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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赴宴 ...

  •   52、

      除夕宴席当天,习旧游早早就被宫娥叫起来穿衣打扮。他现在和婴王的身份人尽皆知,宫里的人又看他和皇上走得近,自然是竭尽所能地讨好他。

      习旧游闭着眼睛,任由宫娥们给他穿好衣服,戴上发冠。宫娥装扮好他退至一边,笑着对他说:“主子今日这一番打扮可真是气宇轩昂,到了席上该让他们认认,谁才是嫡亲的王爷。”

      习旧游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每天喝药配的蜜莫不是被你偷吃了?行了,自己去找禄喜领赏。”

      宫娥欢欢喜喜地下去了,习旧游才睁开眼睛打量自己。他皮肤苍白,唇无血色,但是镜子里的自己气色却很好,应该是宫娥给他上了胭脂。亲王的礼服华美繁重,细细的银丝绣出祥云纹样,腰带由美玉琢出花纹,倒是华丽精致,可惜无甚大用。

      习旧游入宫的时候是带着软剑的,他入宫时被收走,可昨天朱衡却让禄喜给他送回来了。

      朱衡的意思不言而喻。习旧游抽掉刚刚被宫娥们束上的美玉腰带,换上自己的软剑束在腰间。并没有什么异样。习旧游略微放下心。

      《生》卷的结果,习旧游昨天早上就给朱衡送过去了,朱衡晚上让禄喜把剑还给习旧游。两个人没有明说,彼此却心知肚明。

      今天的宴席,与其说是除夕与民同乐,倒不如说是借机铲除异己。

      习旧游不知道朱衡从《生》卷里掌握了什么,他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世家硬碰硬。但是这一切暂时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习旧游阻止不了这一切,他只能竭尽全力保全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随着宫娥的催促,习旧游走出屏风。他此时身在局中,只能尽力而为。

      皇宫十步一景,张灯结彩,喜庆而不失雅致。

      习旧游却没料到才出门不过数十步,就遇到了朱衡。朱衡与皇后苏宛携手并行,那叫一个伉俪情深。

      这是习旧游第一次遇见皇后。皇后苏宛是苏家嫡女,与陛下青梅竹马,是朱衡求进宫里的心上人。她是朱衡的太子妃,也是现在后宫里唯一的妃嫔。

      习旧游向两人行礼。皇后落落大方,明艳端庄,月牙眼睛好像总是带着笑意,与习旧游之间没有刁难,也没有亲近。

      只是极其浅淡的一次见面,并没有给双方留下太深刻的影响。习旧游后来听到她的消息的时候,是苏家满门抄斩,她因为怀有龙种被网开一面送往安国寺修养,她却不知好歹自缢于寺中,让龙种胎死腹中的消息。

      不知好歹。这是习旧游后来听到最常用来形容她的词,毕竟没有谁能得陛下数十年牵肠挂肚的陪伴,甚至到了最后仍然徇私枉法对其网开一面。习旧游听着他们的谈话,脑中突然闪过这次短暂的会面。他没有评价她,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如果没有荆阻雪,他会死在她前面。

      但是现在,苏宛仍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朱衡看到了习旧游腰上的软剑,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里微微露出赞赏。

      习旧游跟在帝后身后,随两人一起入席。

      大殿之内,朝臣皆起,低眉恭迎皇上落座。

      随后臣子皆跪地,唯余四位家主站立,面目倨傲,众人贺到“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划一,惊落檐上雪花。

      53、

      荆阻雪面无表情地坐在项离亭左侧,许琼枝坐在项离亭右侧。三个人心思各异,并不搭话。

      项离亭之前见过荆阻雪两次,可是他不知道,荆阻雪竟然是十二楼的人。少年心思高,他哪怕知道十二楼与世家的关系,知道家里今天要对宫里动手,他也认为自己能够阻止。虽然可能很难,但是越难他就越小心,也就越兴奋。他是天之骄子,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失败。

      荆阻雪被特许带刀赴宴,毕竟皇上考教学子是在偏殿,而且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他又是项家的人,搜查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了。

      可是荆阻雪回想自己走来的这一路,发现皇宫里空得可怕。他几天前才闯过一次皇宫,那时的禁卫军不仅巡查严厉,就连数目也比今天的多上一番。那些人去哪里了?荆阻雪猜测,今天不仅仅是世家要对皇帝动手,皇帝光明正大地解译《生》卷,早就把昭告了他的不服管。双方心有灵犀,恰好选到了同一天的日子。

      荆阻雪摩挲着刀柄,他要怎样才能趁乱带走习旧游?

      学子们敷衍了事地吟诗作赋,却个个往门口望,他们都在等着皇帝的到来。

      终于,门口太监高喝一声“皇——上——驾——到——”

      荆阻雪随着众人朝门口看去。

      走在帝后身后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他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人,会担忧他的处境,在深沉的夜里辗转反侧,只是想要见他一面,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他好像害了病,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荆阻雪像渴极了一般,牢牢盯着习旧游。习旧游的脸色竟然还好,病气去了一些,唇上还难得地见了血色。看起来气色很好。荆阻雪有些高兴,却又不那么高兴。高兴的是习旧游应该是按时喝药了,不高兴的是原来不需要自己监督,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不过他本来就能照顾好自己。荆阻雪正在愣神间,却见习旧游稍微偏了下头,目光直直朝他落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荆阻雪看见习旧游眼里的不可思议。习旧游马上转回视线,好像没看到自己一样。

      荆阻雪不那么高兴了。

      习旧游在上方落座,从始至终没再看荆阻雪。

      陛下的考教开始了,诸位以雪作诗,立刻有人才思泉涌念出自己的诗词。陛下坐在上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越来越多的才子站起来,陛下仍然一言不发。逐渐有人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再没有人贸然起立。宴会陷入冷寂。

      项离亭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他虚行一礼,对项听功的怒目而视选择了视而不见,他笑着说:“诸位的诗句炳炳烺烺,奈何我不通笔墨,却又想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求一个赏赐,所以借了一首前人的诗词,权当留一留这冬日美景。”只听项离听接下来诵到,“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做十分春。”

      这首诗并不是项离亭所作,他此刻用在这里除了如他所说的讨个彩头,更深的原因是他分别以雪和梅暗喻世家和皇家,他说世家和皇家不可分割,需要齐头并进。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却没有一个人表态。世家家主们脸色不虞,皇帝脸上阴晴不定,那些家世背景不显赫的更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项离亭却不依不饶,他仿佛没看到父亲已经黑成锅底的脸色,他笑着问到:“诸位觉得,这首诗如何?”

      世家和皇家针锋相对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两方都还维持着表明的宁静,可是现在你项公子却要世家和帝王握手言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兰念之嗤笑了一声,他虽然有官职在身,今天却是作为兰家的继承人出席此次宴会。他的讽刺还未出口,便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声音不疾不徐,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声音从项离亭身旁传来,荆阻雪扭头看见了站起来的许琼枝。

      许琼枝与项离亭并列,言语却与他针锋相对:“某以为不妥,倒是诗人韩退之的两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更合今日雪景。”

      许琼枝这话就是直接说世家指手画脚多管闲事,又刻意念出诗人的字“退之”,明晃晃地让世家退出去了。

      世家怎么可能退出去?项离亭挣扎在双方之间,一时想不到措辞,但是这并不妨碍其他的世家子弟攻击许琼枝。兰念之坐在位子上,阴沉沉地低斥到:“好一个‘故穿庭树作飞花’,韩大诗人肯定想不到,后世之中的读书人竟然恬不知耻得有话不说,只敢借诗讽刺。他写的是风雅,莫要让你们的腌臜心思脏了这些诗句!”

      兰念之的这句话,直接点破了双方和平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他对世家的实力有充分的自信。

      席上一时静默,多数人低着头,生怕殃及到自己。一场宴会进行到一半,却没有预期的歌舞升平,反而处处藏着刀光剑影。恰在这时,皇后苏宛起身告辞。皇后这一走,那些心思活络胆子大的,纷纷借口退了出去。不一会,宴会里就只剩下忠心于帝王的大臣,与世家的翘楚们对峙。

      荆阻雪握紧刀,朝上看了习旧游一眼。习旧游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外面突然喊了一句“宫门锁了!锁……”还没喊完就没了声音,应该是被侍卫带到了别处。这一声足够扰乱军心,可大殿里的人都是人中龙凤,面上仍然一片沉静。

      兰念之撇了朱衡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锁住宫门,留我们在此,是什么意思?”

      朱衡没有回答他,他对许琼枝说:“词很好,只是朕今日是让你们以雪为题作诗,你们跑题了。”

      习旧游的手在袖子里握成拳,他听着许琼枝在堂上念了几首自己作的事,韵律优美,文词斐然,每一首都是贬雪咏梅。他朝许琼枝看过去,许琼枝避开了他的目光。

      习旧游不知道许琼枝会出现在这里,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计划,他带厌春生出去,许琼枝在外接应。可是现在不仅许琼枝,荆阻雪竟然也在这里。习旧游仿佛处在漩涡中心,他拼命挣扎着想逃离,却把更多人拉了进来。

      “好。”习旧游思索时,陛下对许琼枝的诗道了一声好,他的思绪被强行拉回,他听到朱衡问,“朕看你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许琼枝,”许琼枝答道,“家父许直言。”

      习旧游仿佛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他望向荆阻雪,荆阻雪一直在看他,见他看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陛下,”习旧游抢在朱衡开口前对他说,“许琼枝一路送我回京,此番贸然觐见应是见我久久不归前来寻找,还望陛下见谅。”

      “和婴,”朱衡没看习旧游,他看了一圈四周马上就要发作的世家领袖说,“你就不奇怪,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就不奇怪,你为什么能一路无阻地进兰台?”

      习旧游被这两个问题砸得发懵,他看向许琼枝。

      许琼枝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和婴王,我是来报仇的。”

      习旧游已经猜出来了,他问:“报几位家主的杀夫之仇?”

      许琼枝点了点头,习旧游使劲压住翻滚的情绪,他说:“你这么做,你就是在做一把臭名昭著的刀!”

      许琼枝笑了一声,他仍然是清朗的书生打扮,他说:“我自诩为读书人,可是世界上没有读书人的容身之处。入朝为官靠世家举荐,朝中官员唯世家马首是瞻,我读书,是为了什么?我救不了天下人,我做一把臭名昭著的刀,既报了杀父之仇,或还能用我这条贱命,给天下的读书人指一个不怎么好的去处。许某这一辈子,值了。”

      习旧游知道他劝不了许琼枝了,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问:“他知道吗?”

      许琼枝愣了一下,他知道习旧游说的是厌春生,可是殿门外的光洒不到他身上,他注定在黑暗里燃尽生命,他说,“别让他知道。”

      习旧游捏紧拳头,他咬紧牙,看向朱衡,几个呼吸平复情绪之后,他说:“我要带他们离开。”

      朱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扫了殿里众人一眼,说:“既然宴席已开,断没有半途中断的道理。”他对习旧游说,“朕倒是想不到,都被背叛了,你竟然还在为他着想。和婴,你还真是心慈手软得让朕刮目相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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