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十二楼》山瞧

16、脊背

　　26、

　　习旧游领着他们七拐八拐，《生》卷在几个人手里传完一圈时众人已经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声。

　　他们走了约两刻钟却没有遇到药仙阁的任何人。雪花还未飘落就被烤化，整个药仙阁安静得诡异。虽然他们上山求医时药仙阁的病人就不多，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人撤离。本来应该在药仙阁的医者和学徒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一夜之间消失，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习旧游带着众人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崔妄山的院子前。

　　袁蜂早就跟着他绕得不耐烦，眼下看见习旧游又带着他们回到了原处，他暴躁地拎起重锤怒吼：“你他娘的，故意和我们兜圈子！”

　　李一杯和山郎没说话，她们虽然看到了《生》卷，但是火势越来越大，再不出去难保不会命丧于此。如果习旧游真的是在耍心眼，她们不介意他出点意外。

　　习旧游冷着脸，指了指屋子正门。

　　崔妄山的尸体不见了！

　　本来崔妄山被枫娘杀死，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门口。他们离开时谁也没有带上他。可是现在门口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什么尸体。

　　“各位，我确实带你们去了出口，可是我发现出口被改了。”习旧游脸色认真，语气严肃，“现在我说，火不是我放的。”

　　袁蜂还欲再骂，还没出声就被枫娘抬起一只手拦住。枫娘说：“可是你刚刚根本就没有迟疑，一直带着我们往前走。习公子在我们这里现在可是没有信任了。”

　　习旧游对此没有分辩：“我们本来就没有信任。我依着记忆走到出口，却发现那里多了一堵墙和两个路口。不知道各位记不记得，我们两个路口都试过了。”

　　众人回想起来，他们当时走的路确实相似，但是药仙阁的建筑几乎是一模一样回环围住，他们感觉自己绕了几个圈，至于那么一堵墙，着实很难有印象。

　　“我也被困在这里，我也想出去。我们走了那么久却一个人都没有遇到，难道那么不奇怪吗？人到哪里去了呢？所以我猜，药仙阁应该有密道。”习旧游又指了指门口，“现在，我的猜测被证实了，最近的密道应该就在这个院子里。”

　　枫娘给了属下一个眼神，他们立刻散开在院子里搜寻起来。

　　大火越来越近，他们已经感到了空气里燥热的火气。

　　不一会，一个属下来报，在书架后面确实发现了密道。

　　大火来势汹汹，已经等不及派人探寻密道的出口了。

　　“太好了。”习旧游咳了一声，“那就麻烦荆公子为我探路了。”说完他一把揪住荆阻雪往屋子里走，两个人率先进了密道。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也一个接一个跟上，最后进密道的人是李一杯。她一进去，立马把入口堵住，防止火烧过来。

　　密道很干燥，每个转角都有烛光。枫娘他们紧紧跟着习旧游，一行人根本拉不开距离。

　　李一杯看着他们往前走，在一个转角处悄悄拉了一下山郎的袖子。两个人交换眼神后立刻消失在队伍末尾。

　　她们发现，从进院子到现在一直被习旧游牵着走。这种感觉很危险，她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没必要再跟着他们走下去。密道里有蜡烛，证明有空气，就算只有一个出口，密道也不会埋在地下太深处。更何况习旧游之前剑剑针对枫娘，她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荆阻雪走在最前面，习旧游一直扯着他的袖子。他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只好又带着习旧游走了一段路。

　　“阿雪，”习旧游突然叫了他一声，“杀你的人不见了。”

　　荆阻雪早就发现少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她们离开得很隐蔽，但是荆阻雪在她们离开时就发现了。枫娘一行人中，枫娘早发现了，她就让自己的手下悄悄跟了上去。如果找到另外的出口那当然是好事，如果找不到，那他们也要让她们离不开这里。

　　可是现在习旧游点出这件事，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枫娘一行人看着他，握紧武器做好了戒备。

　　荆阻雪感到拉着自己的人不动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习旧游。

　　习旧游转身，把转角的烛光牢牢挡住。他摸了摸仍然插着的匕首说：“我的剑上有毒。我自认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你们为什么不信。”

　　枫娘惊疑地看着他，因为现在习旧游没有说谎的必要。

　　习旧游接着说：“我下的不是什么烈毒，三个月内是完全可以解的。只是不巧，它和白雪红梅相冲，如果这个人早就中了白雪红梅……”

　　习旧游故意停顿了一下。他欣赏着枫娘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说出了后面的话：“那么至多两个时辰，她就会功力全失。”

　　话音刚刚落下，他突然拔出一直插在身上的匕首，身法飘逸迅捷眨眼就把刀刃横在了枫娘脖间。

　　枫娘的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主人就被挟持了。

　　枫娘根本运不了内力，她现在手脚发软，连一个强壮的庄稼汉也比不上。她咬牙切齿地对习旧游说：“习旧游，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我知道。”习旧游的声音寡淡，“我的仇人。”

　　“习旧游！”枫娘低斥了一声。她脸上的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怎么敢！”

　　“你又怎么敢？”习旧游抵住枫娘的脖子，语气中温和不在反而带着从未有过的戾气，“习家灭门的事，难道不是你借十二楼的手做的？从我们出生开始到现在所遇到的哪一桩离散不是因你们而起？”

　　荆阻雪看着全然陌生的习旧游，他竟然罕见地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枫娘静了一瞬，反而挑眉一笑：“是啊。”

　　她的手下早就拿出了武器，想上前却又怕伤了主家性命，只能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好。”习旧游也笑，不是冷笑却也没有温度，只有意味不明和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抵着枫娘的脖颈对荆阻雪说：“荆阻雪，你往后走十步。”

　　“荆阻雪！”枫娘像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似的，她冷冷地命令，“还不过来救我！”

　　习旧游回头和站在后侧的荆阻雪对视一眼，荆阻雪看着习旧游后退了十步。

　　“荆阻雪！”枫娘怒斥，随后气极反笑，“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好的很！”

　　习旧游面对枫娘的手下，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他飞快地弹石击壁，重重的石壁突然落下，在石壁落到地的刹那，荆阻雪看见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习旧游的衣摆。在最后的间隙里，他隔着缝隙看到了枫娘不可置信的眼神。

　　荆阻雪没来得及冲过去，他听到石壁那边传来的打杀声脸色逐渐阴沉。

　　27、

　　荆阻雪赶到的时候，习旧游正在和袁峰厮杀。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尸体。荆阻雪没细看，他冷着脸直接从后面一刀砍下了袁蜂的脑袋。

　　袁蜂没料到后面会有人突然袭击，他的脑袋落地时脸上仍然是暴戾的神色。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脑袋就离了脖子。

　　“咳咳……”习旧游捂着唇，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衣服从上到下就找不出一块原来的颜色，全是大块大块的血污盖在上面。荆阻雪看着他明显行动不便的左手，只要自己再晚来一点点，他就和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可是就算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习旧游的语气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哑：“你怎么回来了？”

　　荆阻雪冷着脸走近他，握住他提剑的手：“给你收尸。”
　　荆阻雪拉着习旧游就往回走。还没动呢，习旧游喊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唉，疼疼疼。”荆阻雪立刻放开了手，他皱着眉，右手也没断啊。

　　“不是右手。”习旧游的脸色怏怏，“肋骨断了。”

　　荆阻雪咬牙。他盯着习旧游，习旧游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笑：“我是走不出去了。可也不想把坟立在这，只能劳烦你背我一背了。”

　　“我看你挺想留在这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转了个身，让习旧游趴了上来。

　　他背着习旧游一步一步往回走。

　　在石壁落下的瞬间，荆阻雪就确定自己打不开。他没有犹豫立刻往外走，走到出口往回找恰好遇到了刚刚爬出来的李一杯和山郎。

　　山郎要对他拔刀，李一杯拉住山郎。荆阻雪才能顺顺利利地再进入密道。一路上，他紧赶慢赶，害怕习旧游死亡的恐惧牢牢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究，只是在看到习旧游还活着的瞬间巨大的庆幸涌了上来。幸好他赶上了，幸好他不用再欠习旧游一条命了。

　　荆阻雪把自己的行为归于亏欠。虽然他们还不信任，但是习旧游必须活着。他骗了他那么多，只有习旧游活着，他才能找他算账。

　　习旧游不知道荆阻雪为什么会回来，但是他知道脊背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意味着什么。

　　密道昏暗不见天日，恍惚间习旧游对荆阻雪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