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十二楼》山瞧

15、对峙

　　24、

　　照影身上被捅了几个血窟窿，但是仍提着剑挡在枫娘前阻止她离开。医仙崔妄山躺在门边不知死活。

　　看到照影的情况，习旧游立刻抽剑加入战局。他使的是一把软剑，平时装作腰带束在腰间，荆阻雪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软剑轻，但幸好枫娘使的双匕也不重。习旧游舞剑如闪电划开夜空迅速又利落，枫娘一下子被他牢牢锁住。

　　因为习旧游的加入，照影暂时松了口气。他退下来从旁辅助习旧游伺机发动攻击，却每次都能被枫娘预料到反而被伤得猝不及防。习旧游为了护他反被束缚住手脚。几次下来照影干脆退了下来把战场留给习旧游。

　　习旧游的剑快而奇，总是会从不经意的地方刺来。但是枫娘这些年几乎只做杀人的事，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路子。

　　她看得出来，习旧游的招式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多半是个杂学的花架子。只是哪怕是花架子，她之前竟然从来没有发现习旧游会武功的事，此人心机深沉，难怪荆阻雪会失手。

　　对上习旧游，枫娘根本不担心。但是如果把山上藏着的其他人引来，她今天就不好脱身了。她看了荆阻雪一眼。

　　荆阻雪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撑着白伞。冷淡地像是一个看戏人。

　　习旧游注意到了枫娘的视线。他右手要刺向枫娘手腕的剑间就势一变换做传统的打法直接捅穿了枫娘的肚子。剑间直直地刺进去，习旧游靠近枫娘借着风雪声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两个字：“我的。”

　　剑被毫不留情地拔出来。

　　枫娘咬紧了牙。这点伤她根本不在乎，但是习旧游的态度诡异得令人火大。她瞪着习旧游，两把匕首被舞出残影逼得习旧游频频回防。

　　习旧游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荆阻雪是她最得意的一把刀。

　　习旧游的优势在于速度快招式奇，但是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长时间的耗下去。

　　在听到试图用风雪掩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荆阻雪终于出手了。

　　他丢开伞，抽刀平平一递在往上一挑直接挑开了习旧游的剑。习旧游的软剑对上荆阻雪的重刀胜算几乎为零。

　　荆阻雪挡在枫娘身前，他直视习旧游面上的惊讶和复杂，也听到了身后枫娘胸有成竹的笑声。

　　枫娘出现在崔妄山的院子里，崔妄山不知死活地躺在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枫娘拿到了东西，或者她知道了《生》卷的下落。

　　“好孩子。”枫娘的夸奖从身后传来，荆阻雪没理她。

　　“荆阻雪！”在照影这声惊疑不定的质问炸开的瞬间，有两个人同时进了院子。山郎和李一杯来了。

　　山郎背着刀，李一杯抱着剑。两个人对视一眼，山郎对上荆阻雪，李一杯抽剑刺向枫娘。习旧游反而成了作壁上观的看戏人。

　　四个人打得火热。习旧游乘机去看被照影扶起来坐着的崔妄山。

　　崔妄山胸口有一个血洞，胸襟一片深红。照影扶着他，对习旧游愧疚地摇了摇头。

　　人已经不在了。

　　习旧游拍拍照影的肩。医仙被平放在地上。习旧游给照影止住血，让他去叫药仙阁的人。

　　照影偷偷溜出去了，习旧游蹲着看医仙尸首。习旧游虽然久病成医，但是到底不是真正的医生，他细细看了一刻钟，确认崔妄山确实是枫娘所杀。

　　习旧游转身，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战局。四个人都是不在乎性命的杀手，现在又猜到东西在谁手上，他们更是打得无所顾忌。甚至夜里积的雪都被四个人清理干净，新雪纷纷扬扬愣是落不到地面就被融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崔妄山的死不是因为枫娘，而是因为《春阳三卷》，因为二十多年前朱蓉把它递给了她。

　　所以崔妄山妻离子散，所以习家血流成河。都是因为它。

　　习旧游握紧剑。

　　阴沉沉的天空扯着白纸往下撒，根本不在乎多少撕心裂肺的痛哭，多少肝肠寸断的离别。

　　习旧游提腕、起剑，朝着枫娘后心而去。

　　枫娘被李一杯缠得烦躁，却突然之间感到后背如同毒蛇般盯着自己的丝丝目光。在李一杯挥剑劈来的瞬间，它矮身避过的同时左手使劲将短匕往后一抛。

　　匕首直接插上习旧游的胸膛，他不管不顾仍然把剑往前送。只是由于枫娘的躲避本来应该穿透枫娘心脏的软剑从枫娘锁骨下穿过。

　　软剑被卡在骨缝，枫娘运力直接将习旧游软剑折断。她转过身来凶狠地瞪了习旧游一眼。

　　习旧游的胸膛渗出血，他无悲无惧，平淡地直视枫娘。

　　李一杯没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趁枫娘注意力被习旧游拉走马上祭出下一剑。却不料荆阻雪从山郎那里脱身劈刀过来把她的剑势生生阻住。

　　枫娘与习旧游对峙，荆阻雪拦住李一杯和山郎的攻击。事情一下陷入僵局。

　　雪花终于落了下来。

　　枫娘感受着身体里断剑带来的疼痛，她回头看了一眼荆阻雪，又仔细打量着习旧游。她红唇勾起，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她对习旧游说：“你真像她。”

　　不待他人反应，她又说了一句：“原来我也被骗了。”

　　枫娘语气淡然平静，听起来就像陈述一件平淡的事。

　　习旧游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不想回答。

　　25、

　　“主人。”照影没有把药仙阁的人带来，他回来就看见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和习旧游衣襟上鲜红的血迹。

　　在场的人没有理会他，他却不顾自己比习旧游伤得多立刻挡在习旧游面前。他知道在场的都是高手低声说话根本没有意义，所以他直接说：“药仙阁的人不知道哪去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人，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习旧游拨开照影走到前面，他把照影挡严严实实。走动间他往照影手里塞了张纸条，然后拍了拍照影的手背。

　　习旧游仍然插着那把匕首。枫娘的匕首上有不平的凹凸花纹，贸然拔下来血会流得更多。

　　“各位，谈谈吧。”习旧游站得笔直，气势一点不弱。

　　“凭什么？”枫娘勾唇冷笑，“围着的是我的人。”

　　这话一出，场面突然静了一瞬。

　　“我们为同一个目的而来，现在我有绝对优势，你们拿什么跟我谈？”

　　“对。”习旧游点点头，承认了枫娘的绝对优势，“但是我的剑上有毒。”

　　“嗤。”枫娘轻蔑一笑明晃晃地表达了自己的轻视。

　　习旧游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直视枫娘，静静地等雪飘落。

　　围着的都是枫娘的人，习旧游不清楚枫娘这些年发展了多少势力。但枫娘不怕死，荆阻雪也不怕死，山郎和李一杯更是任务高于生命。真疯起来，枫娘不一定占到便宜。

　　更何况现在枫娘拿到了《生》卷，又集结人员包围药仙阁。她的人虽然多，但是只要山郎和李一杯咬死了攻击她，她不一定能把东西带出去。枫娘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多年，她比在场的每一个都害怕失败。

　　习旧游看着雪，就是在等着枫娘想清楚这点。

　　枫娘突然拧紧眉，一只手牢牢捂住伤口，痛苦地望着习旧游：“你下了什么毒？”

　　“只有我能解的毒。”习旧游轻笑，他对上枫娘威胁的眼睛。

　　“好。”枫娘咬牙露出气愤的笑，“解药给我！”

　　习旧游扫了一圈握着武器的人：“放我们离开。”

　　李一杯挽了一个剑花，冷冷地看着习旧游。她们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走。

　　“姑娘，你的任务是什么？”习旧游掩唇温和地问李一杯。

　　李一杯不理他，她拇指摩挲着剑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枫娘朝习旧游投来轻蔑的眼神。

　　枫娘有所顾忌，最难说服的是两个杀手。但是习旧游还有一名将。

　　雪花簌簌落下。李一杯仍然低头，却突然提剑刺破雪花直接冲枫娘脖颈而去。她抬头目光如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变故猝不及防，荆阻雪提刀下劈开李一杯的剑又就势横推，李一杯后仰避开他这一击。

　　趁李一杯与荆阻雪战在一处，山郎也提刀向枫娘劈来。

　　枫娘失了一支匕首，又近不了山郎的身，只能灵活躲避，用一支匕首找着山郎的破绽偷袭。

　　就是现在，习旧游让照影趁机离开。

　　习旧游算着照影已经走远，他提着剑，面无表情地加入了站局。

　　他和山郎一轻剑一重刀，一个挥剑机动明捷，一个舞刀重逾千斤。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枫娘面对他们两个逐渐不敌。

　　幸好，此时她的援军到了。院子外围了七八个人，都是枫娘得力手下。

　　一个人挥着锤子，砸开了山郎砍向枫娘的致命一刀。

　　山郎身形比常人更高，但是她高而不壮柔韧有力。而来人却又高又壮，满身肌肉，站在那里犹如突然移来了一座小山，在看见他拎着的重锤后恐惧更是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冒出来。

　　来人袁蜂，诨号长臂猿。几年前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却因为强抢民女，害了一个姑娘。不曾想那位姑娘的爹是朝廷三品大员，只是装作贫女回乡省亲。得知女儿死讯，她的父亲硬压着地方州府对他追查了三个月，最后终于归案问斩。

　　可是他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习旧游嘴角绷直，凉凉地看了枫娘一眼。

　　“好了习旧游，”枫娘说，“没人想听你的，跟我回去。”

　　习旧游眼里结了冰，他突然抬手掩唇咳得惊天动地。胸口的伤口裂开，又汩汩地冒出血来。他放下手，脸色苍白，他说，“你再看看。”

　　枫娘不明所以，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出去，不一会急匆匆来报：“楼主，烧起来了！”

　　枫娘皱眉：“怎么回事？”

　　“药仙阁起火了！”

　　“从哪个方向？”

　　“四面八方！”

　　天寒地冻的日子，火势不可能烧成这样。四面八方烧来的火明晃晃说明了一件事，药仙阁被浇了油。

　　“各位，谈谈吧。”习旧游语气虚弱，只是这次没有人再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李一杯和山郎就算拿到了《生》卷，如果不能带回十二楼也是枉然。

　　“你放的火？”李一杯与荆阻雪停了手，看到现在的形式她终于开口说话。

　　习旧游摇头。他掩住唇，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这里。袁蜂等习旧游止咳等得不耐烦，他皱着眉一句怒骂就要脱口而出。

　　枫娘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袁蜂马上把还没有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习旧游终于止了咳。他淡淡地说：“耗下去，我们都死在这里。或者枫娘把《生》卷读一遍，我们各自离开。你们选。”

　　沉默。大火散发的温暖越来越近，白雪被烤成污水。

　　“我知道从哪里出去。”习旧游又淡淡地加了这么一句。

　　“谁来读？”李一杯问，她不信任在场的任何人。就算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方案，如果选不出合适的人，那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没用。”枫娘冷笑，“习旧游，我们合作，我给你看你带我走。”

　　习旧游浅浅笑了一下：“如果她们走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和你谈条件？”

　　“聪明。”枫娘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一抖卷轴立刻展开下端着地。

　　所有人的目光马上聚到这薄薄的一张纸上。
　　一个呼吸，枫娘收起卷轴：“你带路，在路上我把东西给你们看。”

　　习旧游点头，他转身不留痕迹地看了荆阻雪一眼。枫娘跟在习旧游后面，山郎、李一杯紧随其后，荆阻雪阻断了下属的跟随。

　　他们跟着习旧游往外走，在路上，卷轴在四个人间传了个遍。

　　枫娘敢把东西给他们看自然是有把握。真正的《生》已经被毁，而卷轴上除了开篇三局，其余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不尽相同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