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千世——楚言》琉璃儿

10、9 暗潮激涌俗世烦

　　楚言向来习惯早起，因此在往常时候，婢女小薇打了水进来，见楚言仍然躺在床上，却不见谢子云的踪迹。心中微微叹息，她家夫人又独守空房了。
　　杏儿未见过夫人试过这时候还未起，因此端着脸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薇，放下即可。”楚言在床上轻声道。
　　楚言温婉的声音让人难以拒绝，小薇道是后便离开了。
　　待到房中又恢复平静，楚言从床中起来，坐在梳妆镜前，一夜无眠，眼眶有些隐隐发红，在满头青丝中居然发现了一根白发。
　　她已经活了一千年了，若不是因为自身的修行与灵力护体，她早该是一个白发鹤颜的老者了，而昨夜消耗太多的灵力。
　　她还需要等待，等待云秋遥的真正归来，在他回来之前，她不能变老，她要保持最初的模样，她怕他认不出她了。
　　楚言打开引相的锦盒，手抚在剑身上。引相似有感觉一样，鸣鸣而动。楚言敞开心房接受引相的灵气。
　　有云秋遥的气息，还有还有谢子云的。
　　灵气运行在体内，滴滴血脉，丝丝心肺，早已融入在他的气息中了。

　　已是晌午，谢子云看着筱楼用完午膳后，筱楼见他守了一夜，眼眶都发肿了，应该是很疲惫了，便让他回去休息。
　　谢子云再三吩咐筱楼好好休养之后才放心离开。在林府中见到林玉楼，林玉楼对他依然默言。子云心中也不好受，毕竟是十年的兄弟，他不明白为何此刻会成这个样子。恍恍惚惚和阿璞回到谢府，才发现楚言已经不在了，一问之下知道楚言一早出门去探望城外灾民。
　　昨日只是一心担心筱楼，居然完全忘了楚言。如今独自坐在床上，手抚着床上锦被，似还有她的温度，但是又觉得冰冷。昨日，她救了筱楼，可是自己却对她怀疑，自己与她相处了一个月，对她的信任居然还不如林玉楼。他想起那时楚言别开眼，想来自己真的又伤了她的心。
　　不知为何，她伤心，他居然会心痛。
　　谢子云哐当一声打开门，对阿璞吩咐一句：“备车去城东。”

　　城东外，灾民有序地排着队，领到药的灾民都坐在自己帐篷前喝，药味很清香，喝下口中有种清凉的感觉通透全身，原来不适的身体似一下子就舒展。
　　尉迟仲对碧落说：“你家的药真是灵啊。灾民喝了身体都舒畅多了。瘟疫也都痊愈了。”
　　碧落小声地嘟囔着：“当然是灵药啦。那可是雪陌君上给姐姐的，只是姐姐才那么傻拿着千年雪莲来当安魂汤。”
　　尉迟仲没有听清楚：“碧落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呆瓜！”叉腰说完，碧落甩甩头发回到姐姐那边去帮忙给灾民勺药。
　　尉迟仲还愣在原地，不明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姑娘。

　　楚言见他们这样只是笑笑，又继续为灾民勺药。远处马车声渐近，碧落知晓是谢家的马车，心中恼火谢子云这般对待自家姐姐，但是在自家姐姐前又不好发威，于是尉迟仲又成了替代羔羊，在碧落的指指点点下为灾民搬搬抬抬。
　　谢子云也是知道碧落这样对自己确是自己不对在先，所以任由碧落的白眼黑脸。他这一次亲自前来是想和楚言道歉的，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到前方有个灾民倒地，楚言马上上前。
　　尉迟仲道：“不是喝了药病就好了吗？”
　　碧落气道：“每个人的体质本就不同，难道你是怪我姐姐的药害人？你们男人怎么都是不识好人心的？别人的好心却拿来当狗肺。”
　　子云听懂碧落的弦外之音，指桑骂槐的事情他以前也做过不少，可是这一次却是无话可辨。
　　尉迟仲又做了一回冤大头。
　　楚言不语，只是手搭在昏倒的灾民脉门上。最后道：“他只是饿晕了。”
　　众人一阵哗然。谢子云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饿晕了会是这样，在环顾四周的灾民，都是从千里之地前来，却因为身中瘟疫而被拒之城外，他们行万里路，餐风露宿，早已衣衫褴褛。
　　当即，谢子云召来阿璞，给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让他全部购置粮食。很快的，阿璞买了一车包子馒头回到城东，灾民都喜上眉梢。
　　谢子云亲自分发粮食，虽然只是尽了微薄之力，但是看着那些灾民的孩童欢喜地吃着包子，心中也微微有些欢愉，再看看为灾民看病的楚言，她的脸上的笑是真的。
　　她会对他笑，却又让他觉得她不是对着她笑，她的笑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隔了什么他却不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楚言的笑是发自心扉的。
　　作为大地的守护者，她的子民活得快乐，她才可以快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是她的使命，亦是她对云秋遥的诺言。
　　她望向天空，无尽蔚蓝，似告诉他今日自己又做了什么。

　　在她望向天空之际，他居然有些失神地望着她完美下巴的弧线，白皙的颈部有如天鹅雪白的颈脖，肩部薄削，紫衣盖住她的消瘦，似容易被风吹倒，却又是那般的坚强。
　　为灾民分派好食物依然日薄西山，子云与楚言同乘坐马车回府，碧落和阿璞坐在车外。
　　酝酿很久，子云终是开口：“楚言，我……对不住。”
　　一直望着车外景色的楚言，听到子云的话后，微微愣了一下，瞬间轻轻摇头，似在叹息道：“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她是那般的坚持，让子云无法再说什么。
　　经过筱楼这一次生死关外走一遭后，他明白自己不能失去筱楼，也发现其实自己很在乎楚言，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是不是又被自己伤了心。
　　至于何时上了心，何时有了情，或许是在练剑抚汗的一瞬间，或许是在听到她的琴声时。他不知道其实这情早在五百年前便留在心底了。
　　忘川水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却只是将心底最深记忆暂时压住。

　　傅君山知晓谢家救济灾民一事，也曾出城亲自拜访，见到居然是前任状元尉迟仲亲自主持得井井有条。
　　尉迟仲是有用之才，得之必会对万民有福。傅君山有些惋惜他当年的辞官。
　　尉迟仲却说：“当年并非尉迟仲意气用事或者恃才傲物，不舒心如何舒志？”
　　“只是先生有经世之才，不出仕，是天下的损失。”傅君山叹息道。
　　尉迟仲拱拱手：“王爷此话着实抬举了在下，在下不过庸碌书呆子一个，有何什么经世之才。不过心中却是也有俗世抱负，也希望能在一明主之下将所学用之于民。”
　　“先生志向高远，君山佩服。”傅君山早知道尉迟仲为人正直，所以才在为官时得罪了柳氏。
　　“若王爷不嫌弃，可否收容在下于安王府上？”
　　“先生屈尊，是府上蒙光，岂可让先生这般委屈？以先生之才情，定是明珠溢彩于人前。”
　　“尉迟只愿做王爷府上无名谋士即可，这样才舒心舒志，随心所欲。”
　　见尉迟坚持，傅君山对他抱拳作揖，礼贤下士。

　　“哎。”
　　“哎哎。”
　　楚言好笑地看着身旁不住叹气的碧落，自从那日城东见尉迟回来，碧落便时常叹气。
　　“你叹什么气？”
　　“哎。”碧落又是一声轻叹，心想像尉迟这个呆瓜从前如何在朝堂上立足，不过也难怪如今被贬为布衣。
　　“是在为尉迟仲吗？”楚言一语道破。
　　碧落被猜中心事，却也不肯承认。反倒是说：“我是在为雪陌君上叹息。他对姐姐你那么好，偏生姐姐你眼中只有谢子云，恼人不恼人？”
　　楚言一时沉默，碧落见姐姐这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想着如何切换个话题，这时谢子云跑进房中，拉过楚言的手，匆匆出门。
　　这是谢子云第一次牵起楚言的手，让她有些许错愕。六百年前，楚州竹林，他也是这般牵过她的手，为她温柔擦拭手中的污泥。她蹒跚学走时，他也是这般牵过她的手，一步一趋地带着她走。
　　“楚言，快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子云未想得那么多，方才阿璞向他报告，他得知后马上就回来找楚言，他那时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想与她一起分享。
　　楚言被他拉着上了马车，马车是开往城东的。
　　很快就到了城东，子云为楚言拉开车帘，映入眼帘的竟是这么一副和谐宁静的乡村景色，黄昏落日，家家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阡陌交通。路上行人见到是谢子云和楚言，居然户户通传，最后都集中在子云楚言面前。楚言认出是那时的灾民，他们如今换上干净衣裳，脸上都挂着安逸的笑意，手中都拿着自己最好的要报答子云楚言。
　　一男子道：“全赖了谢少爷和夫人，才让我们有了栖息之地，若不是谢少爷把这地送了给我们，还帮我们修缮房屋，我们才得以有安身立命之所，谢少爷和夫人简直是我们再世父母。”
　　说完，一群村民附和着，谢子云和楚言拒绝收下他们的农品，他们刚度过灾劫，生活仍是不充裕。
　　“既然少爷夫人不肯接受，那么就允许我们将这村子以两位恩人的名字命名吧。让我们永世记得少爷夫人再造之恩。”
　　若是再拒绝也不妥，于是便看着那挂着“云楚村”的木牌挂在村头。村民热情地留他们下来用晚饭，村里的菜不多，但是村中这位大嫂却把自己最好的都拿出来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席间，子云为楚言布菜，让大嫂一家羡慕，在他们眼中，子云楚言就是一堆才子佳人，他们要每日为恩人焚香祷告。
　　在归程时，谢子云近日为了建村一事忙里忙外的，由于马车颠簸，他很快就睡着了。车内没有灯火，只能靠着车外民居里的灯光若隐若现地看到他俊逸的轮廓。楚言的双眸散发着紫光，在黑夜中却异常清晰。望着他，越来越像心中那人，嘴角不禁挂起一丝笑意，淡淡然如明月当空，冉冉如清风抚湖。

　　然而，次日，不待子云好好休息一番，却接到宫中来的圣旨。
　　大致内容是什么柳贵妃入宫，宴请谢子云夫妇。谢府因为四年前柳家与傅君山之事，未有交往，这就让谢家老爷与子云有些不明所以。深宫禁讳，宫门深海，金碧辉煌之下有多少不可外言的事情。
　　活了这么大岁数，楚言深知宫闱忌讳，而这一次被传召，不可不进，眉目间微微有些担忧，近日来她夜观星象，帝星式微，龙座不稳，反而傅君山君王气势越发明显。每一任朝堂更替，受苦受难的只是百姓而已。
　　千年来，人王更替，她无法阻止命运的巨轮，只能尽其所能地救治因此流离失所的百姓。
　　谢子云转身见到楚言垂眸思索，袖中的手回握住她的手，对她轻声道：“别担心，没事的。”
　　楚言心中一暖，无论前面刀山还是火海，她早已下定决定相随，更何况不过是皇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