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25、23 寒鸦秋雁携凄凉

　　落崖门给雪陌和楚言安排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只是落崖门门人中有一些本就仰慕雪陌的女弟子听到雪陌君上驾龄落崖门，都想着一睹尊容。因此在院落前围观的人也多，偶尔看到雪陌，那些女弟子会面红耳赤。雪陌向来待人温和，但是碧落却看不下去，捏了个诀打发了她们，再结个阵和云舒守在院前，她们都不想那些无关痛痒的人打扰到雪陌为楚言治伤。
　　雪陌又一次给楚言输真气后，温柔地把她扶着靠在枕前坐着。已经是第三天了，每日若不是雪陌为其输送真气护住心脉，楚言早就灰飞烟灭了，只是这样下去，雪陌也会因为真气外泄而受伤，楚言不愿意这样。但是雪陌坚持，他对楚言说，一定会想到办法救她的。
　　可是楚言清楚，如今不过是拖着一个随时可能熄灭的身体而已。
　　如今已是寒冬了，屋中因为雪陌施法让它变得温暖如春，可是屋外簌簌的落雪声，还是让楚言知道外面已是一片白装银素。
　　“我想看雪。”楚言道。
　　可是雪陌却害怕外面的寒冷楚言受不住，因此说道：“不可，外面冷，等好了我就带你去。”让我带你去看雪吧。这是雪陌很早就想说的话，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说来，却发现却遥远得似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
　　“嗯。”楚言点头，她也不愿意雪陌再为她担忧，只是望着那一层糊着窗纸的窗户，像是这样就能看到窗外纷飞的雪花，或者说是他。

　　自从那一日锁妖塔相见之后，谢子云一直想再见到楚言，可是每每去到院中都被碧落挡住。
　　可是他不放弃，每日都来雪中站着等着，这一次刘师弘也陪着他来，其实刘师弘也很想知道楚言如今如何了，自从那一日看到红颜白发，多日来即便打坐着心中也不安。
　　碧落再一次拦住谢子云，云舒只是叹息站在一旁。
　　又一次遭拒的谢子云对碧落道：“碧落，求你让我去见楚言，我……”
　　碧落却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如今雪陌君上陪着姐姐，根本不需要你，即便你进去了也救不了姐姐。”
　　刘师弘闻言，思付了一下道：“或许谢兄进去，真能救回楚姑娘。”
　　此话一出，众人都瞪大眼睛望着他，刘师弘在众人期待之下，将罗山道人的话转告道：“师傅说，既然谢兄体内的女娲石是楚言姑娘给的，那么或许谢兄体内的女娲石可以救得了楚言姑娘。”
　　碧落一喜，随后又黯淡下来口中喃喃道：“真的能救吗？”若是适得其反的话，那么姐姐就会……
　　云舒一时口不择言道：“哎呀，管他啦，死马当活马医。”
　　大家都瞪着她，云舒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捂着嘴道：“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不是说楚城主是死马啦，我只是，哎呀！我只是一时太过开心了。要不我们先去问问君上吧。”
　　言罢，二人进了院中，谢子云和刘师弘仍在雪中等待着，莫说是取回体内的女娲石，就是要他的性命来交换，他亦是愿意的。

　　楚言望着窗花，雪陌亦不语，好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那一刻便是天长地久。眼前女子，白衣胜雪，一袭如雪长发柔顺地垂在胸前两侧，曾经一笑倾城的双唇淡淡的没有了血色，从雪陌的角度上看来，只是看到楚言的侧颜，但是就是这半张脸，却是他千百世难以忘怀的。
　　她近在眼前，却又遥远得隔着千山暮雪。如今她一双黛眉微微蹙起，却不是为了他；如今她红颜白发，亦不是为了他。
　　而他，却愿意一直地等。
　　二人的沉默却被碧落云舒给打断了，听了二人的话，雪陌回头望着仍看得出神的楚言，心中暗道，唯有如此了。

　　雪陌和碧落云舒三人离开了房中，门又被轻轻地推开，谢子云从风雪中走进那一室温暖，却在看到床头白衣白发如雪雕的楚言时，他觉得心中如坠冰窖。
　　似感觉到来人，楚言回神望见来人是谢子云，把身侧回往床内坐去，只留下一道背影给谢子云。
　　“你走吧。”她不想谢子云见到她这样。
　　谢子云却不语，一步步走进，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她了，竟然有种彷如隔世的感觉。
　　他坐立床边，楚言依然背着他。
　　“不要看，好吗？”她的请求是那么的无力。她不敢再奢求他能够爱她，只是希望她在最后离开时，能留给他最好的身影，而不是像如今的憔悴不已。
　　可是她却不知道，此刻的谢子云无论她变得如何，都想着这样静静陪着她。谢子云轻轻地用双手抚在楚言的双肩，让二人对视。
　　那一双紫瞳，此时泛起烟雨般的朦胧，如隔雾看花，她紫瞳中有他小小的身影。
　　“无论你变成怎样，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楚言。”这是他心里话，楚言只有一个，无论是初见时如月光风华的紫衣女子，还是如今憔悴白发的她，在他心中，始终未变。
　　“我不要你因为内疚而同情我。”这不是楚言想要的，她终于清楚，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要换来谢子云的怜惜。
　　“我……”还未说话，楚言就用手捂住他的嘴，她的指尖是那么的冰冷，让谢子云心头一震。
　　不要说，不要说。
　　若这只是一场梦，就让她永远地睡去不要醒来。
　　楚言用手轻轻地将谢子云肩上一朵小雪花放在掌心，掌心白皙的肤色与雪花无异，她望着那一片脆弱的雪花，似轻轻一口热气就能把它融化。
　　雪花很美，可惜，太短暂了。
　　楚言轻轻感叹，雪花在手中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楚言却不舍地看着掌心。谢子云抓住楚言捧着雪花的手，因为方才的雪花，更觉得冰冷。
　　他要给她温度，捧着她的双手放在心口，口中呼着热气想要烘暖它。
　　“若你要看雪花，待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还记得我们在京城看到的梨林吗？如今下了雪，应该更好看的。”说着，谢子云也流下一滴泪，恰恰落在放在他胸前楚言的双手上。
　　居然有滚热的感觉。
　　楚言也很想去看，下雪了，那里的梨花有没有被积雪压坏，一树冰天雪地又是如何的美丽。可惜，她怕自己等不到了。她想去那里，曾经在月下梨林中，她为他翩然起舞，他拥她而吻。
　　“我怕去不了了。”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刺痛他的心。
　　“你可以的，只要你取回女娲石，你就可以活下去。”谢子云急切地道，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活下去吗？活下去又如何……
　　五百年的等待，却等不到原来那人。眼前的人终不是他。
　　前生他是云秋遥，很爱很爱楚言的云秋遥，可是今世他是谢子云，只是谢子云，即便有云秋遥的容貌，但他却没有了他们的回忆。
　　多了一百年的空白，失了一颗心，何处安寻？
　　“你想我活下去吗？”他们二人离的很近，就连谢子云的鼻息都能感受得到。
　　他点头，只要活下去，就好。
　　可是楚言却觉得活下去，太累。可是她的使命，作为女娲传人的使命，还有她答应云秋遥的事情，她不得不活下去。
　　她还想再见一次梨林。
　　“可是，没有了女娲石，从来都没有。”
　　谢子云本想着女娲石是楚言唯一的希望，却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惊道：“什么？”
　　楚言才慢慢来道来：“在你体内的不是女娲石，是紫魂。当年秋遥为了女娲石能够顺利出世，把我骗去了雪宫，让雪陌将我留下，自己独自去取女娲石。可是女娲石出世那一日，九天之上，出现了灾星破军，他在女娲石未出世时将它毁了，可是六界不可以没有女娲石，于是秋遥就用自己的道行，换取了女娲石残余的碎片，击毁了破军。如今的紫魂，其实是当时秋遥用性命相换而来的女娲石碎片，我灌注五百年的灵力，它才成为现在的紫魂。它有秋遥百年功力，还有我的神力，所以它也如同女娲石一般有修复万物的能力。”
　　本以为每次提起那一段往事，心中都会万分苦楚，只是如今，心已经麻木了，泪也不再留下了。
　　谢子云看着楚言诉说着那一段和云秋遥的往事，居然很羡慕云秋遥，或者说是嫉妒起他的前世来。
　　楚言见谢子云这么望着自己，就轻轻将唇抚上谢子云的唇，轻柔地似亲吻着一朵浮云，让谢子云觉得心似在颤抖。
　　酥麻之感渗透全身经脉，丹田之上一股燥热之感，但是随即又被一股冰凉覆灭，有股力量从丹田而上，沿着心脉之上至口中，谢子云知道是楚言在吸取女娲石。
　　似有种不舍，紫光笼罩了两人的身体，女娲石在紫光之中从谢子云口中渡到楚言体内，谢子云看着楚言的白发一丝丝地变回深紫色，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心中欢喜。
　　楚言离开了他的唇，他却觉得有种失落的冰冷。不过看着楚言恢复当初，不再有性命之忧，一时也顾不上心中失落，不禁将楚言抱至怀中，双手紧紧环上她的细腰。
　　楚言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居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一切要结束了吗？他不是云秋遥，但是她真的很想再见一次秋遥。
　　楚言侧颜看着此刻沉醉的谢子云，心中道：你不过是因为愧疚才至此，但是我要的不是你的愧疚。如果给不起我要的爱，就不要这样对我。
　　心中想着，泪却流在谢子云的颈脖上。
　　谢子云感到一丝冰凉，欲起身为楚言抚去眼泪，可是此时楚言却抱紧他，双手环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未来得及思索话中之意，楚言紫瞳中紫光一闪，谢子云似失去了自我，只是觉得不想放开手，不想放开怀中的女子，温香软玉在怀中，激发了他内心的渴望。
　　这是楚言第一次用迷魂术迷惑男子，也是最后一次。
　　楚言在他的颈脖上攀着，任由谢子云略带粗暴地在她白皙的肩颈上留下细细的吻印，吻至锁骨之处，楚言微微蹙眉闷哼一声。
　　锁骨之处，一条紫蛇纹身，谢子云吻至那处，居然轻轻地啃着，嘴唇摩挲着，带上一阵酥麻刺痛全身。
　　真真假假，如过眼云烟。看不真切，却又想拨开云雾去看得真实。
　　可是，真实往往很伤人。
　　楚言知道，如今缠绵悱恻，终有梦醒时候，但是不以此祭奠自己五百年的等待，如何不悔。
　　谢子云却不知道，迷幻之中，有多少是自己的渴望。新婚那夜，他不过是要戏弄羞辱她，才去吻她。但是当自己的唇触上那两瓣柔软，竟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就如同现在这样，想要更多，想要继续那夜未完之事。
　　那时觉得自己羞辱，本要戏弄楚言，到后来却觉得是自己被戏弄了，一气之下离了那张龙凤床。
　　而如今身下的女子，他却不想放开。怕一放开，她又随风而去。

　　一夕缠绵，谢子云敞开衣口，露出结实的胸口，楚言不要留下什么，昨夜已经是很美好的梦了。
　　谢子云摊开的手掌心却在突然闪烁的紫光之后，居然出现了一个紫色的印记，有点像是泪的形状。
　　屋内的窗户被窗外风雪吹开，飘飘扬扬的几朵雪花飘入房中，谢子云幽幽醒来，可是身旁却没有了楚言，他望着敞开的窗户，外面一树的雪花，心中思付着不知道梨林那边会是如何。
　　他不愿起身，就想这样感受着楚言残留的温度。
　　昨夜他知道是她施了迷术，但是他此刻却是异常的清醒，知道即便没被迷魂，他的内心也是这般渴望的。
　　想要留住她，还想告诉她一句话……
　　可是，她终究走了，就如同当初闯入他的生活一样，轻轻柔柔，不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却不知道，谢子云的心也跟着她走了。
　　谢子云看着自己的掌心多了一个紫色印记，嘴上勾抹出一丝浅笑，好似看着它就会想起昨夜中，楚言流着泪，他用手为她轻轻抹去，却感受到那一滴泪是如何的沉重。
　　他记不清，自己心中暗暗叫了多少次楚言的名字。却清楚地听到身下的楚言呼喊着：“秋遥，秋遥……子云，子云……”
　　虽然他不过是云秋遥的替身，但是至少在那时他是谢子云……

　　筱楼只是远远地站在院中看着每日看着落雪发呆的谢子云，叹气之时，酒仙人走到谢子云身边道：“小子，你这样每日发呆楚言也不会回来的。”
　　谢子云淡淡地说：“我知道。”却不看他一眼，
　　酒仙人就知道这小子是这样子倔强，觉得像是年轻的自己，于是又道：“你这样发呆，不如自己去把她找回来当媳妇好了。”又一思付道：“不对哦。她本来就是你的媳妇，只是你自己搞丢了。”
　　找回来？
　　谢子云道：“对，我要去找她。”远处的筱楼听到这话，心中难掩忧伤，或者找到了楚言，子云就不会这样每日郁郁寡欢了。
　　酒仙人一把拉住要走的谢子云道：“你觉得自己现在找得到她吗？她是谁啊？是女娲传人，是你要找就找的吗？你以为你是云秋遥吗？”
　　听到云秋遥的名字，谢子云心中不舒服，酒仙人看着他的黑脸，欢快地继续道：“云秋遥是女娲传人的守护者，当之无愧地守在女娲传人身边保护她。而你，算了吧，就这么一点修为，即使是从前你有楚言给的女娲石，你还未融汇女娲石上云秋遥和楚言的百年功力为己用，根本就比不上云秋遥百分之一，更何况如今。”
　　酒仙人言下之意，就是说着你不配。听着酒仙人不是来劝慰谢子云，反而是来刺激他的，筱楼担忧地走到谢子云身边。
　　“除非，你得一位名师，助你修为，那样你才能与女娲的传人并肩。”言罢，酒仙人给谢子云打了打眼色，然后靠着那一棵树喝起酒来。
　　谢子云向来激灵，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立马跪在酒仙人面前，道：“请道长收我为徒。”
　　酒仙人笑得欢喜，因为他那知晓天机又整日喜欢把“不可说，不可说”挂在嘴边的师兄早就算出他们的师徒缘分来了。而他在京城见到谢子云时就觉得他似一种矿山，潜力无限，若能教个好徒弟出来，说不定能够与师兄的爱徒刘师弘拼上一拼。
　　而筱楼却不懂为何二人变得如此之快。
　　酒仙人扶起谢子云，故意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道：“既然你我有师徒之缘，往后我定会好好助你修行的。”
　　“多谢师父！”谢子云笑道，酒仙人说得对，只有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楚言，他不愿楚言再像从前那样为他受伤。
　　筱楼本是玲珑剔透之人，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伤心黯然之余，希望能够在落崖山上陪着他，于是也让酒仙人收她为徒。
　　可是酒仙人却不肯，坚持自己只收一位弟子。谢子云也帮助筱楼说情，可是酒仙人怎么也不肯，最后对筱楼说道：“你还记得你年幼时赠你医典的人吗？”
　　筱楼记起那时五岁，遇上了云游的仙人，那时赠给她一本医典，让她在日后可以救济病患，可是那时没有看清仙人的样子。
　　“那是我的师兄，罗山道人。”
　　不知道何时，罗山道人也站在了身后，方开口道：“往日我赠你的医典只能救济凡人，对人界之外的生灵却无用。筱楼你天生慧根，尤其在医术毒经方面，若你肯师从我门下，我就把六道医术经典尽数传授于你，你看如何？”
　　当然是求之不得，筱楼恭敬对罗山道人行礼：“多谢师父。”
　　刘师弘助筱楼用飞鸽给驻守路州的林玉楼保平安后就安心在落崖山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