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33、4 重遇仿似隔一生

　　谢子云以为这片林子大如沧海，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走出去，因此辨别好方向，就一直往西，没想到走了四五天就走出来了，心中暗道真是苍天庇护，终于不用再吃野味了，现在他只愿意看得到一间茶寮给他吃点馒头或是热面就满足了，再也不想吃油腻腻的烤肉了。
　　出了林子，谢子云未曾去过这里，此时也找不到筱楼和傅君诺二人，于是在沿路留下记号，那是一年前与筱楼行走江湖时候约定的，如果以后大家走失了，凭着记号就能找到对方了。只要筱楼见到，就一定会跟得上他的。
　　又从天晓走到黄昏，月亮悄悄爬上半空，谢子云休息一下后再次上路，背着引相走到分岔路。思付着该往那边走，准备走左边这条时，引相突然出鞘引着谢子云走右边的路。
　　右边这条路，很奇怪，穿过一小片竹林后居然突然开朗，一座亭台楼阁出现在眼前，若不是楼前直杆上挂着绣着“觅楼”二字，空中还飘着淡淡酒香，谢子云怕是要以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了。
　　谢子云走进觅楼，看到园中十几张桌子旁都坐满了，而且都是男人，或是举着酒杯欢饮，或是拉长着脑袋望着园中央上搭起的高台，口中道着：“怎么还不来……”
　　子云走到一座旁不远处，看着高台上被淡粉色的丝绸布置得华丽，入眼粉色，宛如桃花境。耳边传来那一座男人醉语：“老子我是千里迢迢来看姑娘舞姿的，怎么还不出来啊，我都已经喝了一坛酒了……”
　　另一人对着那人嗔道：“你以为姑娘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吗？只要能一睹姑娘风姿，或是能与她对饮一杯，我等再久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高台上的粉色丝绸忽然像是被风吹起一样，一时间整座高台都被粉色所覆盖，所有人都站起来似要看清丝绸落下出现的是什么。有人微醉，但是仍旧撑着桌角站起。
　　高台上吹来清风，粉色帷幕中吹出翩翩桃花，一时间如同漫天飞舞的桃花雪，谢子云看着飘来的桃花，带着淡淡的清香，不自觉地伸手，放在眼前，桃花落在掌心处，居然是紫色泪印旁。
　　哗然一声，谢子云回过神来，原来高台上粉色丝绸落下恢复原来高台一片粉色，而台中却出现了一位白衣女子，虽然只是背影，却也让人觉得风姿绰约，心生爱慕，女子舞裙一片雪白，青丝如瀑，一只简单的白玉簪挽住黑发，有些微松，让人有种想为伊人梳发的冲动。
　　印在谢子云的瞳孔中，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在心中停留一生的紫影。如今他的心忐忑不安，又有些许期待，希望那人真的是楚言。
　　他握紧双拳立在不远处，觉得自己身体都快要坚硬了，但是内心却被满满的思念填满着。

　　白衣女子挥舞着水袖，指尖在空中舞动，白皙指尖上的一点粉红，让人想到雪上桃花的美态，娇嫩，怒放，绝美……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因为白衣女子转身飞舞，水袖交叠之间，大家以为终于可以看到了女子的容颜，可是却发现白衣女子是带着白色面纱的，如扑扇的透明羽翼，又如雾里看花。有些人不自觉地上前靠近高台。
　　谢子云在白衣女子方才欲转身时心不自觉地提到喉间，可是待到白衣女子转身后，看不到她是不是楚言，心又迅速地坠下，如此大的落差，谢子云都觉得自己快要紧张死了，额前居然冒出微微薄汗。
　　他无心观看白衣女子的舞姿，视线一直看着白衣女子的脸，似要想看穿白色面纱，把她看真切。他曾在月下梨林看过楚言的舞姿，那时他只觉得眼前的是一位坠落凡间的仙子，可是如今眼前白衣女子虽然让他觉得如桃花上坠落的白雪，但是舞姿却很是妖娆，让坐下男子眼中光芒四射。谢子云觉得有种引诱之感。
　　一舞完毕，白衣女子在众人掌声中缓缓步下高台，众人一哄而上，谢子云只能远远看到人群中一点白影。
　　女子轻轻柔柔地声音传来：“我的舞好看吗？”
　　众人答道：“好！”
　　一胆大的公子哥们道：“楚言姑娘，我们都来了那么久了，你还一直蒙着面纱，不如放下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吧？”
　　煞那间，谢子云觉得自己全身连脉搏都静止了，双眼直视着人群中的女子，那女子似乎也看到人群外的他，但是只是惊鸿一瞥后，又淡然垂眸，白皙指尖附在耳边欲解开面纱。
　　谢子云忘了呼吸，只觉得胸腔郁闷，心跳快到要爆炸。
　　众人又是哗然，加上不由的赞美。
　　谢子云只觉得眼眶湿润，寻了两年的人如今就在不远处，未变的容颜，依旧明媚的眼睛，如三月桃花的唇瓣，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呢，谢子云想不起来。
　　却听到人群中又传出声音：“楚言姑娘，我敬你，我喝一壶，你喝一杯如何？”
　　谢子云心中本是悬着的心突然放下，却又掉进了醋坛子里，他的楚言岂容他人涉渎。
　　“好啊。”可是却听到楚言一声妩媚入骨的答应，谢子云看着不是滋味，因为从一开始，楚言只是望了他一眼，还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那种眼神是和看那些色迷迷男子一样淡然的眼神。
　　很刺痛，心痛。
　　谢子云冲进人群，那些公子哥们看着这个衣衫破烂的人把自己赶到一边去，本来将欲摸到楚言姑娘的柔荑一下子被赶离，心中气恼，欲教训谢子云，却被谢子云转头凌厉眼神给震慑住，哆哆嗦嗦地立在一旁。
　　“公子即便是要找楚言喝酒，也不需要如此粗暴吧，把我的客人都吓到了。”楚言淡淡地说，身边的公子哥们附和着，本来是有点害怕的，但是又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下英雄气概。
　　谢子云来气，楚言居然把他看作和那些人一样是来寻花问柳的。
　　“你不认得我了吗？”谢子云有些哽塞地问道。
　　楚言奇怪眼前之人的反应，从他一进来觅楼，楚言就留意到了，他不似那些公子哥们，虽然衣着破烂，但是眉目之间却有种慑人的英魄，而且他居然背负着引相剑。
　　“我该认识公子吗？”楚言反问道，周围的人跟着哂笑，或是说是蔑视，鄙视这个穷小子居然跟着来这里和他们这些在镇上可以一掷千金的人争楚言姑娘。
　　谢子云听着却以为楚言是在为当年之事生气才故意不认得自己的，心中愧疚，按下心中恼火，双手抚着楚言的双臂道：“我是谢子云。”
　　楚言看着他眼中认真的神色，蹙眉一笑后随即又笑着用手推开他的手，道：“无论是谢子云也好，张子云也罢，我都不认识。公子不觉得用这招来套近乎也太旧了些吧。”她心中不喜世人这般沉迷声色犬马，若不是为了引出目标，她亦不愿与眼前这些色欲熏心的人打交道，想着方才被他们摸着手就觉得恶心，如今还有甚者，居然想要和她攀近乎，她更觉得讨厌。
　　身边众人听到楚言道不认识，言语中有逐客的意思，就更是大胆地拦着谢子云。楚言只是转身离开，这里太过嘈杂了。
　　谢子云看着楚言要走，而眼前那群一身酒气的人又拦着，一时心烦着急，三四招打倒了那群人。
　　楚言听到身后利索的打斗，知道谢子云定不是普通人，难道就是那人幻化的，不住停住了脚步，心中却警惕着。谢子云欲留下楚言，大步而至，伸手欲留下她人，却只是扯到她的衣袖，撕拉一声。
　　谢子云有些脸红，微微局促。
　　楚言回头见到白衣因他的拉扯垂到手臂上，错愕看着涨红了脸的谢子云，心中有些微恼，但在看到谢子云表情时，楚言心中又觉得好笑。
　　谢子云眼睛直直盯着楚言锁骨肩胛处，那一条紫蛇纹身。他记得当晚他的唇齿一直在这里摩挲着，吸吮着温香软玉。如今再见到，他还是觉得很吸引人，唇焦口燥，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脸色更是涨红。
　　二人就这么呆着，仿似听不到周围被谢子云打得瘫倒一地的公子哥们抱臂痛呼。
　　就连楚言也微微失了神，忽然一股冷风吹在裸露的肩上，起了一阵细细的疙瘩，二人都是一震后回过神来。
　　却听到乌云压空而至觅楼，周围风云变色。
　　一阵大笑之声传来，却是带着功力传音，震到地上凡人呼喊几声便失了知觉。
　　“美人香肩，我见犹怜啊——”
　　楚言只是轻笑一声，拉过垂至肩上的衣服。撒网多日，今日就是收网之时，楚言心道。
　　谢子云见来者不简单，声音如雷贯耳，却未见人影，只觉周围被迷雾包围。他说过他不会让楚言再受伤的，他在落崖山努力学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楚言身边与他并肩，行走江湖一年来，他一直想告诉楚言，无论是前世的云秋遥，还是今生的谢子云，都想要保护她。
　　悭的一声从背后拔出引相，引相嗡鸣如风啸。楚言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谢子云，再见他的引相剑，居然能发出青白之光，可见人剑早已合一，思索着此人的身份。
　　此时，迷雾积聚眼前，忽然幻化做一黑衣披风的人，迷雾过去后，谢子云看清真容，居然是一个眼耳口鼻五官错位的妖怪，妖怪脸上的五官一直在移动，直到转到各自正确的位置。
　　楚言知道眼前的妖孽就是自己要引出来的迷踪。雪陌说，迷踪擅长隐藏身影，若要寻他必是困难，既然寻不到，就诱捕之。
　　因此，楚言知道三迷各自有弱点，无非是因为当初昆仑阵前因为积聚了人间贪嗔痴邪念汇聚而成妖。
　　迷魂嗔，迷情痴，而迷踪则贪，贪恋人间财富，贪恋人间美色，贪恋权利……
　　由此，楚言才设下这个美人局，诱之入局，再瓮中捉鳖。

　　“美人儿，跟我回去吧。”言罢，迷踪又化身为雾欲围住楚言借此将她卷走，带回自己的地盘中。楚言正欲出手，谢子云眼疾手快，挥着引相，撕拉一声砍破黑雾。
　　黑雾破成两团，又幻化成人型，只是迷踪身体却因为方才被引相砍了一剑，有道裂痕自头顶而下。
　　迷踪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抱得美人归，岂料出来这小子插上一脚，还居然敢砍自己一剑，龇牙咧嘴说道：“小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此时，楚言上前道：“错了，迷踪，今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言罢，楚言双手施法，忽然紫雾顿生，隔绝了觅楼外的黑雾，整座觅楼都包裹在紫色屏障之内。
　　迷踪环顾四周，咬牙道：“居然想要困住我，休想。”说完，又化身一团黑雾一直撞击着屏障，只是屏障被黑雾每次撞击都发出一道紫光后，还是好好地挡在前面。迷踪恼羞成怒又化作人型。
　　“你究竟是何人？”能设下这样屏障的定然不是普通人，迷踪知道自己掉入别人的陷阱中，而且来人不知道是何身份，但是高深得让他这个百年老妖都有些心慌，暗付不可掉以轻心。
　　“女娲传人。”楚言言简意赅，也不愿与他多费唇舌。
　　迷踪身体陡然一震，知道今日无论怎样也逃不掉，只有奋力一拼或许还有生机。
　　忽的又化作黑雾向楚言攻去，楚言本站在最前，谢子云欲上前，却见黑雾转势化作两团，分别攻向二人。
　　谢子云被一团黑雾纠缠着，手中捏诀施法，控制着引相抵御，但是心担忧着已与黑雾斗至半空的楚言。引相剑乃天下至刚至阳的神器，迷踪真身只是昆仑下的一团雾气，属于至阴之物，遇上引相好比水遇上火，本来以谢子云的功力，对付他不算是难事，可是谢子云一心牵挂着楚言，动作不如从前敏捷。
　　一声惨叫，发现身后那团黑雾已被楚言击下，倒在地上剩下半边身体，心下也放心，却未觉黑雾已袭至眼前，紧迫之际，亦灵力汇集剑身，引相破空在身前划出一个金色的太极图案，越来越大，飞至黑雾，将其重重困住，最后金光闪烁，倏地轰然一声，黑雾如布匹那般撕得粉碎，落在地上又是半边身体。
　　楚言看着谢子云，居然使的是落崖山的道法，但是又参合了昆仑的道术。虽然楚言知道落崖门和昆仑本是同出一源，但是自从千年前分门立派之后，昆仑隐于六界之外，而落崖门出世救济苍生，两派早已没了联系，但是眼前之人居然可以将两派道术融会贯通，可见其道行之深。
　　地上破碎两半的肢体突然又合了起来，只是额前裂痕更大，渗出点点血迹。谢子云以为迷踪又复生，迅速以剑相御。
　　楚言却将谢子云推开，自己化作一团紫云冲向迷踪身体，穿堂而过，谢子云看着迷踪这一次化作粉碎，噼啪落下，最后只剩下一团黑色的雾水。
　　而楚言却一袭紫发站在迷踪那团雾水之后，手中捧住一颗鲜红的心。谢子云看得心惊，虽然那颗心没有流血，但是却像是还看得到它扑通扑通地再跳，最后慢慢地慢慢地停下来，在楚言掌心中化作了一颗小小的黑色晶石。
　　方才楚言那一击，快而狠戾，出乎谢子云所料。或许从前他真的不了解她。
　　楚言却不顾这些，她知道自己需要这颗心，手掌合上收起这颗晶石，转身看了看谢子云眼中惊呆之色，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转身离开。
　　谢子云看着她又要离开，马上追上去喊道：“楚言——”
　　楚言不想无谓的纠葛，只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若不是看在你是落崖门的人，你对我如此无礼，我早就杀了你了。”
　　谢子云错愕，楚言的神色不似有假，难道她就如此讨厌自己吗？甚至还不愿相认。
　　楚言不等他的回话，飞身化作紫光离开了。
　　只剩下谢子云，望着紫光消失那边出神：“我一定再能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