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十二楼》山瞧

10、乱局

　　15，
　　时间紧迫。三个人出门一走到方玄看不见的地方，习旧游马上让照影去找枫娘的消息，顺便摸清药仙阁的路线和建筑分布。

　　习旧游带着荆阻雪快步往崔妄山的住处走。习旧游边走边告诉荆阻雪《春阳三卷》的信息。

　　《春阳三卷》共分上中下三卷，上卷《生》，中卷《苦》，下卷《无》。药仙阁崔妄山所持有的是其中的《生》卷。

　　知道了《春阳三卷》的信息，荆阻雪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习旧游怎么知道枫娘还在这？第二，习旧游怎么知道崔妄山的住所？

　　习旧游一一给他解释：“枫娘的目标是《春阳三卷》，听崔妄山的意思，东西仍在药仙阁，枫娘已经逃离十二楼时身中雪中红梅，《春阳三卷》里有目前唯一的压制毒性的办法，就算是为活命她也不会轻易离开。”

　　“至于第二个问题。”习旧游抬手指向四周，荆阻雪顺着他指的方向一一看过去。习旧游继续解释：“你发现了吗？药仙阁的整体建筑构成一层包一层的回字型。这是为了大夫就近照顾病人，里面那圈病情严重，由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医治，安排在最里面少人打扰，也方便大夫就近照顾。崔妄山身为医仙，如果我没猜错，他就住在这个回字的最里面。”

　　话音刚落下，最里面，到了。

　　回字的中心是一方独立的四方形院子，围墙上本来留给门的地方却空空荡荡，这并没有院门，两个人毫无阻隔地进到了里面。

　　院子里的建筑是一幢两层的楼房，二楼没有开窗，但有有属于院子里树木的枯枝横亘在外。一楼的门窗也是严严实实，好像里面并没有人。院子里出奇地安静。

　　可是荆阻雪却好像听到了一声呜噜的人声，仅仅一瞬就消失了。荆阻雪皱起眉，杀手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荆阻雪握紧了手里的刀。他没管习旧游，直接向前一步，在习旧游即将敲门的那一刻猛的将习旧游向后一拉，同时狠狠地踹开了门。

　　木板哐当后倒的瞬间雪白的刀光劈开木板直逼荆阻雪门面！

　　荆阻雪立刻拔刀抵住了对方劈来的宽刀。

　　来人身形高挑，头戴斗笠，双手使刀，正是山郎无疑。

　　一招不胜，山郎躲开荆阻雪的刀匆匆外逃，荆阻雪足间旋地立刻将她堵到院子里。两个身影瞬间胶合，来来回回分不出胜负。

　　荆阻雪见招拆招，将山郎牢牢锁在院子里。可是山郎实力强劲，荆阻雪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她。

　　在交战中，荆阻雪脑子瞬间闪过数种思绪。山郎怎么来得这么快？如果山郎到了，那李一杯，甚至是常年跟在楼主身边的十一楼第四位杀手夜隼应该早就到了。他们会在哪？

　　荆阻雪飞快与山郎过招，他几次拦住山郎出逃，随着方位变换他却一次也没有看见习旧游。荆阻雪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去哪里了？

　　自己当时顺手将他往后一扯，又立刻迎上山郎的刀。习旧游没有受伤，他有能力自保，自己完全没必要找他。但习旧游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又知道《春阳三卷》不少消息，要是被抓走了，十二楼的那些人，谁会让他活命？

　　山郎急着外逃，荆阻雪也失了阻拦的心思，他一招接着一招，招招向着山郎的要害而去。荆阻雪回身斜劈，他角度刁钻，看似是向着山郎的腰腹，实际目标却是山郎的心脏。山郎背后瞬间泛起寒意，她凭着直觉立刻飞身向右。

　　山郎的左臂被荆阻雪深深砍了一刀。有惊无险，她的心脏仍在跳动。

　　山郎不得不重新审视荆阻雪。荆阻雪在十一楼排名第二，自己排名第四，她一直以为他们中间只差了一个李一杯。而她与李一杯的实力悬殊不大，总有一天，她会取代荆阻雪，甚至取代夜隼，成为跟在楼主身边的那个人。可是荆阻雪这一刀，却生生砍断了她伤了她的自信，她突然尝到一丝不确定所带来的恐惧。

　　荆阻雪很可怕。山郎一直知道，但是她一直不以为意。荆阻雪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他小小年纪就外出执行任务，楼主亲自下达的任务从来不会简单，可荆阻雪偏偏每次都能活着回来。并且每次回来后，他的武功都会更上一层。或许荆阻雪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会不自觉地把别人的招式化为己用。山郎观察很久，发现了他的这一个特点。

　　刚刚那一招，山郎从来没见荆阻雪用过，直到真正直面了敌人，山郎才体会到自己与荆阻雪的差距。山郎一直很勤奋，别人一天挥刀一万次，她就挥两万次。她凭借着努力在十二楼活了下来，她凭借着努力，让楼主看到了她。可是，这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她要爬上去，她要成为楼主最锋利，最忠诚的一把刀。可荆阻雪成长得太快，有他在，自己永远成不了最尖的刀。

　　那只好，杀了他！

　　下定决心，山郎改变计划暂时放弃出逃。她变换招式，每一刀都直击荆阻雪要害。

　　荆阻雪直到使出了那招自己才意识到，这是他从习旧游那里“学”来的。就在两个人在树林里打架的那天，他无意中从习旧游那里学来的招式。只是习旧游是正面使的剑，荆阻雪背面攻击顺便把招式改得更适用于刀。

　　荆阻雪应对着越来越疯的山郎。既然用了习旧游的招式，就不能再对人家不管不顾了，所以，习旧游呢？

　　“阿雪。”是习旧游的声音，在荆阻雪后面，荆阻雪劈开刀，抑制住回头看的冲动。习旧游说：“攻她腹腔。”

　　山郎因为举高了刀往下劈，脆弱的腹部被完全暴露在外。

　　荆阻雪不需要习旧游指挥，他本来就是最出色的杀手。在山郎起跳的那一刻，他就预料到了山郎的动作。荆阻雪旋身避开山郎劈下的尖刀，同时将长刀往后深深一刺。雪白的长刀直直地穿过山郎的腹腔。

　　荆阻雪抽刀，艳红的血珠随刀在空中洒出漂亮的弧度。荆阻雪身上由习旧游买来的衣服脏了。山郎向后踉跄两步。荆阻雪才抽回的刀再次刺出，这一刀他对准的是山郎的心脏。

　　“阿雪。”习旧游的声音急急传来，“放她走！”

　　荆阻雪没理他。两次了，山郎一直要杀自己。现在放了她，以后危险的只会是自己。

　　他举着刀直直向山郎刺去。

　　细针突然从不知名的角度射出，直接冲着荆阻雪的心窝而来。

　　乒乓一声，细针被长剑挑开。荆阻雪的刀也被射得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山郎抓住机会立刻刺向荆阻雪身后的习旧游，荆阻雪调转势头想要挑开她的刀，却不料山郎突然移向荆阻雪向上一划，随后立刻退后，几步就消失在荆阻雪视野之中。

　　院子里重新陷入了安静。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树木掉光了叶子，屋子里门窗大开，屋里的纸张沙沙作响。

　　“荆阻雪。”习旧游提着剑先开了口，“我不是为了放她走。”

　　“对。”习旧游点头，“我知道。你刚刚去哪了？”

　　“什么？”习旧游愣了一瞬。荆阻雪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说，你刚刚他妈的去哪了？”

　　16，

　　习旧游愣在了原地。荆阻雪会说脏话，这虽然出乎习旧游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荆阻雪孤身入世，早已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真正让习旧游感到意外的，是这句话与自己有关。荆阻雪一个冷心冷情的杀手，难得表现出一点激烈的情感。

　　习旧游其实有些高兴。现在荆阻雪学会了愤怒，也许明天他就能学会同情与悲悯。

　　所以在回答荆阻雪的问题时，习旧游是笑着的：“我刚刚趁你们打斗偷偷进去看了一眼，确定医仙在里面，只是晕倒了。”

　　“嗯。”荆阻雪皱眉，“没死就好。”

　　“对，还好医仙没事，不然事情就复杂了。”荆阻雪凉凉地看了习旧游一眼，习旧游唇角微勾，“我当然不会死。”

　　说完发现荆阻雪还看着自己，习旧游的笑意更大：“当然也不会拖累你。”

　　荆阻雪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往屋子里走去。习旧游立刻跟上。

　　屋门大开，屋子里满是纷纷扬扬的纸张。医仙昏倒着趴在铺着层层白纸的书桌上，他双手被绑在一起屋子里却不见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被下了药。

　　“不是什么烈性药。医仙名声在外，杀了他不知道会惹来多少医仙的追随者为其报仇，更遑论可能会沦为江湖公敌。他只是会昏睡一段时间，过几刻就醒了。”习旧游紧随荆阻雪走进屋子，他避开纸张走到崔妄山桌子前。

　　荆阻雪随手拾起一张落在脚边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得都是药材。荆阻雪略微懂得一些医术，他见纸上有防风，独活等药材，猜测这应该是治疗风寒的方子。

　　荆阻雪大致在屋子里的纸张上一扫，大多都写满了药材和斤两，应该是不同的方子。

　　山郎来到这里肯定是为了《春阳三卷》，屋子里翻找的痕迹明显，但山郎却选择过放弃出逃击杀荆阻雪。如果山郎找到了东西，她绝对不会在这里耽误时间。所以《春阳三卷》仍旧在药仙阁。

　　习旧游和荆阻雪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这点。

　　只是不知道崔妄山有没有看见山郎，他醒来后又会怎样对待他们。

　　荆阻雪用眼神询问习旧游，走不走？

　　习旧游摇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在医仙脸上拍了一下。

　　崔妄山眼皮微动挣扎着转醒。他一睁眼，就看到习旧游躬身下拜，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崔前辈。晚辈习旧游特来道歉。”

　　崔妄山坐直身子，他右手捏了捏额头穴位，左手对习旧游摆了摆。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晚辈思及早先言语惹医仙不快，特来向前辈道歉。但《春阳三卷》确实是唯一救治晚辈的法子，还请前辈宽宏大量不要计较晚辈言语之过。”荆阻雪看着习旧游说些文绉绉的话，看他在医仙面前装得文质彬彬。好像之前拍崔妄山脸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呵。”崔妄山冷笑一声，“你来药仙阁就是为了《春阳三卷》，之前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我发怒，然后乘机给我下药。在我昏倒后到我的住处翻找，怎么，东西没找到，现在又装起好人了？”

　　在听到下药的时候，荆阻雪就觉得不对劲，听完了崔妄山所说的话，他却觉得这像是习旧游会做出来的事。恰好习旧游久病成医，有能力给他下药。

　　好像是个缜密的计划。

　　“不对。”习旧游直起身子，他微笑开口声音清朗，“我久病成医，虽然有下药的条件，但医仙你自小接触药物，对各种药物的味道特性应该十分敏感。从你离开到我们过来根本没有多长时间，而你却已经昏倒了。且不说你一尝味道不对就会立即吐出东西，再说时间虽然短，医仙你有能力配制解药。你会这么快昏倒，一定是有人逼你喝下了东西，药物见效快，你甚至根本没时间延缓发作。医仙你其实是，看到过那个人的。”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派来的？”崔妄山闭着眼睛，好像根本不相信习旧游的话。
　　“我们来时其实与那个人交过手，她身高八尺，手使双刀，前辈你查一查，自然能为我们洗脱嫌疑。”习旧游依旧不疾不徐。

　　崔妄山放下手睁开眼睛，他饶有趣味地望着习旧游。习旧游站得笔直端正任他来来回回几次打量。

　　“习旧游。”崔妄山突然念出他的名字，“你来到药仙阁，是为了什么？”

　　“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春阳三卷》……”

　　崔妄山摆摆手：“为了活着？梅隐城习家的家主可不怕死，别拿这个理由糊弄我。”

　　这下轮到习旧游陷入了沉默。荆阻雪静静地看着他，说实话，荆阻雪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习旧游为什么要要《春阳三卷》？为了续命？可是自己杀他应该是习旧游一手设计。为了武功？可是只要习旧游想要，自然有大把的杀手为他效劳。至于是为了钱财，那就更不可能了，没解体前的习家已经连朝廷都忌惮了。

　　崔妄山似乎也想到了这些，他问习旧游：“为财为权，你都不缺。你是为了情？”

　　“是啊。”习旧游轻轻应下，“为了几条人命，为了一段亏欠。”

　　荆阻雪一直看着习旧游。习旧游回答崔妄山，眼神有意无意与荆阻雪对上，对视的瞬间，荆阻雪看见习旧游眼里的温和风光层层剥落，露出里面隐秘的痛苦和歉疚。可是只有一瞬间，荆阻雪有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眼里的踪迹也无处可寻。

　　“亏欠啊。”崔妄山不知想到什么，竟然陷入短暂的沉思。

　　“而且，”习旧游指指荆阻雪，“他是十二楼的人，他姓荆。”

　　荆阻雪感到崔妄山的目光立马钉在自己身上。习旧游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