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雪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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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盛京全城戒严，擒贼先擒王，项听功身死的消息还未传出皇宫，世家的人和皇帝的人仍然在暗中对峙。虽然双方没有动手，但是盛京硝烟味十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盛京，可谓是难如登天。更何况是荆阻雪还背着一个伤患，他自己也受了伤。
习旧游仍然有几分清醒，他指挥着荆阻雪从许琼枝告诉他的密道逃了出来。
一出密道，风声疾呼。除夕有守岁的习俗，是以大多数百姓家里都亮着灯，街市关门歇业，对于他们算是一种幸运。
荆阻雪一只手托住习旧游，一直手握紧刀，他面色如铁，起落如飞，几个呼吸之间就离开了皇宫很远。他的后背渐渐濡湿，那是习旧游的血。荆阻雪现在不想动气，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城门已锁，要想出去，要么硬闯，要么等两个时辰开启城门。
荆阻雪等不了。习旧游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后背湿了一片。荆阻雪虽然给他点穴止血，但是习旧游伤势太重，荆阻雪拼尽全力所做的一切只是杯水车薪。况且两个时辰后，朱衡重伤的消息恐怕人尽皆知，到时出城肯定极为困难，荆阻雪不敢冒那个险。
心里越急，荆阻雪就越冷静。他不可能打个洞把习旧游带出去，为今之计，只有硬闯。
下定决心，荆阻雪张开右手五指又握住，他的手里是他常用的那把直背长刀。
荆阻雪伏在檐上，准备伺机而动。厌春生抱着许琼枝落在他身侧。
二人落处恰是一处风月场，这个时候仍然有男欢女爱的声音传来。可惜两个人都不甚在意，他们的命都要没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第一片雪花落到荆阻雪肩上的时候，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飞快驶来。马车朴素非常，可是车夫马鞭却越挥越快仿佛后面有厉鬼追赶。
习旧游动动唇，在荆阻雪耳边说了一句：“是项离亭。”
这句话声量微弱，气若游丝。除了荆阻雪再无第二人听见。荆阻雪没做出什么反应。他刚刚杀了人家父亲，总不能再让人家带你出去。
项家作为第一世家，自然是有特权在放下城门后出城的。
荆阻雪没动，习旧游轻轻咳了一声，说：“放我下来。”
荆阻雪当做没听见，并不理他。习旧游挣扎着竟然要自己从荆阻雪背上起来，荆阻雪用左手牢牢把他摁在背上。这一下摁得有点重，习旧游闷哼一声，紧紧贴在荆阻雪背上。
“嘶——”习旧游吸了一口气，他说，“荆阻雪，疼。”
明知道习旧游别有用心，可是荆阻雪又怕真的弄疼他，不由得放清了些许力道。却正好让习旧游抓住了空档，他突然运功非身而下，刚好落在项离亭车驾前。
马车疾驰按照常理根本躲避不及，但是幸亏习旧游站在城门口，项离亭又恰好需要停车叫开城门所以提起减速了。马匹嘶鸣，马车刚好停在习旧游面前毫厘。
荆阻雪今天一颗心快起起落落，他几乎要被习旧游玩死了。他来不及去拽习旧游，只能紧追着他而去落在他身前。马匹没有踩到习旧游，他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习旧游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依靠着他勉强站立。荆阻雪见状立马扶住了他。习旧游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项公子。”
项离亭挑开车帘，他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他咬牙切齿对习旧游叫了一句：“和婴王。”
习旧游没时间也没精力自嘲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带我们出城。”项离亭还未回答，他又接着说，“宫里的事还未传到这里，谁也不敢保证守城的人属于世家还是皇上，就算能够确保，也难保他们不会倒戈。你这么光明正大地一个人出逃，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项家败了。”
但是加上习旧游就不一样了。他是几天前圣上亲封的和婴王，如今圣宠正盛，带上习旧游混肴视听，他们就猜不出宫里的结果。就算他们猜到其中一方倒台，他们也不知道另一方是不是被挟持的人质，马车既然能安然无恙地行使到这里，那必然显示了人质的重要，他们不敢不放。这些话习旧游没说，但是他知道项离亭懂。他靠荆阻雪支撑着，等项离亭决断。
项离亭抓着马车门框的手指变形泛白，他当然想得清这一切，可是他仍然不想这么做，哪怕他今天死在这里。他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到狰狞。
“少主。”车夫嘶哑地叫了他一声。
项离亭睁开眼睛，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上来吧。”
56、
习旧游一行人跟着项离亭出了盛京。宫里恐怕乱成一团，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他们没遇到什么阻拦，但是守城的将领为防意外还是派了人在后面暗暗尾随。这当然瞒不过车上的人，等他们和盛京拉开一定距离，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
项离亭从头到尾闭着眼睛，不想看他们。习旧游吊着一口气，强撑着醒了一路。马车出了盛京地界，他下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此时晨曦将至，下了两个时辰的大雪天地间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项离亭留下的车辙马上就被新雪掩盖了。
习旧游一直拽着荆阻雪，他拉了拉荆阻雪的袖子，示意他走。荆阻雪把他背了起来，才走出几步，却发现厌春生并没有跟上来。
荆阻雪回头望他。平心而论，他虽然不认识厌春生，但他知道许琼枝和厌春生的关系因此猜了个七七八八。更何况他们刚刚一起宫里逃出来，他们没有理由不等他。
厌春生抱紧许琼枝，对他们笑了一下，他说：“你们走吧。”
荆阻雪皱眉看着他。厌春生说：“琼枝父亲一生为国为民，他的志向亦在于此。他的父亲当年在盛京被杀害，他如今亦命丧于此。他的母亲心心念念，却一生不敢来此。他如果在天有灵，一定想留在这里，看读书人出相入仕，看天下海晏河清。”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他怀里的人没有一丝温度。
荆阻雪终于还是转身走了，他无法干涉别人的决定，何况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习旧游趴在他的背上，慢悠悠地对他说：“其实许琼枝听到朱衡弃百姓于不顾的时候，他就想爬到朱衡身边。厌春生一直护在他的周围，他却趁乱一把抱住了朱衡的衣裤。他的致命一击，其实来自与朱衡。”
荆阻雪一边留意四周有没有人家，一边分心听习旧游说话。习旧游静了一瞬，继续说：“其实朱衡要把我的玉牌挂到许琼枝身上，是默许我走的。我却不知好歹，回去捅了他一剑。”他又静了一瞬，问荆阻雪：“阿雪，是我拖累了你。你恨不恨我？”
“恨。”荆阻雪咬牙切齿，“你自私薄情，言而无信，我恨不得啖其血肉。”
习旧游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靠在荆阻雪肩头。荆阻雪没由来地慌张，他叫了一声：“习旧游。”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习旧游！”荆阻雪喊他使劲摇他，可是背上的人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习旧游！”荆阻雪彻底慌了神，他把习旧游抱在怀里，探他的脉，给他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
“习旧游，你别吓我！你开什么玩笑！你把我从十二楼拽出来，你就像这么不管不顾！你答应我的，我们白头到老，你不能食言而肥！”荆阻雪抱紧了他，他慌得不成样子。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他才刚刚拥有，却又马上面临着失去。他把头埋在习旧游心口，听他微弱的心跳，眼睛酸涩流不出泪，他睁大了眼睛，一遍一遍地唤他：“习旧游，习旧游，习旧游……”
大雪纷飞，风声呼啸，荆阻雪的世界却静默得只剩下习旧游的心跳。
习旧游抬起手，拍了拍荆阻雪的后脑勺。荆阻雪立即窜起来把他抱紧，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习旧游，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习旧游闭着眼睛嘲笑他：“大名鼎鼎的千面刀客，竟然哭成这个样子。”
荆阻雪睁大眼睛盯着他，生怕自己稍微眨一眨眼习旧游就会消失不见，他不理会习旧游的调侃，他又要背起习旧游，说：“我带你去找大夫。”
习旧游摁住他的手，他笑着说：“不必了，你陪我看看雪。”
“不必什么不必，”荆阻雪皱起眉就要把习旧游往自己身上拽。习旧游再次摁住了他，荆阻雪怕撤到他的伤口，不敢再动。习旧游认真地看着他，他放软了语气：“陪我看看雪，好不好？”
荆阻雪怕习旧游在自己眼前碎去，他终于妥协把习旧游抱在怀里。习旧游睁大眼睛望着雪，他说：“第一次见你，也是在大雪。”
荆阻雪用自己的身体暖着习旧游，暗暗给他输入真气。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如果我知道我会这么爱你，那天我就不该去找你。”
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爱，习旧游忍住酸涩，把眼泪逼回眼眶。他开口，尽量让自己语气如常：“为什么？”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我不该是个杀手，你不该是个王爷，我们在阳春三月里遇见，然后一见钟情，私定终身。”荆阻雪说，“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何为正常，何为平凡，何为快乐。”
习旧游喉咙里的哽咽快要压抑不住，他开口语带哭腔，他说：“荆阻雪，你别恨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知道的……”
荆阻雪一寸一寸收紧怀抱，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他问：“不知道什么？”
习旧游哽咽着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爱我，我不知道我会爱上你。”
荆阻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习旧游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承诺。他怔怔地问习旧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习旧游却没有力气再说了，天地皆白不分今夕何夕。他遥遥望着远方，目光逐渐失去焦距，他喃喃道：“荆阻雪，我没有食言。”
荆阻雪几乎要贴近他的嘴唇才听得清他的话，他问：“什么？”
习旧游笑了一下，说：“你别拂雪，也算我陪你白头。”
两个人紧紧拥抱，发丝也挨在一处，皑皑白雪洒落其上两个人仿佛一夜白头。
荆阻雪怔怔地看着两个人缠在一起的发丝，他怀里的人失去心跳，不言不动好像安然睡去。
他捧出的一颗真心，在白茫茫的雪色里寸寸成灰。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