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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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正伟骑着一辆红色的赛车，在狭窄的胡同里穿行，疾驰到他面前的时候捏了闸，车轮稳稳停在他的膝前。
爷爷，这小子是谁啊？
罗正伟皱眉喊了一声，围墙阴凉处坐着的一个老头摇着蒲扇缓缓打了个哈欠说。
隔壁你闫爷爷的孙子，放暑假了，在这待几天。
罗正伟把车推院子里锁了，只到他锁骨的男孩还怔怔地站在墙边。他穿得很干净，戴着个蓝色的棒球帽子，帽檐下的脸却还是被炎炎夏日的温度烤得通红。
和他干干净净的一身反差极大的是他的手，不知弄了什么，脏兮兮的。
不过罗正伟很快知道了。
灰色的水泥墙上有个不小的涂鸦。他走过去踹了一脚卧在老头脚边打盹的老狗，对比着看了看就笑了。
画挺像啊？
画家拿着一支只剩半截的炭笔，背对着他继续一笔一划，在那块坑坑洼洼的“画布”上补充着老狗的耳朵尖，罗正伟仔细看了一会儿，黄昏前的太阳还很毒，他擦了一下额头上淌下的汗，比了个拇指说，牛逼。
闫严没做声，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每个见了他画的人都会夸他画得好，以前他会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一次却很自豪。
哎，怎么不理人呢？
罗正伟把他的帽子拽下来，给自己扇风用，男孩却也不生气，还是一笔笔涂抹着，不时用手掌蹭出一点阴影。
不会是哑巴吧？
罗正伟有点不高兴，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说，你叫什么？多大了？
闫严便抬起脸，小声回答，闫严。
哈哈……
罗正伟转头笑喷了，妍妍？笑死人了，你一个男孩怎么取了个女孩的名字？
闫严顿时有点局促，看他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还挺好看的。他向已经醒了盹的老头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罗正伟的后脑勺便挨了一蒲扇。
爷爷呵斥道，怎么说话呢，先带弟弟进屋去，西瓜在盆里用凉水冰好了，别只顾自己吃啊。
罗正伟就这么拉着闫严的手腕，拽着他跑进院子里。
身后传来罗老头的话，记得洗手。
该上四年级了啊？九岁了？十岁了？比我弟弟还大几岁啊……
罗正伟看着闫严在院子里的自来水管下面认真搓着手，那双妙笔生花的手白皙又柔软，手指纤长，肥皂泡沫从黑色变成灰色，又从白色变成透明。
他悄悄咽了下口水，去厨房端出不锈钢盆，里面放着半个冰凉的西瓜。
闫严关了水，却不好意思问毛巾在哪儿。
罗正伟笑了，拽着他的胳膊在自己汗湿的T恤上蹭了两下。
真讲究，甩甩不就干了？
闫严低下头没说话，从小在家里被教育过，洗了手不能随便甩来甩去。然后他被红瓤的西瓜吸引了视线，罗正伟已经从碗橱里拿了勺子，在中心挖了一下，一整块西瓜稳稳托在勺子上。
他没有见过这样吃西瓜的，罗正伟咬了一大口，西瓜的汁水从他唇角溢出来，夏日的炎热也在这个瞬间被融化了。而他从前吃的都是切成小块，用叉子叉着吃的。
勺子上只剩下一小半，最中间最甜的西瓜。罗正伟看着眼巴巴盯着他的人，把勺子递了过去说，吃吧。
闫严张开嘴，甜蜜的滋味随着咀嚼溢满整个口腔，他笑起来，又因为嘴里吃着东西呛了一下，当时罗正伟被吓到了。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吃西瓜，他都会把最中间那块，第一口，挖给他吃。
闫爷爷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过来，底气十足。
我孙子呢？
罗正伟听爷爷打趣说道，丢了，被人贩子捡走了。
然后两个老头对骂起来，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荤话。他抹了一把嘴，搁下西瓜窜出去。
闫爷爷！
哎哟，放假了？罗正伟？
姓闫的老头揉着他的头玩笑，这脑袋还不剃剃，不嫌热？不过也是，政委嘛，得注意形象是不是？
罗正伟看他拎着满满一兜菜和肉，顺手接过来嬉皮笑脸，我帮您提。
家门口了你提个屁，一会儿我做好鱼，再炖个排骨，你过来吃啊。
闫严也从罗家院子里出来，跑过去抱住爷爷。
叫哥哥没？人比你大五岁还是六岁来着？
闫中军牵起孙子的手，嫌弃地笑，哎哟，这手摸什么了？黏了吧唧的，都蹭我身上了？
刚刚吃西瓜呢。
闫严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刚才就那么把手上的水蹭在罗正伟的身上，不过在自己的爷爷面前他很放松，又偷偷看了一眼很自然地跟着他们进了院子的罗正伟。
爷爷家和罗正伟家不一样，有很大的冰箱，水果都放在冰箱里存着。
闫中军把一些菜放进冰箱，又拿出一碗切好的菠萝递给俩孩子，破西瓜有什么好吃的，吃这个，台湾凤梨，前两天你爸特地送过来的。
闫严却一撇嘴扭过头跑了，老头也很无奈，把碗递给对罗正伟解释，上次吃了个有点酸的，就再不爱吃了，这次的我特地尝了，一点酸味都没有，你哄他吃点。
罗正伟从碗里捏了块大菠萝丢到嘴里嚼着，这多甜呢？闫爷爷，他比我弟弟都大，还得哄呢？都是被您惯的吧？
没大没小啊！闫中军虚势抽了他一把。
罗正伟早蹦远了。
闫爷爷家里有个大彩电，全胡同最新款最大的。他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不过端着碗出来却没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人。
人呢？他嘀咕了一句，又去书房找。
虽然就在他家隔壁，可闫家的院子却比自家大很多，有两间卧室，还有间大书房。
男孩端正地坐在一张大书桌前，正在写什么。书房以前的空地上摆了一堆画架和石膏像，还有画笔和水桶。
罗正伟眼花缭乱，不知先看什么，却还是朝人先走了过去。
写什么呢？他凑过去看。
这个有个女孩名字的小孩和胡同里长大的那些孩子差别太大了，罗正伟不可能不好奇。
就这么站他旁边俯瞰着，从脸到脖子，桌子上摆着的一双胳膊，都白白净净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一些茧子，还有些细小的伤口，都是踢球和爬高上低的后果。更别提满身上下的伤疤，除了小部分挨揍留下的，大部分都是不知道怎么磕碰的。
闫严看他过来，伸手盖住本子。
日记，暑假作业，要写十篇的。
给我看看！
罗正伟伸手就夺了过来。
闫严没料到他就这么直接上手抢，力气更是没他那么大。虽然只写了个日期和开头，可日记怎么能被别人看呢？
罗正伟笑着瞥了他一眼，看着那整齐的字迹，又想到闫中军就是个书法家，有个写字画画这么好的孙子也不奇怪。
可看别人的日记，好像确实有点不道德。他再看闫严的时候，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他吓到了，脸红了一片，眼眶里也雾朦胧的，像是要哭，赶忙合上本子。
不看了行吧，你吃不吃这个？
他忙把碗端过去，自己先捏了一块吃。
闫严接过日记本，把书签夹在里面，想着还是先写数学作业好了。一抬头，罗正伟捏着一块菠萝肉已经怼到了他嘴边。
留下的是酸楚的记忆。他不太想吃，可那块菠萝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他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张开了嘴。
菠萝块都切得很大，满满塞在他的嘴里。罗正伟的手指在闫严的唇上轻触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有点恍惚。
好酸啊。闫严被酸得呲牙咧嘴，想要把菠萝块吐掉，可是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做这样的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咀嚼，酸涩的刺激下，生理性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他是个男孩，那轻轻一触后，罗正伟的脑海中不断强调着这句话，可看到他的眼泪还是慌了手脚。
吐出来吐出来，他忙用手接在他嘴边。觉得酸咱就不吃了啊。
闫严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抵抗身体的本能，顾不得羞耻，把嚼过一半的菠萝吐在罗正伟手里。
真丢脸啊，他看着罗正伟掌心里被他的口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菠萝块，越想越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想努力忍住哭声，可就像他根本忍不住刚才的酸楚，捂住脸后还是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别哭啊，一会儿你爷爷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罗正伟比他更害怕似的，伸手抹了他的眼泪，把他的头搂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么酸的么？罗正伟拍着怀里抽噎着的小孩，看着他瘦削的肩膀随着哭泣一抖一抖的，只觉得好笑。
看来他也不想让爷爷知道他被酸哭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他有点意思。忍不住逗他。
大小伙子还掉金豆子，你看胡同口的妞妞比你还小呢，上回我弟弟跟她闹着玩打了她，小姑娘家家的愣是把我弟弟追出五里地。
闫严听着他讲那些，知道是在哄他，贴着他起伏的腹部，温热的触感不知是自己的泪水还是对方的体温，那件衣服上混合着香皂和汗液的气味，他抬起脸想找点纸擦泪和鼻涕。
我今天这件衣服算是废了，罗正伟看着腹部那一片湿痕，无奈笑了。
闫严，妍妍，小闫。他坏笑着叫他。带了儿化音的小闫听起来像是小羊。
以后我就叫你小羊了，快别哭了，难看死了。
闫严破涕为笑，问他说，你还有个弟弟？
嗯。罗正伟自己捏着碗里的菠萝吃，我叔叔家的小孩，过两天会来家里玩，到时候你就见到了。
哦。那，你一会儿在我们家吃饭么？他问。
嗯？罗正伟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一簇一簇地黏着，还是想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小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