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24、22 一夕白发红颜没

　　降身在锁妖塔前，身上被塔上空的太极金光覆盖着，道法无边，有种温和之感，但是却也能感到塔内群妖每一次撞击塔中封印的凌厉杀气。
　　落崖门人在塔前围着一圈打坐着，手中施展阵法口诀，灌注在太极之上镇压着锁妖塔的妖气，以免妖气外泄到人间。
　　罗山道人在前打开封印一个缺口，楚言飞身进去。刘师弘望着白影消失在塔前，心中暗暗祈愿她能平安出来。

　　飞身而入的楚言到达的是锁妖塔的最高层，上头的太极金光射在眼前那一破裂的石碑之上，残余的经文在金光之下散发着灵气。
　　楚言想来，眼前这一块巨石应该就是镇压锁妖塔的灵石了，当年落崖门祖师爷收服群妖后在落崖山上建造锁妖塔，为了镇压封印塔内群妖，在塔顶之处设了结界，能够封住塔内的妖气不让其外泄，全赖这巨石上的经文，但是因为火行兽的撞击，巨石上半段被撞塌了，如今的锁妖塔仅仅靠着巨石下半段的经文和上空的太极来维持着封印，妖力越强，封印就越弱。
　　眼前之急，就是要修复好镇塔灵石。
　　楚言走至碎石前，却被一破碎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的字迹吸引住了，抬手一道紫光将石头抬近一看，上面写着二行小字：千年光阴，寂寞空余恨，愿以永生，换痴情一片。
　　楚言浅浅吟诵这二行小字，心中居然想见见写这小诗的妖，她也曾经历百年寂寞光阴，她得享永生，却不料她只是想要一世相守罢了，只是这终究是奢望。
　　就在楚言想得入神之际，忽然空气中出现一股凌厉的燥气，如火焰般张扬。楚言心中警觉，闪身躲过那一条划过空气中仍带着灼热的火鞭。
　　抬头瞬间，火行兽吐着烈焰，舞着巨爪在身前，所踏过之地都化作一片焦土，空气中燥热得让人窒息。
　　楚言方才闪身躲过火行兽多番扑杀，白衣的一角因为碰到了火行兽巨爪留置在空中未熄灭的烈焰而燃着，楚言一拂袖熄灭了火光，从紫色发髻中取出紫玉簪，化作紫玉杖，火行兽哄然大叫，声音响彻塔内外，塔外门人听着惊心。楚言与火行兽在塔中几番搏斗，火行兽身形虽然巨大，却也不如娇小的楚言灵活，因此搏杀之间，巨大身形又撞击着锁妖塔，镇塔灵石的下半段在火行兽烈焰焚烧之下，逐渐崩裂。
　　楚言思付若是与火行兽纠缠下去，塔中封印定会被它破坏殆尽！
　　必须尽快解决掉火行兽。而火行兽也不耐烦，奋力一击，从巨口獠牙中喷出火龙，楚言手持紫玉簪，在身前化作仙障抵御，仙障化水结冰，烈焰火龙与冰雪仙障相抗衡。
　　冰火两重天之下，两极灵力相斗，使得锁妖塔上空风云变色，镇塔灵石无法在双方灵力漩涡之中幸存，裂痕越来越大，噼啪之中化作碎片。镇塔灵石破裂，等于锁妖塔封印少了内在的保护，只依靠外层的太极封印，群妖失去了塔中的束缚，纷纷撞击塔外的太极。
　　罗山道人见情势不妙，立马组织落崖山门人灌输灵力以支持太极，本身太极金光因为群妖潮涌般的攻击而黯淡下去，此时因为得到众人之力又再次散发金光，但是抵御一时，却不能低于一世，就此下去，众人定然真气枯竭而死。
　　坐在罗山道人右侧的刘师弘双手真气灌注着，心中却越发担忧其楚言。此时罗山道人以微语对刘师弘道：“不可分心，否则会伤及经脉。”听了师傅的吩咐，师弘闭眼静心，全力抗衡。
　　楚言在塔中仍与火行兽抗衡着，她紫玉簪所设的仙障让火龙攻不进来，但是毕竟之前受了重伤，修为不及之前的一半，体内灵力渐有枯竭之感，楚言暗想不可久战。

　　云舒得到楚言的命令好好照顾谢子云，方才得到落崖门门人送来的无邪灵丹，如今正在以真气给谢子云灌注入体内，筱楼紧张得握住双手在旁看着。
　　云舒本想到无邪灵丹是仙药，凡夫俗子服食仙药怕是会受不住，因此小心地用真气慢慢护住灵丹让它慢慢适应谢子云的身体，慢慢修复他体内破碎的魂魄。可是岂料灵丹一入体内，未遇到什么阻碍，反而很顺畅地落入丹田之中。
　　云舒正诧异之际，发现谢子云体内的无邪灵丹散发着蓝光，似听到碎片拼凑一起的声音，谢子云的魂魄一片一片地被修复，然后蓝光一闪后，谢子云身上又散发着紫光。
　　“难道这是……紫魂？”云舒自语道，又望着窗外被金光笼罩的锁妖塔：“那城主……”
　　云舒心中暗下担忧，林筱楼见谢子云眼皮开始翻动，马上走到床前。云舒走至窗边，看到谢子云和林筱楼，心中又为楚言叹了声气，值得吗？
　　她百年来与云卷一起修炼，从不知道分离之苦，所以更加不能体会楚言五百年的等待，自从云秋遥离开之后，阿伦城由左右护法看守着，直至一百年前楚言带着引相剑而来，暂代城主一职，那时云舒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可是眉目间却似有着千山万水的忧愁。
　　此时的谢子云渐渐恢复神智，筱楼欢喜，可是却听到子云口中低语着一个名字、
　　“楚言，楚言……”
　　引相放在桌上，因为谢子云的醒来又散发着白光，嗡嗡作响，随后飞身出鞘，从窗外飞至锁妖塔方向。

　　仙障渐渐露出裂痕，楚言感到阵阵烈焰扑面而来，而此时眼前白光一闪。原是引相剑自行飞入塔中，在楚言身旁飞驰环绕，形成阵阵剑锋刀芒，隔绝了燥热。得到喘息的楚言，右手持紫玉簪抵御着，左手捏诀，引着引相剑，忽然左手一挥指向火行兽，引相破空而出，冲出紫玉的仙障，刺穿火龙的烈焰身体，只抵火行兽的心脏。
　　火行兽的心早被火狐取走，无心的设防一剑就被引相攻破，破体而出。火行兽嗷的一声潜逃而去。
　　引相剑又回到楚言手中，楚言不支右手撑着引相剑跪倒在地，嘴角一丝笑意对着引相道：“还好你来得及，子云没事了吧？”
　　虽然火行兽被驱走，但是楚言看见镇塔灵石最后半截都被震碎，塔中群妖失去束缚群起而攻塔，修复塔中封印迫在眉睫。

　　引相一走，谢子云幽幽醒来，筱楼方才听到他喊着楚言的名字，少许失神后见到子云醒来，擦去眼泪扶他起身。
　　昏迷之时，他听得到身旁的声音，知道楚言只身前往锁妖塔，心中担忧，哽塞开口问道：“楚言呢？”
　　筱楼心中黯然，但是脸上也尽量表现自然，只是这么问却不知道怎么答，她有私心，不想刚刚醒来的子云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但是云舒却开口替她说了。
　　谢子云下床要前往锁妖塔，筱楼拉住他的手，不想让他犯险。
　　子云却说道：“我不可再弃楚言于不顾。”
　　云舒听闻这话，抬眸看到子云眼中坚定神色不应有假，便带着子云飞往锁妖塔。
　　他们已走，但是筱楼却倚门一直望着他们飞身的方向：“你已经做了选择，不是吗？”

　　妖力强盛，有几只妖魔已经破了封印飞出塔中，落崖门门人全力护住太极阵法，无暇去狙击他们，云舒到了塔前，也顾不上谢子云，左手变幻出银弓，化身九影，簌簌簌簌九箭破空穿云射杀了逃逸的妖孽。
　　此时碧落也飞往锁妖塔，见到谢子云无恙，哼的一声也不理睬，加入到落崖门人之中，双手之中绿光挥出，太极金光马上强盛许多。
　　处处是妖孽嘶叫之声，一些门人道行尚浅抵御不了被镇晕过去。

　　塔中楚言已知子云无恙站在塔外，手抚着引相，对它道：“回去他身边可好？”
　　引相似不舍，嗡嗡鸣叫。
　　楚言又道：“无论他是谁，秋遥也好，子云也好，都替我好好保护他。”言罢，挥手送出引相。
　　引相破塔而出，倏地一声飞至谢子云脚下土地上，子云拔剑，似还能感觉到楚言方才触摸的温度。
　　已然安心，再无顾忌。楚言置身在碎石前，双手在空中舞动，白皙指尖所到之处，都在空中留下淡美的紫色烟雾，最后双手置于胸前，两手之间忽闪紫光后，出现一颗浑圆紫色的晶莹紫晶，然后双手送出，紫晶飞在半空，紫芒罩着碎石，碎石上显见的经文又散发着金光，碎石渐渐震动，洒满一地的碎片自行积聚，变成小石头，最后积在一起变成大石头，越垒越高，最后一块巨石立于楚言眼前，而紫晶的光芒却越见淡下去。
　　楚言长发舒展飘于身后，白衣飘飘如仙，双手不住地将身上的灵力输往紫晶之上，然而飘于紫芒中的紫发渐渐花白。
　　当镇塔灵石重新立于眼前，石上经文由低至上重新可在石上，重新散发着金光时，楚言一袭紫发换做如雪瀑般的白发，脸色也如雪般苍白，看着塔内再次被封印，群妖再次被镇压，楚言终是不支倒在地上。
　　此时的她，一身白衣，白发肆意地抚在白衣之上，一缕白发遮盖了她没有血色的脸。
　　空中的紫晶，逐渐熄灭它的光芒，紫晶逐渐消失，最后如垂死挣扎的飞蛾，散发出它最后一次唯美短暂的闪烁。
　　塔外，由塔中而发出的一阵紫光，渐渐在天边淡去。
　　“姐姐！”
　　碧落见到，从地上起来，欲冲进塔中，被罗山道人拦住。
　　“放手啊，我要救姐姐！”
　　“塔中封印，塔外之人进不去的。”罗山道人也没想到楚言是牺牲自己，用自己内丹真元来封印的，惋惜地道。
　　碧落挣开罗山道人的手，走到谢子云前，挥手便是一巴掌道：“若不是为了你，姐姐就不用死，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为什么要为了救你而答应进去封印锁妖塔，她明明早就把紫魂给了你，她根本就没有能够修复万物的女娲石！”
　　谢子云被打了一巴，脸上热辣辣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因为在听到楚言死去的消息后，突然觉得全身，连心都麻木了，没有感觉了，没有喜，没有忧，没有疼，没有痛。
　　“既然姐姐不在了，她待你那么好，那你也去陪着他吧。”
　　听到碧落要杀他，谢子云并没有反抗，死了更好，现在他只想见到楚言，无论是生着相见，还是死后重聚，他都很想见到她。
　　碧落施了个肃杀的咒，罗山要挡住她，却被她绿光挡在仙障之外。谢子云闭上眼睛，很快的，马上就能见到楚言了，他心中是这么想的，从未有如今这一刻那么想见到她。
　　轰然一声，肃杀之咒未打在身上，却是被云舒挡开了，云舒银弓在手，挡在谢子云身前。
　　碧落怒道：“云舒，你给我让开，让我杀了这个负心人！”
　　云舒道：“碧落，城主临去前让我好生看待谢子云，何况他是云城主的转世，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云秋遥？”碧落冷笑道：“若是云秋遥，他怎么会如此伤害姐姐，往生咒，焚妖台，到如今的魂飞魄散！他根本就不是云秋遥！让姐姐苦等了五百年，却等来一个伤她杀她之人！”
　　到了最后，碧落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两行清泪不住垂下，刘师弘听到楚言就这么香消云散，心中一阵剧痛，自修道以来，他清心寡欲，从未如现在这般大悲大恫。
　　谢子云只是真真望着塔顶，似这样就能见到楚言一样，他刚醒来，身体本就虚弱。
　　云舒又道：“即便如此，难道你杀了他，楚城主就会快乐吗？楚城主只是想要谢子云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吗？谢子云心中道，没有了楚言，如何好好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吧。
　　碧落此时望着谢子云，他眼中伤痛不应有假，姐姐这般付出，终于上了你的心了吗？谢子云你心中真的有了姐姐了吗？姐姐，你真的不想谢子云死吗？

　　塔上的楚言渐渐觉得身体好冷好轻，原来灰飞烟灭是这样的，她听过月深上神为了流觞上神而灰飞烟灭的故事，那时为了月深上神灰飞烟灭而哭过很久，也很羡慕她能为了所爱而付出所有的。
　　幽冷的塔中，她又想起进塔时看到的那两行小诗：千年光阴，寂寞空余恨，愿以永生，换痴情一片。
　　这一次终于不悔了。楚言望着前方，似看到塔外也这么望着塔上的谢子云，像是看得到他的脸。
　　“子云，秋遥……”声音渐渐变小，塔上妖孽的声音渐渐猖狂放肆。

　　塔外落崖山门人垂眸低首，刘师弘内心不敢相信那如诗如画的女子就这么逝去，那一日飘然的出现，仿似轻轻柔柔间就走进了自己沉寂二十五年的心，而如今心中却空落一片。原来人间情爱，来去匆匆，古痴今狂终成空。
　　却在此时，一道白光破云而出，射向塔上，带着飘然雪花，原本枯寂的大地突然被雪花笼罩着一层白霜。
　　碧落起身望着消失在塔顶的白光，含着泪欣喜地道：“雪陌君上来了，雪陌君上来了。”
　　云舒亦望着天空道：“城主有救了。”
　　世人皆知守护魔域有一位雪陌君上，其修为足以得道成仙，可是却一直留守在魔域雪宫之中，为凡人守护人魔之界。
　　罗山道人和酒仙人也未得见过雪陌君上，落崖门人敬佩之，但是却连其容貌都未得见，白光就消失在塔上了。

　　雪陌降临塔中，入眼的却是一头白发的楚言躺在地上，身上覆满了来汲取她剩余灵力的恶灵，她已经无力抵抗了，就这样听之任之了。
　　雪陌大怒，恶灵见是魔界至尊亲至，欲离开，但是未来得及逃脱，雪陌挥手之间，恶灵全部烟消云散，他把楚言抱在怀中，她很轻，似随时能被风吹散。他输送真气入她体内，楚言幽幽醒来，睁眼见是雪陌，此时居然笑得出来道：“雪陌，又是你来救我了。”
　　雪陌看着心疼，更将她拥紧，她很冷，他给她温度。
　　“是啊。看你，每次都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的。”这话不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六百年前，她被虎精所伤，云秋遥带着她前来雪宫求药。那时的她病时如一只乖巧的小猫，可是待到伤好了，却如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整座雪宫。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楚言此时有了打趣他的力气。
　　每一次都是雪陌来救她，她本以为谢子云无恙，自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可是原来自己一直拖欠得最多的人是雪陌，不是不懂得他的守候，只是灵魂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了一颗。
　　雪陌看着楚言勉力地想告诉自己无恙，但是心中越发担忧，当初她伤重，但至少内丹真元还在，可是如今她的真元破碎，就是他雪陌再如何厉害，也是回天乏术的。
　　“我不想在这里，这里冷……”楚言虚弱地说。
　　“好。我带你走。”很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很早之前雪陌就很想对她说，我带你走。他知道楚言喜欢天地山水，与云秋遥在一起，踏遍了六界风光山水，但是自己要守护雪宫，他也很想带着她走遍无穷的苍穹，却只能驻步一方，本以为看着她和云秋遥走遍天下，他也会快乐，只是未料到，云秋遥又离开楚言的一日，那时他就想说，带你走。但是终究是迟了，如果当初是他先遇上小紫蛇，会不会现在比较好过，至少心不会这么的痛。
　　雪陌抱起楚言白光一闪就消失在塔上了。

　　塔外白光一闪，雪陌抱着楚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落崖门人不得不佩服雪陌的修为，居然能在锁妖塔封印之中来去自如。但是看到怀中的楚言如薄雾般脆弱，不禁心中黯然。
　　罗山道人与众人纷纷让道。雪陌所到之处，都遗留淡然温和的白光，沐浴在白光之中的众人，却感到这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如雪男子的悲伤。
　　雪陌向来待人温和，谢子云见楚言出来，想要上前见她，却被雪陌身后的白光一击倒地，云舒扶起他轻轻道了一句：“雪陌君上付出，不比云城主的少。”
　　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碧落知道，云舒知道，楚言要等待云秋遥，守候谢子云，而在楚言身后一直等待守候的确是雪陌。
　　谢子云也看得出来，无论是他未谋面的云秋遥，还是眼前这位两次相救楚言的雪陌君上，都比他付出得多。他谢子云做了什么，值得让楚言这般好的女子性命相付，深情相寄。
　　谢子云默默看着离去的雪陌和楚言，楚言的头枕在雪陌的手臂上，她轻轻回头，望见谢子云，眼中确是笑意。
　　他平安就好……
　　看在谢子云眼中，确是很苦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