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做不到的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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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无所不能的我，唯一做不到的事。——Aozora Makoto
市丸银和我都是极端任性的人。
凡事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看不惯的就一脚踢开。所以我们彼此了解，也能随心所欲地与对方相处。
但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就算是他也一样。
“真言桑这样可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啊。”
说得还真是义正词严。
但我很清楚，他的小动作从来都不比我少。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假惺惺地装作害怕，再趁机调侃他一番。但我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所以也懒得和他废话。
“队长，三秒之内放开我。”我抬肘撞了撞他的腹部，故意放出灵压，“不然你最好先去弄层和破面一样的钢皮。”
拔刀，凄寒的银芒在半空划开一刀优雅的弧线。
市丸早已明智地退开了数米，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整了整衣襟，笑容没有丝毫崩坏，“真言桑心情很差吗？经常生气的话，会老得很快的哦。”
“生气？”我收起斩魄刀，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队长你觉得我在生气吗？”
他不置可否地歪着脑袋，视线掠过我，然后一脸兴致盎然地对不远处的乌尔奇奥拉说道，“看来我们的第四十刃把真言桑气得不轻呢。”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顺势扫过乌尔奇奥拉，却见他清澈的瞳孔间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我们的对话与他毫无干系。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盯着我看，而我不懂的他的眼神。
这种认知，让我觉得自己先前不知从来而来的火气简直莫名其妙。
真是自讨没趣。
也对。
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不是人类，就是死神……不然就是虚。他们有自己的过去、现在与可能迈向的未来。有与自己联系着的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有想做和必须去做的事。
但我什么都没有。
这里，没有我的同类。
只是近百年来的生活太过安逸，以至于我在不知不觉间险些就忘记了这一点，然后自以为是地融入这个世界，还误将这般处境当作了理所应当。
也许真的够了。
不过是个有趣的梦境，我早该醒一醒了。
乌尔奇奥拉仍站在原地不曾移动，面朝着我的方向，不知是有什么话要转达，还是纯粹在等我和市丸银这两个上级先行离开。
市丸银一手搭在我的肩上，环绕在他周围的灵压较之先前已柔和了不少，却依旧锋芒毕露。我很想抱怨说这种压迫感弄得我很难受，但最终还是沉默地拨开了他的手，向前走去。
“不要这样看着我。”
走过乌尔奇奥拉身边的时候，我停顿片刻，迎上他的目光，“乌尔奇奥拉，我对你很失望。”
※
我想起自己曾对蓝染说过的话。
没有心，也没有感情。
——至今我仍对其正确性深信不疑，只是偶尔会感到遗憾。
这种遗憾，让我迁怒了本没有丝毫过错的乌尔奇奥拉。
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何时竟晃悠到了虚夜宫外。我突然记起之前找乌尔奇奥拉出气时候被破坏的行宫尚未修复，就有点心虚。
虽然蓝染提醒过我很多次，共振会让其他行宫也受到影响。但我却很少听他的劝告。怎么说，这也是我造的宫殿，就算贴上了“蓝染所属”的标签，我也该保有随时将其拆毁的权利。
不过此刻，还是让我暂且偷个懒吧。就算要修理残破的砖墙，也不急于一时。
径直来到虚夜宫的天顶上，这里曾是我最爱的偷闲去处。毕竟总是打破天盖再行修补也很麻烦，因而每当我想遁去某处偷懒，大都会坐在这里吹风。当然，市丸银这个移动背景也无处不在。
然而今天，我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厉的风席卷着沙尘，吹乱了女子湖绿色微卷的长发。她专心致志地看着远处，那是一望无际的白沙，和辽阔无垠的幽蓝天际。但她却若有所思，似乎并非只是百无聊赖才坐在这里，而像是看到了什么……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
“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头来。
金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温柔却坚定的光芒。尽管之前就觉得她很漂亮了，但像现在这样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种别样的风情。温和中藏着犀利，强大间蕴育着平凡。
她说，“青空大人所造的天空很美。”
干净清澈的嗓音，亦如她的眼神那般坦诚。
如果不是头顶清晰可见的虚洞，我实在很难将她和破面联系起来。因为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明媚笑容。
她更像个人类。
“是吗？”我勾起嘴角，有些高兴。继而坐到她身边，“妮莉艾露在看什么？”
“这片土地。”她说，“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这片土地。”
她朝我眨了眨眼，话里有话。
“但我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随处可见的是蔓延在空气中的萧索与寂寥。虚圈没有季节的变换，更无法看到青葱绿意。所以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眼中满是怀念。
“其实，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回忆吧。”她想了想，解释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只要这样做，就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呵呵。”我一下子笑了出来。因为她的话语单纯，不加掩饰。“明明都是破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她不解地看向我。
“你看起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理智和乌尔奇奥拉截然不同，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明白自己走到这一步的艰难，也很珍惜能够再度取回理性的自己。作为蓝染的十刃，她有着明确的是非观念，所作所为亦不会违背自己的处事原则。
最初由我教授她常识课的时候，她所表现出的见解就已超乎我的想象。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有心——并非如蓝染所说的那样，虚皆无心。我所认识的妮莉艾露，有着一颗包容而温柔的心。
但这样的她，却未必能在这片土地上很好地生存下去。不可否认，她很强大。但在虚圈，强大仍远远不够。
“妮莉艾露你有什么愿望？”
她微愣，随即开始了思考。半晌才说，“不，我不知道。”
“但是最初会从整变为虚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放不下的事，而对人间有所怀恋，最终才被侵蚀的吗？”
我虽然不是个称职的死神，好歹真央学过的知识也都还记得。
“不过，在成为虚之后，会将一切忘记。”她有些遗憾地敲了敲自己头顶上的白色骨面具，指尖抚过虚洞的轮廓，“或许我遗落的东西就在这里。”
她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圆孔，“但我认为总有一天，一定还会记起。所以，到时候再去实现就好了。”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却爽朗地笑了。
然后她说，正因为如此她才很感谢蓝染，无论他的所作所为出于何种目的，至少他替他们取回了理智。
她还说，青空大人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您看起来并不热衷于蓝染大人正在进行的部署。
愿望。
我对她笑了笑，说没有。
有和无并没有区别。因为我的愿望，无人能替我实现。
我想找到能让我为之祈愿的东西。
※
逃避终究不是个办法。偌大的宫殿总不能有一块是废墟，更何况那块还是我的寝宫。就算我不介意生存条件稍稍恶劣些，蓝染大概也会以有碍观瞻之名对我乱放灵压。这个男人，早就把秀灵压当成了一种兴趣，就算是我，也受不了这种忽然紧张又压迫感十足的气氛。
灰溜溜地顺着原路返回，打算将行宫好好修缮。刚走到入口，就看到某人高高地站在被我轰塌的半堵围墙之上，一动不动。
就像在表演行为艺术。
“队长～这里的破坏没有你的份所以你不用这样认真地忏悔。”
明知他是有目的才等在这里，我却依旧执着于根本得不到回应的冷笑话。
“哟，真言桑回来得比我预想中快。”
他轻轻一跃，踩过碎石堆，朝我走来。
我四处张望了下，见周围似乎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我说，乌尔奇奥拉不会是去跟蓝染打小报告说我毁坏行宫了吧。”
“谁知道呢。”市丸躬身，削瘦的脸孔在我面前突兀地放大——下巴太尖、鼻子太挺、皮肤太白，长成这样真的不是他的错……但选择把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眯起，就是决策失误了。
粗略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我却懒得提起戒心。
太累，也对他不适用。
狐狸脸的男人一手揽过我的后脑勺，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呐，真言桑是不是对乌尔奇奥拉太过关注了？”
温和，不带讽刺的话语。
动作亲昵，读不出一丝恶意。
却是这个男人最生气时的模样。
显而易见的杀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分潦草的笑意，凌乱却找不到一丝破绽。
“队长，别说傻话。”我嫌恶地皱眉，“你不是应该最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么？”
让我在意的事、关注的人，理应不存在。
“也对。”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收回落于我颈间的手掌，侧身俯视着我，“你的兴子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意思的东西很快就不会再多看一眼。”
“啧，被你看穿到这种程度还真是糟糕了。”
正因为我们的个性太过相像，有时候才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偶尔一次的坦白，也被彼此的口是心非弄得不伦不类。
他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我以为他打算就此作罢，却听他突然提起了兴致问道，“对了，有件事我很感兴趣呢。真言桑的愿望是什么……对妮莉艾露所说的应该不是实话吧？”
我愣了愣，飞起一脚踢向他所在的方向，却被他轻松避开。
“偷听别人说话可是会被马踢死的啊！”
“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他竖着食指摇了摇，说得一脸正直，“而且妮莉艾露也早就发现我在那里了……是真言桑太无防备了哦。”
我有些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但他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并没有对妮莉艾露撒谎。
“那么队长呢，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啊，有很多。”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啊。”
“例如呢？”
他瞟了我一眼，没再回答。
我被激起了好奇心，纠缠不休地追在他身后询问。他却像打定了主意要吊我胃口，故意只把话说一半，其余留待自行想象。
结果我们绕着虚夜宫跑了大半天，我却连一个字都没探听到。累得半死不说，连先前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忘了自己莫名的烦躁，忘了迷惘不定的思绪，当然也不负众望地忘了要把行宫重新修缮的事。
被蓝染叫去训话的时候，我不禁在心里诅咒市丸银一万遍啊一万遍。
而我对他仍旧一无所知，也不明白他究竟“贪”到了何种程度。
很多年后他对我说，想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得到。
于是我问，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说因为他忘了，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无法再感到喜悦。
他终于也变得与我一样。
太过漫长的生命让人手足无措。
追寻过一切之后，反倒变得什么都不想要。
我想，在最初的最初，我或许也是有愿望的……甚至可能是比任何人都强烈的欲望。
然而时间如雪，终会将一切覆盖。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做不到的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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