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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身世 ...

  •   22、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习旧游隔着豆大的烛火逐渐琢磨出荆阻雪眼里的不对劲来。

      他微微皱起眉,微冷的语调中带着一点疑惑:“荆阻雪,你在怀疑什么?”

      荆阻雪目光复杂地看着习旧游,他问:“你是楼主的儿子,你要杀了他?”

      “对啊。”习旧游点点头,他大概猜到荆阻雪为什么怀疑自己了。他问:“枫娘对你说了你的身世?”

      “是。我说是因为失误才没杀死你的。”荆阻雪继续说,“所以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楼主的儿子?”

      “谁都不是。”习旧游回答得很干脆,他直视荆阻雪的眼睛,“父亲不会认要杀自己的人做儿子。你从来没见过他,我一直认的是习家的祖宗。所以我们谁也不是。”

      荆阻雪点点头,有没有爹对他来说其实无所谓。他又问:“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他的儿子?”

      “你也知道。”习旧游并起两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烛火颤了一下。他说,“十二楼杀了我的母亲,为了把你抢回去。过了几年,他们为了找《春阳三卷》又杀了我的父亲。我和十二楼隔着血海深仇。”

      “但是你确实不是十二楼楼主的孩子,乔成玉当时也没有调换婴儿。一个会独自去往疫城的人,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她知道这对习家意味着什么。习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商贾世家,贸然卷入江湖风波,对于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她做不出害人的事。”

      “但有人可以做得出来。”荆阻雪顺着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朱蓉为了《春阳三卷》在十二楼潜伏数年,好不容易到手了,她不能功亏一篑。就算她不能把东西带回去,她也不能让十二楼重新找到。所以她做了个局,用调换孩子转移十二楼关于《春阳三卷》的视线。而习家与江湖素无瓜葛,几乎不可能把《春阳三卷》交给他们。”

      “□□不离。”习旧游低头。暖黄的烛火映照着他冷白的面颊。荆阻雪看到他用余光斜斜地瞟了自己一眼,然后说,“你和枫娘聊了那么久,竟然就得了这么点可有可无的信息?”

      可有可无?这些信息竟然是可有可无?

      “你还相信了,”荆阻雪在他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嘲笑,“还去淋雨。”

      荆阻雪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枫娘对于荆阻雪是不一样,她是十二楼里唯一一个关心荆阻雪的人。她让荆阻雪在冷冰冰的杀戮里感受到微弱的暖意,也正是因为有她,荆阻雪才没有在十几年的成长里成长为一把彻彻底底的冷刀。

      十一楼的四个杀手。山郎喜华衣锦服。李一杯好词律——她的名字就是取自“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是她自己取的。而夜隼一直在追求更高的位置。只有荆阻雪,不求财不爱人,就像一柄冷冰冰的刀刃。

      其实十二楼私下有过赌局,赌这把刀什么时候断,赌荆阻雪什么时候疯。

      对于之前的荆阻雪,死在任务里是最好的归宿。因为十二楼虽然锻造刀,却并不限制他们往人的方向发展。只是刀如果成了人,那还怎么干脆利落地杀人?不锋利的刀,只能抛弃或摧毁。十二楼从来都是选择摧毁,这里从来不缺乏好刀。

      只是大多数杀手见过了人间后,他们越来越发现自己融入不了人间。常人的情感对于他们来说不可思议,等不到他们彻底理解融入,他们就已经被摧毁抛弃了。让一个人摒弃了人性又接触人性,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残忍。就算接触了人间,他们最后却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归宿只能是十二楼。

      所以那些排位高的杀手们都会选择一样东西作为“爱好”,他们有不完全的思想,所以再也不能变成冰冷的刀。但是同时,他们又会控制住自己的喜好,一旦被喜好操控就意味着走向灭亡。

      没有喜好的荆阻雪遇到了虽然别有用心却但关心自己的枫娘,现在他又遇到了同样别有用心,还嘲笑自己的习旧游。

      他早就发现习旧游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习旧游说了那么多,实际根本就没说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十二楼楼主的儿子。他说乔成玉没有调换孩子,那么习旧游应该是楼主的儿子,而自己才是习家的儿子。考虑到习旧游的可信程度,荆阻雪对这个结论存疑。就算习旧游真的是楼主的儿子,那枫娘为什么不知道,他又为什么招惹自己?

      “说说。”荆阻雪冷着脸,“你为什么和枫娘合作?”

      “为什么?”习旧游看着他,目光深沉复杂仿佛陷入无尽的思索,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气人,“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一个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为了自己还为了什么。”

      冬夜冷雨携带的冷意透过窗户打在两个人脸上,一个温和却疏离,一个真诚却怀疑。他们中夹杂的是烛火也融不了的名为信任的隔阂。

      荆阻雪知道,从习旧游这里问不出什么了。他隔着烛火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站起来往外走。

      到门边不过五步。荆阻雪走到门边,习旧游没有叫他,他也没有留下。

      23、

      次日清晨,荆阻雪听到细碎的雪声以及习旧游的衣料摩擦声。从声音判断,习旧游就站在自己的门口。荆阻雪冷着脸打开门。

      “早。”习旧游没有一丝意外,他是看着时间过来的,也是故意过来让荆阻雪发现的。

      夜间由雨转雪。大片大片的雪落在院子里就像出殡时纷纷扬扬的白纸覆盖而下。

      荆阻雪莫名感到一丝萧然,他直觉今天会出事。

      习旧游是来叫他吃饭的。他目光真诚可惜对于现在的荆阻雪来说他做什么都像惺惺作态。习旧游说:“我夜里突然想起,你昨天也是一大早就和我出去了,夜里回来也没顾得上吃饭。我的不是。”

      荆阻雪绷着嘴角目光冷淡:“你大清早特意过来道歉?”

      “当然不是。”习旧游一本正经,却有笑意从眼睛里偷偷跑出来,“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见荆阻雪不说话,他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有你喜欢的南瓜饼,我特意让照影去厨房里做的。”

      荆阻雪盯着习旧游的眼睛,习旧游的目光坦坦荡荡,好像就是那么不经意地一说。

      “别。”荆阻雪转开目光皱起眉,“消受不起。”

      习旧游罕见地愣了一瞬。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行。”反应过来后习旧游的脸上倒没有什么不悦,他往后退了几步方便荆阻雪出来,“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两块饼,我们一起去找崔妄山。”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崔妄山?荆阻雪没问出口也没等他。但是他不过刚出院子几步,习旧游就追了上来。

      他没怪荆阻雪,还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饼。

      照影的南瓜饼做得很好。饼子金黄,却不是用油炸而是用火慢慢烤出来的。拿在手上不会沾满手油,反而热烘烘的像一个小火炉。

      拿着照影做的饼,荆阻雪不由得想起照影昨天的话。他从习旧游手里接过伞,问:“照影哪去了?”

      “去保护崔妄山了。”习旧游说,“从他昨天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根本没有人相信《春阳三卷》不在药仙阁。山下山上都来了人,崔妄山根本清静不了。”

      “而且,”习旧游吃完饼掏出帕子细细地擦干净手指,“崔九邀的死可能有蹊跷。”

      “怎么说?”荆阻雪把手里的伞又递还习旧游腾出手来专心吃饼。荆阻雪的刀虽然挂在腰间,但他总是习惯性地把手垂在刀边方便随时拔刀。他刚刚用习惯性垂着的手拿饼又用另一只手撑伞其实多少有些别扭。

      荆阻雪咬了一口,外皮被烤得酥脆,内里却是属于南瓜的香甜。一天没进食的肚子后知后觉地变得饥肠辘辘。他又咬了一口。

      “昨天照影打探的消息,崔九邀性格坚韧刚烈,不像是会悬梁自尽的人。而且一个宁愿把《生》卷烧掉也不留给周采莲的姑娘,应该是宁为玉碎的性格。她又从小仰慕自己的父亲,但她还没有入过世,没有放弃自己生命的理由。”

      荆阻雪静静地听着。习旧游说的这些他其实是半知半解。在遇到习旧游之前,他对于生死其实没有多大概念,这只是他必须完成的目标的两个形容词而已。遇到习旧游之后,他慢慢明白了生与死其实是不一样的。死去的习旧游只会倒在冷冰冰的雪里,而活着的习旧游会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装着温和的笑。这是不一样的。可是既然活着那么好,人人都想要活着,那一个人又怎么会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在离开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痛苦的情况下。

      意气风发的医仙在女儿死后变成了憔悴的白头老翁。原来一个人的离开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不可避免地,荆阻雪又体会到了自责。

      “别想那么多。”习旧游把伞往荆阻雪那边稍稍偏了一点,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荆阻雪的肩头,“我调查过,你的目标里没几个好人。”

      荆阻雪接过习旧游手里的伞。习旧游撑两个人的伞总是要把伞多抬高一些,整个手腕就完全暴露在风里,不一会就冻得通红。

      “江湖上讲是快意恩仇,哪有干干净净的江湖人?谁手上没沾过血?别想太多。”习旧游把手收回袖子,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你辨是非。”你要保护好自己。这是习旧游没有说出口的话。

      荆阻雪没有回答。

      两个人沉默着在越来越大的风雪里前进,还没有到崔妄山的院子,他们就听到了打斗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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