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荒草游乐园

36、无名指

　　咱哥仨也有日子没聚了，这事赖我，之前是上下班没个准点，现在这个又总出差。

　　罗正伟端起酒杯跟他俩碰了一下，自己先喝了，今天特地挑了个安静的地方，杨猛和陈颀也都默契地没带家属。

　　正伟，先别急着喝，吃点菜，你这换了工作也没说一声，再说你家老爷子能同意？我看你这么瞒着他，小心再挨一顿皮带炒肉。

　　杨猛有预感今天是有正事要聊，平日甚少见罗正伟这么深沉的模样，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杨猛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闭着，小时候的事总拿出来溜，我看你得先挨一顿。

　　陈颀说完还看了看他的颜色，罗正伟的胳膊搭在他肩上，顺势捏了一把，行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跟楚瑜本来也没什么，你们在一起也挺好，说起来杨猛这小子也是趁我住院捡了个漏，也就是兄弟不计较，这一个个的都把我的女朋友拐走了。

　　他能这么坦然，陈颀和杨猛反而更不好意思了，不过，罗正伟从来没瞒着他们，关于闫严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俩直男仍没能理解罗正伟的选择。

　　不过你自个儿就真打算这么过下去？杨猛问。

　　这话题他们没敞开了聊过，另外他总觉得到了而立之年，罗正伟终究还是会走上结婚生子的道路。

　　罗正伟点了点头，却不想再解释什么。这个问题就算没人问，他自己也琢磨过千万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带着闫严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俩的地方。

　　可就算是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尚且还有歧视的眼光，他们又能去哪儿呢？出国么？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出路，不过现在出国二字在家里是个敏感话题，家里那个崽子惊弓之鸟似的，总觉得送他出国读书是什么阴谋诡计，看来只能是等他出完这趟远门回来，再护送他一起出去。

　　人家，也愿意就这么跟着你？

　　陈颀从进门就一直没几句话，连喝了三杯白的才吐出这么句话。

　　为什么不愿意？罗正伟觉得陈颀这个问题特别可笑，他从小就跟着我，只认我，你看他还听过旁人的什么话么？他爹妈都管不了。就那犟脾气，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

　　他说得自己心里直发毛，原来陈颀不看他，并不是当时得知他对闫严的龌龊心思后，见缝插针追走了楚瑜，他是真的在担心，这段关系长久不了。

　　你自己是想明白了，问题是，他还小，他还从来没谈过女朋友吧，你恨不能把他拴裤腰带上，他搞得清楚自己的取向问题么。杨猛也有点吃不下，撂下筷子不知怎么措辞。

　　他一向耿直，老爷们总把感情的事挂嘴上聊他做不出来，即使罗正伟是他这辈子最铁的哥们，他还是觉得对闫严，他做的草率了。

　　以前你上我那，寻个新鲜，找男孩玩玩我都不会说什么，可你这要是认真想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哥们说实话，都觉得之前是不是害了你。

　　再说小闫，这么多年，轮亲疏虽然比不上你，但我也是把他当弟弟看的，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这人是你，随便哪个男的领着他走上这条歪门邪道，老子都得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罗正伟没喝下去的半口酒差点喷出来，笑着看他，口中辛辣刺喉的滋味，咽下去满是苦涩。

　　他也真心把你当亲哥一样。哥。

　　杨猛和他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可他从来没叫过杨猛一声哥，今天有事相求，破天荒的称呼把杨猛都叫愣了。

　　之前咱一起投的几个公司，我看了看协议，今年年底就该分红了，我那份是你代持的，不用改名字，还放在你名下，回头给你两个卡号，一个是我妈的，一个是给你那个不懂事的徒弟，既然你当了这个哥，就替我，看着他点。

　　他从小花钱就没个数，你别一次性都给存卡里，分着给，每年给个二三十万当零花钱吧。

　　你打住，等会儿，杨猛酒都顾不上喝了，几个意思？孝敬叔叔阿姨这事用不着你安排，那是我应该的，可闫严算什么？人自个家家大业大的，缺你这一份？

　　陈颀也觉得他这话不对味，闹得跟临终托孤似的，不过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他不会说出来，只跟着杨猛一起打趣。

　　不会是聘礼吧，哎，你怕不是看上了人家的家产吧？

　　罗正伟被他俩夹在中间质问，却一点都不生气，这俩人算得上靠得住的兄弟，最重要的人也只能托付给他们俩。

　　我就这么庸俗？他自己都早不从家里拿钱了，现在还不是在我那里蹭吃蹭喝。别说他了，这么些年，咱兄弟何曾算过账，早算不清了。

　　凝重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点，罗正伟按了服务铃，让服务员上主食。

　　你闭嘴吧，这恩爱秀得我俩都接不上茬，杨猛也打住不再劝了，何必扫兴呢，能劝早就劝住了。闫严跟着他练了几年拳，早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软萌包子的样，他闹不清俩男人之间怎么搞，罗正伟跟吸鸦片上瘾了似的，他也懒得多想，省得细思恐极。

　　这事你没跟你爸妈说吧？他们见你俩睡一个被窝也没怀疑过？

　　陈颀却还不死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杨猛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两脚都没拦住。

　　没说呢，但迟早得知道。罗正伟也有些犯愁，毕竟连严玲这个不怎么仔细的妈，只去了他家一回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不过，丈母娘已经知道了。他哑然失笑，夹了块肘子尝了尝，还是觉得没老妈做得香，等过些日子还是要带闫严回家吃正宗地道的红烧猪脚。

　　他这话一出，陈颀和杨猛顿时顾不上吃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各自骂了一句操。

　　什么情况啊，你说的？还是我徒弟那个傻小子自己说的？杨猛这回真猜不到这事的走向，严姨没找施工队把你埋了啊？

　　操，这事也太欠考虑了，人好容易培养的大艺术家，被你这个禽兽带到歪路上，搁谁能受得了。

　　罗正伟有点忍不了陈颀三番五次讲这种话，怎么就歪路了，我对他那么好，百依百顺的，自从有了他就再没想过别的人，在你们眼里就跟犯了罪似的。

　　我的哥啊，陈颀是他们仨里面最小的那个，跟闫严的关系也最好，口无遮拦骂道，你搞搞清楚，你们是俩男人，搁哪个正经家庭能接受啊。

　　一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因为喝了酒，罗正伟叫了代驾，却先去了趟商场。

　　回家的时候意料之中看见闫严在沙发上愣神，他叹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顺势搂住他。

　　闫严没躲开，却也没看他。唱片机早停了，寂静的氛围中只有微弱的唱针电流声。

　　你喝酒了？

　　闫严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想要走开的时候却被罗正伟按在沙发上。和陈颀还有猛子哥吃了个饭，没喝太多。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方盒。递到他面前。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吧？罗正伟打开那个盒子，摸了摸闫严的脑袋。

　　他们都说这个牌子的最好看，我就去买了，本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的，不过你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的，还好，还知道天天回家。

　　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罗正伟已经没时间再等了，他把盒子举到闫严面前，里面是并排放着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金色戒圈。

　　闫严的目光从盒子里的东西缓缓移上来，终于迎上他的眼睛。罗正伟的心揪成一团，他很熟悉那样的眼神。

　　宝贝，你最近到底在别扭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哥哥说呢？

　　他拉起闫严的手，他摸过那么多次，根本不需要测量就知道该买多大的戒圈。

　　我不知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有别的想法，但是。

　　罗正伟拿起大的那个戒圈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牵着闫严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放开。

　　他蹲在闫严面前，单膝跪下后，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指环，他感到闫严的身体在抖，连带着他握着的手也在抖。

　　他知道他在怕什么，那是他经历过的恐惧，从前他不相信有天闫严会离开他，可是现在是他要先离开他最心爱的这个人。

　　不管是你怀疑我的想法，还是想尝试别人的想法，在我这里，都不允许。我只有你，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你也一样，如果……

　　罗正伟这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他把那枚戒指套在闫严的无名指上，又托着他的手吻了吻。把他拉到怀里，像是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用力搂住。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是我的命，没有别的可能性。你不许结婚，不许找别的男人，你要等我回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通常都是闫严在哭，他在哄。

　　胸腔里的酸楚不知道为什么，用尽了全力也压不住，这明明不是永别，罗正伟吻上他的唇，看到从闫严紧闭的双眼中涌出的泪水。热泪灼伤了他的脸，可他却不能停下。

　　闫严，我的宝贝，我爱你，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真是残忍，哪怕这些甜言蜜语，此时此刻听起来也全部都像是最赤果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