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琉璃火》一枝灯影

13、做不到的事（上）

　　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让我束手无策。——Aozora Makoto
　　世间万物，皆为一物降一物。

　　过去主人曾说，人一旦上了年纪，脾气就会不好。而我的另一位去到其他世界巡视的同事也曾在经年之后得出这样一个颇有理论依据的说法——当你的烦躁指数较之过去上浮了五个百分点时，那么恭喜你，『更年期』到了。

　　真是够了。

　　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一些无聊的小事而生气，更不会因为谁的一言一行而失控，但乌尔奇奥拉却似乎很清楚我的底线在那里，总是轻轻一踩就踏中我的死穴。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强大而简单，纯粹与执拗，才让始终自认混迹得如鱼得水的我感到了迷惑。
　　我不讨厌他，却并不擅长与他相处。

　　因为无论我怎么嘲讽戏弄，都无法在他身上寻得乐趣。他不会像市丸银那样半真半假地开我的玩笑，也不会如蓝染那般霸道地将思想强加于我。他就像一面镜子，每当凝视着那双碧绿的瞳孔，我都能看见最真实得自己。

　　真实得，让我叹息自己在尸魂界这么多年的努力，最终还是做了无用功。

　　或许，世界上总有那样一个人，会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在你面前。也许他并没有做任何事，也不打算和你有任何交集。但你却拿他没有办法，用尽了手段，最终却发现只是自己的一头热。烦恼的，发怒的，一切的情绪都油然而生，无法控制。
　　人类有时候会称之为“命运”，但我很清楚，掌控命运的是主人，而我作为一个小小的副神——虽然只是勉强和“神”级搭上了边，但也不会像人类那般傻傻地迷信那些毫无根据的传说。
　　因而，我称之为“天敌”。

　　天敌者，理应铲除之。

　　“我说，有本事就别躲。”

　　我的斗殴癖在来到虚圈后越发严重。其实对于乌尔奇奥拉这种家伙，讲道理比动手更行得通，但在他的面前我却会自然而然地失去理智。因而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言不合，直接上鬼道。

　　起初，他还会配合我——也许并不是配合，而是那时的他更遵从于战斗的本能。纯粹地享受着与强者对决的乐趣，毫无顾虑、无所牵挂。
　　但现在的他，自从那个让无数大虚艳羡的数字深刻在其身之时起，他就变成了蓝染的十刃。越来越无趣，越来越遥不可及。
　　我曾觉得，数字是耍帅的基础，并因此沾沾自喜过很久。但乌尔奇奥拉身上的数字，怎么看都觉得无比碍眼。

　　一个赤火炮轰塌了半堵墙，我紧追着用响转移到走廊里的乌尔奇奥拉，抬手就劈。他微微侧身，在避过了我的攻击后，闪躲至我的身后。

　　“青空大人，徒手打斗对您来说是不明智的行为。”

　　他边说边化解了我的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表面看起来，我是进攻的一方，而他却一味地退让挨打。事实上，我们势均力敌，而我早已卯足了劲，却始终伤不到他分毫。

　　徒手打斗么……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的白打虽然不弱，但真要硬拼起来，破面的钢皮却占有极大优势，贸贸然攻击只会让自己无谓受伤。
　　而这或许也是乌尔奇奥拉不愿和我正面交锋的直接原因。当初训练他的时候，我一般会直接拔刀或用上级鬼道远程攻击，但如今却是因为憋足了一口气，恨不能亲手把他打趴下，所以才固执地蛮干。可他却充分地考虑到了我们在身体条件上的差距，所以才一再退让。

　　作为破面来说，他有时真的理智得过分。

　　“算了算了，不打了。”
　　在将寝宫破坏殆尽之前，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原本就只想给他个教训，也想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何时才能崩坏。但被他这么一搅和，我也完全失了兴致。

　　乌尔奇奥拉恭敬欠了欠身，踏过废墟走到我身边。

　　“你又变强了。”我说，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我听说有不少破面因为无法融合新获得的力量而遭到了反噬，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青空大人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才是。”

　　“我一直很有自信。”我反驳，“不过，这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不语，却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看向我的眼神是如此……鄙夷。

　　好吧，我措辞失败。
　　或许只是有一点怨怪，更多的是不解。

　　然后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是我亲自教出来的，较之后来的葛力姆乔和妮露，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多了数倍。因为最初找上他的人是我，而他也是蓝染交给我的第一个破面。我理应是最了解他实力的那个人，毕竟就连“那个”也是我替他完成的。
　　怀疑他，就是在怀疑我自己。

　　“乌尔奇奥拉，你说话越来越拐弯抹角了。”
　　想要感谢我的悉心教导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不会嘲笑你害羞的。

　　“我记得青空大人说过，何为语言的艺术。”

　　我微愣，然后泄气地放弃了抵抗。
　　乌尔奇奥拉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就连我最引以为豪的“口才”一项，他都早已青出于蓝，能把我说得哑口无言。
　　偏偏他还没有这个自觉。

　　所以我最讨厌优等生了。
　　一个两个都自以为是，让我的自尊心连遭挫败。

　　于是，就算听起来很牵强，我也只能默默转换了话题，“喂，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蓝染大人说，今天会有新的同胞诞生，所以让我来请青空大人一同前往迎接这个时刻的到来。”

　　他说得很平静，我却听得满头黑线。
　　且不论我之前分神的那段时间，就是刚才这么一来一去之间，距离蓝染对他下达吩咐的时间也至少过了一个小时。不知道是乌尔奇奥拉的耐性太好，还是他压根就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才会如此纵容我的任性。但我想，所谓的“新同胞”应该早在我们两个插科打诨的时候就诞生了，说不定此刻连虚夜宫都已经转上了三圈。

　　我刚想挥挥手说为了人身安全考虑我还是今天之内都不要出现在蓝染面前比较好，下一刻便感受到一股强烈而狂暴的灵压席卷而来。
　　与现任十刃们的绝对强大不同，这股灵压虽然显而易见地超出了正常的数值，但就波动程度来看，应该可以被判定为失控。
　　极像是，因为无法承受崩玉的力量而遭到了反噬。

　　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鸦嘴，一说一个准。

　　我看了看乌尔奇奥拉，而他的眼中亦写着了然。
　　想来他或许比我更熟悉这种事，毕竟我在虚夜宫中除了偷懒还是偷懒，蓝染到底做了多少部署，其中成功多少失败多少，我全然不知。
　　只是为什么，改造失败的破面没有在实验室里就被处理掉，反倒向着我寝宫所在的方向而来呢？

　　思绪如一团乱麻，我尚未理出个头绪，那股暗黑色的灵压已近在眼前。如狂风般铺天盖地向前推移着，虽因控制不当而呈现左右摇摆，目标不明之势，但若放任不管，最终倒霉的还是我。

　　我正思考着是抬手设置个结界还是暂时闪避，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我的身前。他周身的气息沉稳依旧，不见慌乱，甚至无法感受到一丝情绪上的变化。
　　简直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般漠视，处理方案也受到了机械设定。

　　乌尔奇奥拉毫不犹豫地瞄准前方，释放出一个破坏力极强的虚闪。

　　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虚闪之后他迅速地向着身处于暗黑色的灵压中心的那个，仅凭着野兽本能胡乱冲撞的破面冲去，然后在眨眼间已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一气呵成，干脆得令我瞠目结舌。

　　我知道，乌尔奇奥拉不是个喜欢滥杀的人。
　　蓝染最初也有交给过他一些指导任务，毕竟身为副官的我们不可能将时间花在所有破面身上，因而蓝染便将那些实力算不上强劲，却并未失去利用价值的破面在新生之初就交给了乌尔奇奥拉，由他来对他们进行最初的力量管制。
　　我见过他与他们战斗时的模样，他的个性绝不容许自己手下留情，却也从未痛下杀手。

　　但刚才的他，一系列的动作，却果断得像个优秀的死神。
　　——说来或许可笑，也有着些许荒谬。

　　但他对自己的同族，不该持有这样的眼神。

　　不仅如此。
　　更让我感到烦躁的是，是他毫不迟疑地挡在我身前的动作。
　　其实从某种情况上而言，由我来对这些破面进行处置，才更说得过去吧。

　　“青空大人，您没事吧？”

　　冷漠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行宫里。
　　我眨了眨眼，看着在他身后渐渐化成灰的破面，问道，“乌尔奇奥拉你老实告诉我，蓝染是不是一直都让你来处理这些失败品？”

　　“是。”他回答，“这确实是蓝染大人交给我的工作之一。”

　　我皱眉。
　　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抛弃。并且假手于人，自己置身事外。
　　的确很像是那个男人会做的事。
　　而他选择了乌尔奇奥拉，也真是选对了人。
　　只是……

　　处理残次品只是件小事，所谓的工作也不值一提。
　　但我无法理解的，并非这些。

　　“为什么刚才要挡在我身前呢，你明明就知道——那种程度的破面，不是我的对手。”

　　“蓝染大人吩咐过，保证青空大人的安全是最优先的。”他沉声说道，并未由于我的指责而动摇。

　　“但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

　　撇开蓝染的命令，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且不论是非对错，至少我希望他所有的行动能出自于自己的主观意愿。无论是杀戮，或是保护，如果这是他本身的想法，那我无权干涉。
　　但每每从他口中听到所谓的蓝染大人的命令，却让人心生厌恶。

　　我想自己或许做错了一些事。
　　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教给了他，却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事。

　　“乌尔奇奥拉，我觉得你刚才的行为不对。”
　　强大并能说明什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强大才能站在不败的巅峰。

　　人类生来就是自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得到什么、为了掌控什么。他曾一度从人变成了虚，再借由崩玉的力量恢复到了破面的形态。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份本应扎根于骨血中的自私却消失不见了。
　　对他而言，蓝染的命令高于一切，也理所当然应该成为我的刀刃与护盾。

　　但他却没有自己的欲望。
　　他对我们所授予的一切仅保留了“认同”的情感，没有“质疑”，更没有“反对”。

　　“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不怎么恰当，但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并非因为我们谁的命令——你的确是蓝染的下属，却不是他的傀儡。

　　就算那个男人嘴上说得再好听。
　　什么“这是我对你的绝对信任”，什么“我授予你自由行动的权利”。
　　全是假话。

　　那双平静无波的绿色眼眸，猛然透出一抹锐利的光。
　　“请恕我对青空大人的话无法表示认同。”

　　“蓝染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啪。

　　清脆的响声落在空旷的走廊里，隐约能听到回声。狂风席卷着白沙，穿过先前由于我的破道而损毁的墙壁，吹起我凌乱的长发，扫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起一阵阵干涩的疼痛。

　　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想起刚才那一瞬间、自己所甩出的巴掌。

　　他明明已经本能地选择了回避，却不知为了什么而硬生生地恢复到初始的位置，任我的手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不躲开？”

　　我很清楚，那个耳光的声音虽响，却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破面的外部皮肤具有很强的抗灵压强度，而我这种和人类强度无异的巴掌对他们来说，就连蚊虫叮咬都不如。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受上这一下。

　　“我无权违抗青空大人的责罚。”

　　“这也是蓝染告诉你的？”

　　他沉默。
　　目光坦诚。

　　而我恨透了他的从不欺瞒。
　　“知道么，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一点。”

　　讨厌你对蓝染的绝对服从，讨厌你薄弱的自我意识。
　　理智又如何，聪明又如何。
　　就这样甘心成为蓝染的棋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所赋予的破面的力量吗？

　　我相信，在已诞生的破面之中，想要除掉蓝染取而代之的人绝不在少数，只是他们仍忌惮于蓝染的力量，所以才不得不为他所用。但乌尔奇奥拉不同，他根本没有想过背叛蓝染，还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

　　“乌尔奇奥拉，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讥诮地勾起嘴角，笑道，“我想你是忘了——你是虚，杀了死神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音未落，我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逼人的寒气。
　　尚未来得及回过头去，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肩膀，禁锢在了他的怀中。

　　“真言桑～这样可不好哦。”
　　那人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声音和紧紧勒住我小臂的纤长手指一般冰冷，“不能教乌尔奇奥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蓝染队长会生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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