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工作室 ...
-
“我总不能去大马路上砍两棵树吧？”周赫说。
高媛百无聊赖搅着面前切好的牛排，挨了许逸风一叉子。
“别玩吃的东西。”许逸风说。
“闫严，你吃饱了么？”他看着旁边另一个人好像神游挺久了，这顿饭不便宜，可除了他，高媛和闫严却都没怎么吃。前者明明不胖，却常年嚷嚷着减肥，后者从作品提交后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经常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别太拼了。”许逸风说，“就你这水平，混个毕业证不成问题，搞不好还能拿奖呢。”
“嗯。”闫严应了一声。
今天本来是他请大家吃饭，却提不起劲。要是往常，他肯定会叫上足球队的那帮人，不知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太投入在作品上，还是别的原因，他一点社交的精力都没有。
所以还是他，许逸风和高媛，加上为他的作品布展的一个同校的学长，周赫。
“我听说，你拒绝了董教授的推荐？”他和许逸风的方向不同，或许恰恰是因为方向不同，没有竞争，所以才关系好。
许逸风走的是抽象派的路子，七八年前闫严刚开始接触油画的时候，这个方向才是父亲极力推崇的。
古典主义太老套了，现代艺术对精神层面的追求更多。
他并不嫉妒许逸风能拿到出国的推荐，而许逸风拒绝了这样一个人人都想要的机会，也并不奇怪。
“什么？”
高媛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就拒绝了？”
“哎呀。”许逸风讪笑着，“我就是不太想出去，还得学语言，麻烦得很。”
因为钱么？闫严想。钱让一切变得真实，真实又遥不可及。
“那你毕业后什么打算？读研么？”闫严问。
肖子锐已经和导师搭上了线，最近一直在复习。他和父亲提过一嘴，这事应该不成问题。
“也不打算读研……”
许逸风看了看高媛的脸色，又殷勤给她倒了酒。
“别生气了，小媛。”
闫严和高媛对视了一眼，笃定许逸风的放弃，只能是因为一个人。在这个年龄，爱情自然是比世俗的成功高贵许多的。
“我打算，开个工作室。”许逸风磕巴着说，“你们要不要，一起？”
闫严和高媛没说话，而那个叫周赫的学长，虽然只比他们高一届，却十分老成的做派。是做装置艺术的，这两天正发愁找不到材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去找一棵树，还得是砍下来的树。
“学长，你那个作品是什么题材啊？去花卉市场买棵树苗不行么？”高媛问。
周赫应该是烟瘾不小，手上总得拿点什么，他还是满脸惆怅：“主题是《分离》，所以得是那种，已经长成的树，然后被斩断。”
“真够浪费的，长得好好的，为了艺术，就得被砍断么？砍掉的话应该活不了了吧？”高媛不以为然。
那两棵被砍掉的树，剩下的根，还在原地么？闫严突然想回到中学那个地方，去找找看。它们是不是也和被留下的自己一样，默默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工作室。
“那要操的心可不少。”周赫说，“找场地，联系业务，你不会打算自己单干吧？”
“上次李敏帮着联系了一个地儿，我去看了一下，地方有点偏，但租金便宜，就是得重新装修一下。”许逸风嬉皮笑脸，“学长，我想请你来给我们当经理人。”
周赫乐了：“你们？你和谁啊？高媛还是闫严啊？”
“嘿，”许逸风挑了挑眉，“我就不行么？”
他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站起来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你现在接电话都要避着我们了？”高媛冷笑了一下，等他走开才问闫严道：“上次酒会认识的那个男模呢？”
他啊，有一阵没联系了。那一晚之后他们加了微信，后来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酒店。他不过眉眼间和那个人有二三分的相似，声音、性格还有骨子里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怎么会有人能够完美复刻另一个人，再说他也不想要一个替代品。
有一次那个人问他，和李总熟不熟。其实除了第一次在高媛家和李敏见过，也就是那次在秀场了。
闫严说不熟，只是朋友的朋友。即便李敏和高媛已经是情侣的关系，和他也依旧是不熟。
“唉。”高媛的失望写在脸上，“我还以为你会高兴一点。”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就又要触到那个不能触碰的伤口。
听到他说不熟后，就没有再联系了。于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就变成了纯粹的R体关系。
“我就打算跟你们混了。”闫严又卷了一口意面，要说有什么羡慕许逸风的，恐怕就是在爱情这件事。
但他其实觉得自己根本不懂爱情。时间是个好东西，他感觉差不多已经把罗正伟给忘了，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你要是加入，那也算我一个。”周赫喝了口酒，“这俩太不靠谱了，我怕不出仨月这工作室就得倒闭了。”
“学长，你这话说的，”闫严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杯，“我都要误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
“操，”周赫骂了一句，“你跟着这俩货学点好的行不行。”
这下高媛不认了，“学长，他一直都这样，只是这两年吃错药了才深沉了，不着调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不过刚才你已经答应上我们这条贼船了，不能反悔啊。”
三个人又添了酒，许逸风也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了。
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闫严想，我必须忘掉过去，我还有我的画，我还不能放弃。
他鼓起勇气回到家，看到沙发上的人才明白，为什么许逸风在接完那个电话后一直躲着他的目光。
“妈。”他换了鞋，走过去坐下。
严玲在等他的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但是在看到儿子的这一刻，又觉得所有组织好的语言都非常无力。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有这里的钥匙，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因为他几乎不接她的电话。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闫严低着头，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房子里味道早也不是他们常用的柑橘调的熏香，而是消毒水的味道。
即使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却也定期让保洁过来打扫卫生，只是房间内的所有家具、物品，都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
他还是没办法正视这个问题，罗正伟已经走了，他什么都没带走，也从来没回来过。
“儿子。”严玲坐近了一点，在想怎么开口。
“前两天你冯阿姨找过我。”她说。
闫严猛地抬起了头。那种强烈的未知的恐惧和期待海啸般袭来。他抖得厉害，不得不紧握着拳头，指甲抠着掌心，那黏腻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严玲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又摇了摇头，示意他放松。
“还是没有正伟的消息，不过，”她仔细观察着闫严的表情，都说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可是严玲这时候却完全看不出闫严是什么情绪。
“她跟我说了你们的事，那是真的么？”她问。很小心，却并不是责怪。
“你，爱他？和男人对女人的爱一样的感情，是么？”
她只是一个母亲，严玲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他快乐和幸福，而不是承受痛苦，或者遭受非议。
闫严心里有另一个自己，他看见那个自己站起来，把面前的茶几掀翻，茶几上摆着的是罗正伟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已经被清洗干净，倒扣在桌上。
瓷器摔碎的脆响化作隆隆的耳鸣，而现实中的自己还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爱他么？闫严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眼中的是怜惜，以及疑惑。
“从小一起玩大的感情，”闫严淡淡地说，“他就跟我亲哥一样，现在不知道上哪儿了，多少会有点担心。”
他在说谎，严玲心中五味杂陈，不管他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这都让她心酸又心痛。
她有咨询一些心理医生，当然知道，儿子喜欢男人这并不是病，可世俗的眼光却比癌症还可怕。她又怎么能时时刻刻保护他？
后悔和愧疚当然也有，看来她是错怪罗正伟了。
不过许逸风也并不是第二个罗正伟，她打听过之后放了心，却又更担心了。因为这两年她就没见儿子高兴过。魂丢了一般，却努力装作正常的样子。
“妈，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闫严的语气很冷，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严玲苦笑了一下，深刻体会到儿大不由娘这件事，她不忍心再跟孩子说，罗正伟的父母提出，这套房子虽然写的是他的名字，可是当时钱，是罗正伟出的。
当时还不值多少钱的房子，由于学区的划分，价格已经涨了不少。她也是拿着户口本，证明自己跟户主是母子关系，才从物业拿到了房门的钥匙。如果罗家只是想要钱的话，她完全可以解决这件事，不需要让闫严知道。
“还有就是，你爸最近是不是又找你了？”严玲说，“中学那会儿让你出国，你不乐意，现在还是不想出去么？”
总不会是为了许逸风，也不会是为了高媛。严玲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观了，这些年轻的孩子，在爱情上真的不考虑性别的么？
“懒得动，”闫严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像是脱了力，看来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也很耗费体力，“还要学语言，麻烦得很。”
许逸风的借口倒是挺好用，他轻松地笑起来：“我们打算弄一个工作室玩玩。”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