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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歌尽桃花扇底风 ...

  •   暮光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随太阳沉入西山,明月初升,天地祥和一片。园中灯火辉煌,烟花绚烂于夜空。宫人们手持一盏盏精致的六角飞檐宫灯缓步前行,远远望去,宛若一路路的灯火从四面八方涌入蓬莱瑶台,仿佛天上灯市。灿烂的烟火映出波光粼粼的福海,岸上相连的三座蓬莱仙岛张灯结彩,皆批上了盛装。大红的灯笼点缀了画舫,垂坠的纱帘皆金丝绣了凤凰展翅。往来福海之间,将宾客迎至湖心。
      月色轻怜落下清辉,岸边列了数十宫人,恭敬而一丝不苟地,迎前来贺寿的文武百官。一旁另辟出一块阔地,连着的两艘画舫上皇家专用的明黄与正红装饰了龙凤纹样,是特别为皇亲国戚与后宫嫔妃而准备。一名青衫的宫女朝着等候在旁的几位皇亲分别行了礼后,便对着侍立在旁的管事太监道:“劳公公准备一下,如妃娘娘、諴妃娘娘和信贵人即刻就到了。”
      那太监赶紧回礼道:“明白明白。”回身立刻吩咐了宫人准备。不过半刻,皇妃专用的宫灯就已经隐约得见,那青衫的宫女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如妃娘娘吉祥、諴妃娘娘吉祥、信贵人吉祥。船已备好,娘娘和贵人可登船了。”那青衫宫女跪拜道。
      如妃颔首,一旁的如意便道:“知道了。”那青衫的宫女闻言再行了一礼才退到一旁。如妃却蓦然停在岸边,回头对了尔淳同颜姜道:“两位妹妹可记好了,今晚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寿宴。”最后几字咬得极清楚,眼中闪过肃穆的光芒。
      汐言紧了心口,担忧地望了一眼尔淳,深紫底绣银线如意纹刺金莲云锦,边角妆花十二连云襟;双尖足金镶玉压莲纹的扁方挽出吉祥云鬓,累丝金银制镶宝石凤纹钗两边压上纯色簪花,八宝琉璃刻福字流苏簪贴着耳畔;一对白玉镂空雕莲花的耳环,手上是一只羊脂白玉镯并一对景泰蓝烤漆凤纹金镯。皆是最高的皇妃品级,通身富贵非凡贵气逼人。但那极尽苍白的脸色连最好的胭脂也遮盖不住,一双清冷的眸子空白如灵魅,唇上的色彩是脸上唯一的一抹血色。尔淳嘴角极淡的一点浅笑,淡然地应了一声,便当先等了船。
      而颜姜俯身,垂下微红的眼眸道:“颜姜明白。”音落,让了如妃先行,而后也上了画舫。
      船尚离岸半尺,岸上的太监们已拉了绳索搭上船板,当先登岸的如意同汐言都小心地扶了如妃尔淳下船。也不知是否赶得太急,尔淳下船时船身竟晃了那么一霎,拖得尔淳一个踉跄,身子已经朝湖中倾斜。汐言被尔淳一扯,竟也使不上力去拉,如妃、颜姜皆离了数米,一时也帮助不急。眨眼间,众人一声惊呼就要出口,尔淳却已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急喘了几口气,尔淳平下呼吸,抬头,绵宁便在眼前。
      “小心!”绵宁脱口道。手紧紧地扶着尔淳,眼中深切的关心缓缓退却成深邃。
      尔淳蓦地垂了目光,稍用了力气挣开绵宁的手,低声道:“谢谢。”鬓边的琉璃带出一闪光芒,仿佛一划刻在绵宁眸中,绵宁一下竟绝了话语。
      “几位娘娘怎么都杵在这里?迟了可就失了礼数了。”突地,绵宁身后传来一声,是熟悉的苍老。尔淳这才发现,绵宁方才是陪伴太娘娘由另一艘画舫下来。
      颜姜即刻行了一礼,如妃上前微微笑道:“给太娘娘请安了。太娘娘说得是,这不正往里走么?”
      太娘娘由槿嬷嬷搀扶着,眼中沉了不辨的思绪,几步过来拉了绵宁的手道:“还不赶紧的?”
      绵宁霎时回过神来,才觉方才的不妥,于是便由着太娘娘拉扯着走了。尔淳微微屈膝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行了礼,这才跟上如妃的步子。
      月色满天,薄雾起于湖中。设宴的地方选了瀛洲岛,四面开阔,皆缀了金丝龙凤纹纱帘,似遮无遮,和蓬莱、方丈的灯火连成一线,望之若金堂五所,玉楼十二。清风袭来,波光粼粼,飘渺出一段别致的韵味。宴席如流水铺开,每一张宴席上皆摆了一盏万品同辉绣花灯,星星点点的灯光晕染了夜色迷人,从高出处望下,似极了瑶池盛宴。
      众人头一次置身这宛若仙境之地,尚未祝酒便已有了几分醉意。帝后的宴席设在最高处,隔了极远却还能听到湖上来往的画舫里传出的悠扬歌声,朦胧似雾气,撩人心弦。皇帝不觉兴致极好,朗笑着开口询问一旁的皇后道:“如何?皇后可还满意?”
      皇后今日也是着了盛装,明黄缎妆花祥云纹压底上金丝刺凤凰图样,边角翻折金银双线福寿纹,衣襟处是金丝连云暗龙纹;外着一件玄色对襟绣金丝双龙底绣八宝平水的朝褂;朝冠用青绒缀红色为帽纬,顶部分三层,叠三层金凤,金凤之间各贯一只东珠,帽纬上嵌有金凤和宝珠,正中饰金翟一只,翟尾垂五行珍珠,共三百二十颗,每行另饰青金石、东珠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皇后心中也甚是欢喜这宴席的布置,不禁道:“臣妾很是喜欢,如此别出心裁的布置臣妾也是第一次见。”
      皇帝赞同道:“不错!朕也觉着别致,这番看来真有了一些仙气,很衬周围之景。不知想出这般布置的是哪一位?”
      皇后闻言,轻笑着朝月眠那处望去,答道:“呵呵,喏,那别致之人就在那儿。”皇帝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去,瞧见月眠正低垂了头向宫女轻声吩咐着什么,不时抬头环顾,月华清涟,勾勒了一幅美景。许是察觉了帝后的目光,月眠不禁回身一望,倏地,竟红了脸,遥遥行了一礼。皇帝心中一动,含笑地点了点头。皇后看在眼中,目光一转似落了颜姜那处。
      “皇上,皇后娘娘,现下是否开始唱礼?”秋意在一旁低声问道。皇后望了一眼皇帝,只听皇帝道:“开始吧。”秋意一拜,点头示意一旁礼官开始唱礼。
      那礼官躬身拜了帝后,才展开烫金卷轴,大声唱道:“成亲王恭贺皇后千秋进:御笔万寿颂缂丝围屏一架、三秀双清绿玉如意一柄、天和长泰绣迎手靠背坐褥一份、长生智慧佛一尊、无量福德佛一尊、吉祥尊胜佛一尊、华藏庄严佛一尊。贤亲王恭贺皇后千秋进:华井舒霞绣花灯一对、鳌山露萼绣花灯一对、瀛洲骈锦绣花灯一对、绿波明月绣花灯一对、九枝春艳绣花灯一对、大通智胜佛一尊、日月灯明佛一尊、妙光普照佛一尊、大慈广润佛一尊、蕊香幢王佛一尊、三寿作朋绿玛瑙花插一件、瑶圃芝云五色玛瑙花插一件。仪郡王恭贺皇后千秋进……”
      尔淳微微合了双目,平喘了呼吸,唱礼还在继续,耳边的恭贺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已。尔淳似在这哄闹中隔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清冷如同霜露,静谧得只听闻自己的呼吸。由心而生的疲惫几乎夺去了全身力量,那清明的思绪孱弱仿佛鱼苗游走在意识之间。
      汐言感到了尔淳的不支,急忙扶稳了她,低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尔淳身子的一半几乎全靠在了汐言身上,双眸微动,只极轻地吐出一句:“姑姑,我累了。”
      汐言心中一软,一阵酸意涌上,只紧紧扶了尔淳,低声安慰道:“娘娘,再忍忍,就快好了。”
      突地,礼官似愣了一下,拿着那张烫金的卷轴有些不知所措。皇帝微微皱了眉头,才要出声,礼官便已接道:“庆亲王恭贺皇后千秋进:西爽村一座。”
      音落,满殿皆停了喧闹。只听皇帝欢喜道:“十七弟回来了?”皇后自然是跟着皇帝附合,众人皆往殿外张望。唯有如妃同绵宁倏地望向尔淳,绵宁眼中是愈来愈重的氤氲,如妃眼中只剩了悲悯。
      尔淳闻言,猛地紧了汐言的手,眼前一片水雾般的模糊,意识已近极限。
      乐声骤停,忽转了大吕商调,激越绵长,箫音似水流淌。永璘一袭檀香色晕赫赤色金银双线绣祥云如意纹饰的长衫,一件银朱刺金丝腾龙的马褂,衣襟皆绣了五彩莲纹。踏雾而来,宛若神祗。立定朝帝后行礼道:“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娘娘千秋吉祥!”抬头,笑容灿若星辰。
      皇后含笑应下,皇帝却是下了御座,走到永璘跟前,一掌拍上永璘肩膀笑道:“你不是应该在回京的路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是给了朕一个大惊喜!”
      永璘笑道:“这不是赶着回来向皇嫂讨一杯寿酒么?”皇后闻言笑道:“十七弟你何时差了本宫这杯酒,又是贫嘴!”
      皇帝也道:“既是祝寿来了,那这寿礼安在?”
      永璘双手一摊,道:“方才不是唱到了吗?臣弟半副身家都进贺上去了,还不够诚意啊?”
      皇帝道:“西爽村一座,亏你想得出来!父皇赐你的园子你就这么来糊弄你皇嫂啊。”
      永璘稍退一步行了一礼道:“皇兄不是想将绮春园扩建吗?臣弟的这份礼虽是给皇嫂贺寿,也是给皇兄分忧啊!”皇帝眼中笑容一滞,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旁皇后嗔笑道:“这么大一份礼送给本宫,也不知以后要向本宫讨回什么才够。”
      永璘又朝皇后行礼道:“皇嫂可是错怪本王了。本王怎么敢向皇嫂讨要回礼?”
      一边的太娘娘已是欢喜道:“好了好了,王爷既到了,那赶紧的坐下开席吧。”皇帝闻言道:“额捏说的是,朕都给忘了,开席吧。”永璘恭敬地给太娘娘行了礼,又同几位王爷、郡王、阿哥见了礼,这才落座。
      绵宁微微朝永璘点了头,面上僵硬的笑容实在扯得难受。便侧了目光,和身旁的三阿哥绵凯低声讨论起来。
      尔淳极缓地调整着心律,四周声响如隔了极远之地传来,空寂得仿佛是经过山谷的沉淀。心脏一声比一声强烈地跳动,血液却冰凉似水,指尖竟不住地颤抖起来。汐言急得鬓角渗出汗水,尔淳却渐渐平下颤动,反手在汐言臂上拍了一拍,便推开汐言,重新端正地坐直。
      那不远处,永璘与帝后言谈欢笑,流水一般的眸子似雨天洗过的宝石,却又沉郁如同美酒,婉转出极致的炫丽。一眼都未朝尔淳看来,只是那轻轻收在袖中的手细细地,不知描摹着什么。
      今日皇帝兴致不知为何分外的高涨,除了太娘娘不堪久坐早早退了下去之外,众人即便不愿却也是笑脸陪伴。汐言心底似搁了一个小炉,一点一点磨蹭着时间却也煎熬得难受。尔淳却从头至尾端着最合礼仪的礼数唇边晕染着笑容,竟一丝不苟地陪着帝后将宴席进行到最后。汐言却觉得那不过是一个人形的木偶,外头的一切于她已是毫无意义。直闹到月出中天,宴席才算结束。汐言扶过尔淳,瞧那脸色已是十分的不好,如妃也过来道:“赶紧扶她回去。这个样子叫皇上看到了如何得了!”汐言赶忙行了礼,匆匆带着尔淳回了寝承乾宫。
      回到承乾宫,好不容易服侍了尔淳躺下,汐言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轻叹着帮尔淳掖实了被子,想起今晚为祝寿也引了不少的酒,便轻声起身想着哪些消酒的东西来。
      谁知刚刚合上门,一转身,永璘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汐言,几步上前就问道:“姑姑,我想见见她!”
      汐言忙带走远一些,才道:“王爷,娘娘今晚累坏了。您就别闹她了。”
      永璘皱了眉道:“怎么了?今日有什么事需要如此伤神?”
      汐言一叹,道:“这段日子宫里太平,照理说娘娘本不该这般的。可也不知怎的,娘娘这几日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奴婢也不知从哪里劝解。”
      永璘闻言眉间的纹路更是深了不少,口中却还是道:“姑姑小心体谅就好,她,会说的。”汐言看他笃定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头应下了。永璘又道:“姑姑,本王不闹她,就是看一看她,见上一面便走。”
      汐言无法,知道他们也是数月未见了,尔淳的郁结许是根源在永璘,便也道:“那王爷进去吧,奴婢在外守着。”永璘点点头,轻轻推了门进了内殿。
      夏天的夜晚也是有丝许寒凉的,永璘极轻地来至床边,连呼吸都紧了,双眸渐渐褪去平日冰冷的傲气,缓缓流连成痴。半轮素月映帷帐,望向床榻上,胭脂色的金丝福纹被下几乎探不出人形,只是浅浅的一个轮廓,虚弱得仿佛眨眼便会消失。唯有那极轻极轻的呼吸,才能稍稍安抚永璘内心的酸疼。数个月的相思成狂,积聚在心底的思念几乎将他压垮。西北的夜色厚重,寒灯剔尽,辗转却不敢睡去。那梦中的容颜如同穿肠的毒药,一经触碰便痛彻心骨。他几乎要想将她的骨血一寸寸碾碎了,揉进自己的躯体中去,不再让她逃去分毫。
      永璘覆上尔淳露在锦被外的一截皓腕,柔若无骨,却冰凉得灼痛皮肤。永璘强烈的自制仿佛在这一秒全然崩溃。只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这日思夜想的身躯,是他们的羁绊,疑惑是上天的惩罚?
      永璘靠上床榻,牵起锦被入内,轻轻将尔淳托起,让她半躺靠在自己胸膛,再合上锦被,两手拾起她的皓腕交叠在胸前,形成了一个眷恋的环抱姿势。淡淡的冷香晕绕鼻下,是她特有的香气,永璘不觉慰足地呼出一口气,卸下一身伪装,半合了双眼,紧了紧怀中的人。
      许久,永璘才从寐中醒来,心心念念的人圈抱在怀,耳畔是她浅浅的呼吸声,一时竟美好得不知今夕何夕。永璘唇边渐渐地勾勒出一抹安心地微笑,双手缓缓地顺着尔淳的手臂摩擦到腕间,指尖轻轻搭在了那跳动的脉搏之上,感受着,仿佛这样便能将她的生命与他相连。再缓缓地,移到掌间,一点点摩过掌心的每一道纹路,最后,十指交叠。
      一颤,尔淳倏地挣开了双眼,目光收在永璘的影子之下,开口,清寒的音调:“你回来了。”
      永璘一怔,暖暖一笑,用下额摩挲着尔淳的颈弯,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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