姐，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谢子云看着姐姐无恙，又见姐夫楚言都在这里，顾不上疑惑，只觉得大家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可是傅君山沉沉出声道：“她不是绯云。”
　　此言一出，谢子云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怎么可能呢？他的姐姐，他怎么会不认得，再说，这世上岂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呢？
　　“子云，”傅君山继续道：“绯云已经死了……”话到最后，傅君山略带哽塞，每每想到绯云已经走了，心上的伤再一次撕开，尤其是每日见到肖似绯云的面容，他就觉得更痛。他希望自己眼睛能够看不见，但是闭上眼睛却又想着见到绯云的容颜。
　　矛盾地痛着……
　　谢子云不愿意相信，明明触摸到的人就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怎么可能是死人呢？方才燃起的希望，却被傅君山的一句话泼熄。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我不相信，姐姐不会死的！”
　　楚言此时淡淡开口道：“是真的。”
　　谁说都可以不信，但是谢子云唯一信任的便是楚言。
　　“她不是谢绯云，而是洛红夕，红狐遗族。”被楚言点名的洛红夕此时妩媚一笑，那样方是狐族颠倒众生的本性，谢子云知道姐姐素来有美名在外，可是京中人士仰慕姐姐淡然儒雅的气质，就如雪上素梅，素而雅，寒而傲，而不是像现在眼前女子那样妩媚风姿。
　　洛红夕接过话题，娓娓道来：“你姐姐早在宫中，柳梦鳶面前就自尽而死了，死后希望我能救傅君山，我便借了她的□□……”
　　往事重提，傅君山静坐一旁，神色看不出表情，但是桌下双手捏拳，指甲嵌入掌心生痛。一年前被洛红夕从安王府救走，他醒来第一眼也以为是谢绯云，但是听着洛红夕说起宫中所见，绯云死后仍然牵挂着自己，用自己□□交换让洛红夕救自己性命。可是她不知道，没有了她，自己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洛红夕将他带到留仙谷，将留仙居变成安王府那样的样子，这样的布置他更觉得刺眼，更觉得伤痛。他不吃不喝几日，后来洛红夕实在看不下去，硬是给他灌了一个月的饭。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心都死了，□□腐不腐烂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他未想到，洛红夕为了让他活下去，居然会去落崖门将怀民带过来。看着怀中的儿子，就似看到了绯云那样，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怀民活下去，从此傅君山不再绝食。
　　洛红夕欢喜，怀民看着爹爹日渐康复，又以为洛红夕是娘亲，一直缠着洛红夕。洛红夕看着怀民可爱，自然对他好。可是傅君山早已知道她不是绯云了，只是若对怀民说出真相，怕是会伤害了他。
　　知道洛红夕对他们父子有恩，但是傅君山每每见到洛红夕那与谢绯云生得一模一样的容颜，心中会忆起绯云惨死宫中，因此一直对洛红夕都是淡淡的，洛红夕也不在乎。
　　千年困在锁妖塔，从来身边都是尔虞我诈的斗争，在塔中，若是处于弱势，定然会被欺负，所以从来她就知道要做强者，一步一步打败塔中妖孽，但是她却孤独了千年。她知道母亲很爱父亲，所以即便父亲心中无她，可是她仍无怨无悔跟着他起兵带领狐族对抗天庭，最后下场却是死在锁妖塔，就连自己腹中胎儿也保不住。洛红夕自大出生就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狐魂，无形无态，无踪无迹，无亲无故……
　　但是她也渴望，所以才在锁妖塔上写着：“千年光阴，寂寞空余恨，愿以永生，换痴情一片。”，她本已看淡人间世态炎凉，但是却在那一次飞去京城国师府上盗取灵药和龙玉时见到宫中谢绯云对傅君山如此痴情一幕。她看出谢绯云的命数，阳寿已尽，即便她法力再强也不得逆改天命，本来她不是多事之人，但是却被谢绯云的痴感动了。为了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多管闲事，所以她向谢绯云的幽魂提出让她拿□□来交换。谢绯云想也不想就答应，那时洛红夕心中就不解，难道爱的力量真能让人舍生忘死不愿轮回吗？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人间从来都有爱。不仅是情人之间的爱，还有亲人之间的爱，朋友之间的爱……
　　当怀民柔柔的声音喊一声娘亲，洛红夕以为自己早已铁石心肠的心居然被他微微触动。看着傅君山渐渐恢复，在院中抱着怀民说着故事，她远远站着看着，心中居然希望能够融入到他们之中。那时，怀民听得入神，时而问一下：“妖怪为什么要吃她呢？”这些问题，傅君山也耐心地解答。
　　那些什么妖怪神魔的故事都是傅君山编出来的。从前都是由绯云来讲的，可是绯云不在了，傅君山只能自己来讲故事了。
　　怀民看到远处的洛红夕，大声叫了声娘亲。傅君山几经以为真的是绯云回来，回首发现是红衣穿着的洛红夕，眼中闪烁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怀民招了洛红夕过来，傅君山不能拒绝，红夕过来后在他们身边坐着，怀民继续让傅君山说着故事。洛红夕一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对怀民说道：“其实有些妖怪是不吃人！”
　　怀民来了兴趣，从傅君山怀中蹭到红夕怀中，红夕笑呵呵地给他说了很多真实的上古传说。那一刻，洛红夕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听着洛红夕诉说着旧事，谢子云眼中湿润，原来姐姐真的已经不在了。看着眼前与姐姐一样容颜的女子，谢子云立身行礼：“红夕姑娘，无论如何，你救了我的姐夫和怀民，完了姐姐的心愿，谢子云都无以为报。”言罢躬身行礼。
　　洛红夕不是扭捏作态的女子，大方受了谢子云一礼后道：“我洛红夕从不做亏本生意，既然你姐姐借我□□，让我孤魂有体可附，我自然保傅君山一命。至于怀民……”说起怀民，洛红夕脸上流露一片温情，与方才妩媚之态全然不同：“他喊我一声娘亲，我自然会疼爱他，护他不受伤害……”言罢看了一眼静坐的傅君山，他听了没什么表情，洛红夕显然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冷漠，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