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续之繁华落尽》陌上人

81、侍儿扶起娇无力

　　棋下至绝境，已是满盘皆输，白子四散了周遭。尔淳深呼出一口气压下翻涌，凉声道：“棋差一步是么？！”
　　绵宁抚平衣褶，缓缓起身道：“到底也是输了。諴妃娘娘。”抬眼，寒光掠过双眸。
　　尔淳眉黛极轻一抬，匆匆起身不再望绵宁一眼，向了岸边疾行而来。才至跟前，便一把抓住了汐言的手，压低了声道：“怎么回事？！”
　　汐言赶紧反手扶住了尔淳手臂，微微曲了身道：“娘娘莫急，人还在。不过是凶险一些。”
　　尔淳冷了神色，半侧了身子让了绵宁一步道：“那倒要看看是如何的天罗地网！”音落，带了汐言提步而去。
　　尔淳凌厉的话语刺入耳中，绵宁略晃了一霎，随即有墨色沉了眼中，许久，才是一丝怆然浮现眉角。
　　众人赶到之时，内侍已经将二人救起，扶至一旁小亭，几名嬷嬷有力地按压着她们的腹部又半撑着她们让腹中湖水吐出。折腾良久，两人才稍微有了些意识。
　　皇帝见状沉声道：“英给现在何处？！”李总管朝两旁一使眼色，立刻有一名小太监上前跪拜道：“回皇上，正侯在别处。”
　　“带上来！”皇帝一句喝道，目光落在两名虚脱在地的宫女身上，又扬声向众人怒道：“真是岂有此理！”语毕，拂袖转身入了最近的一处殿阁。
　　尔淳随即微曲了双膝让皇帝急去。才平起身，也是冷冷地对着两旁太监嬷嬷道：“打理好了就在殿外候着，若是她们有什么闪失，你们也知道后果！”众人赶紧磕头称是。汐言仍不放心，悄声道：“不如让奴婢留下看顾，免得出了差错。”尔淳略沉吟，终于是点了点头。
　　回身正碰上赶来的绵宁，唇边更是冷笑连连。绵宁却弯出一抹淡笑，出声道：“諴妃可得记得应了我什么？”尔淳冷哼一声，转身入了殿。
　　殿上已跪了十数人，却皆是一片鸦雀无声。尔淳细细看了，当中由内侍卫架着的着了锦衣孔雀补服的想是英给无疑了。尔淳将目光收回，恭敬行了礼道：“皇上吉祥。”
　　皇帝示意李总管让尔淳坐了，才开口问道：“可是你宫里的人？”
　　尔淳垂眸道：“是。”皇帝闻言更是朝英给怒道：“你可真是大胆！连宫中婢子也敢调戏！你眼中还有没有朕有没有王法？！”
　　英给浑身一震连忙磕头哭求道：“皇上息怒！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又怎么敢做出此等事来！臣不过是欲从此处往坦坦荡荡去觐见皇上，恰遇上此二女，不过询问了几句，万没有做出那苟且之事！谁想此二女突然痛哭流涕，竟大喊大叫着投了湖。臣大惊之下阻止不及，也是茫然不知为何。请皇上明察啊！”
　　皇帝仍是不信，道：“自古女子向来最重贞洁，试问天下间哪位女子肯拿自己的清白去污蔑一个人？！况且她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陷害你对她们又有何好处？！你说！”
　　一连串的问题堵得英给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背上已是冷汗连连。只得一遍一遍道：“皇上，臣是无辜的！臣是无辜的！”
　　皇帝见他一味求饶而无法辩驳，心中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真是不知悔改，罪无可恕！来人！”
　　“皇上！”李总管突地一声在旁道，众人一惊，尔淳双眸闪过一丝光亮，绵宁却沉了神色。只听李德荃道：“皇上，何不传那二女进来指认一番，若事实真是如大家所见，也算是证据确凿，任谁也再辩驳不得啊。”
　　皇帝寒着脸色微微沉吟，终于点了头。李德荃赶紧让一旁宫婢去带了二人来跪在了殿上。皇帝放低了声道：“你二人莫怕，你们看看现下殿上是否有方才轻薄你二人之人？大胆的说，有朕替你们做主！”
　　只见她二人皆瑟瑟发抖，略顿了一顿，晓月才哭诉道：“皇上！奴婢认得！”说完猛地一指英给，哭道：“是他！”
　　尔淳闻言即刻皱了双眉，手中衣袂皆绞紧了。这时，一旁默不出声的晓云突地磕头道：“求皇上、娘娘替奴婢们做主！奴婢们虽是低贱之身，却到底是女子，也受不得此种侮辱！”说完低头低声哭泣。
　　“諴妃娘娘当时正在湖心亭，你们不随侍在侧好端端地去坦坦荡荡做什么？”李德荃出声问道。皇帝原欲开口治英给之罪，闻言却顿了一霎，没再开口。
　　“奴婢二人是原想替娘娘取些茶点，不料途中却遇上……”晓月回道。“这取茶点走的可不应该是这条路吧。再说早不去晚不去，怎么料到英给大人过来的时间去还掐的如此之准呢？”李德荃打断道，微抬了声调。
　　晓月晓云皆变了神色，低头不语。绵宁眸中寒光蓦地溢出，看定李德荃。尔淳心中疑惑大起，也是默然不语。皇帝却突地拍案而起道：“够了！”众人又是一惊，皆起身跪立。
　　“英给你在河南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本以为你此去可以克己奉公廉洁自律。可你都干了什么？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甚至抢夺良家妇女！你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真是好一群‘七匹狼’啊！嗯？！”皇帝道。一停，又道：“朕念在你家有功于大清，今日招你前来，本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谁想你竟然色胆包天，竟在这圆明园中也敢作祟！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朕心头之恨！来人！”音落，两旁侍卫皆应声上前。“把他给朕托下去，压入天牢，待查明一干罪状，秋后处决！”皇帝猛一挥手道。侍卫领命，拖着早已面无人色的英给去了。
　　皇帝这一旨下得果断迅速，让众人都愣了良久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绵宁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想是赵大人的奏章已经送达皇阿玛跟前，方才能让皇阿玛下定了决心。念及此，绵宁却忍不住抬头朝尔淳那望去一眼，将她冷然的神色收在眼底，原本的轻松又沉重了起来。
　　皇帝走近了晓月晓云，见她二人似弱不禁风，不禁软了声道：“朕已为你们做主，你们可安心了。”
　　“皇上明鉴！”二人即刻谢恩。随即小心翼翼地抬头一望，皎若明月的脸上柔如春风却旋即欲泣，眼角缓缓滚落晶莹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有那么一丝媚态。
　　皇帝的心仿佛被刺了那么一下，竟不禁为她二人起了怜惜之意，愣了半晌。
　　尔淳看在眼中深吸了几口气，倏地扶了汐言的手起身道：“臣妾突感不适，请皇上准许臣妾跪安。”
　　皇帝脸色有一丝尴尬，转向尔淳柔声道：“也好，你回去吧。谁遇上这等事，心里也是不顺的。不过既然是你宫里的，这二人还是交由你来办吧。”
　　尔淳心底冷冷一笑，看了仍旧跪着的晓月晓云一眼，淡淡道：“她二人的命既是皇上救的，皇上说什么办自然就怎么办。”
　　皇帝面上有一瞬僵硬，汐言不禁拉了拉尔淳的衣袂。好在绵宁出声道：“不如让她二人调来皇阿玛处，一来皇阿玛的龙气可以压住她们心中惊吓，二来她二人也可趁此报恩。如何？”
　　尔淳沉默不答，汐言赶紧道：“奴婢也觉着二阿哥的主意好，娘娘您说呢？”良久，尔淳才幽幽道：“臣妾原也如此想的。”汐言心底一舒，又对晓月晓云道：“你二人还不赶紧谢恩！”
　　“谢皇上，谢娘娘恩典！”她二人道。皇帝随即也是缓和了神色，心中知道尔淳的不快，便对李德荃道：“好生将諴妃送回去。”说完，摆手让众人退下了。
　　出得外间，绵宁竟跟了上来，朝着尔淳一笑，眉目疏朗，淡声道：“棋局又开，这次可得全力以赴了，諴妃。”
　　尔淳也唇角带出一抹冷艳的笑容，回道：“那是自然！朝堂之事本宫或许不如他人，但在这后宫，本宫还不至于让人轻易飞上枝头！此事之后，本宫与二阿哥就此两不相欠！”
　　绵宁神色淡淡，回身的刹那方才在眸中浮现一缕哀伤，却在经过李德荃身边时冷声道：“我还不知何时多了李总管这一颗暗子。”
　　李德荃俯身拜道：“二阿哥误会，奴才一心都是为着皇上的。”绵宁不答一声，冷笑而去。
　　待绵宁去后，尔淳由着李德荃牵扶朝了楼宇开云而去。尔淳行了许久，方才开声道：“李总管何时有了两个忠心？”语气淡然，却满是调侃。
　　李德荃恭敬道：“娘娘说笑了。奴才只得一个忠心罢了。”
　　“哦？那敢问李总管，那颗忠心系在谁的身上？”尔淳停下步子，反问道。
　　李德荃笑而不答，低头又请了尔淳前行。尔淳也不催，就这般又行了许久。直至快到了镂月开云的垂花小门前，李德荃才轻声道：“奴才同娘娘的心有时是一般，有时又是不是一般。奴才的心自然长在奴才心里。”
　　尔淳听他一席看似毫无头绪的话语，心中却明了，不禁微笑道：“那李总管的心要用什么才能填满，让它转个向？”
　　李德荃笑道：“奴才是个大俗人，世间人最爱的几样奴才也爱。不过奴才的心愚笨，从不曾定过一个方向。”
　　尔淳闻言转身，将手搭上汐言的，冷笑道：“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吧！”一顿，又道：“不过今日之事，仍是多谢李总管了。本宫自会叫人拿上些俗物填一填李总管的俗心。”
　　李德荃闻言也不恼，仍旧跪拜道：“奴才谢諴妃娘娘赏赐！”

　　谍报呈至永璘面前之时，正恰巧是车辇行到山西境内，永璘命众人在途中驿站稍事休息，自领了一名亲兵入了驿站客房。才入内坐不到半刻，屋外便传来一声马蹄长啸，抬眼间来人已直跪了地上道：“王爷，先生加急的谍报！”
　　永璘一身堇色底刺白莲纹金线绣龙的长衫，马褂用了宝蓝色嵌金银线莲花纹压边，玉色腰带，明黄宫涤并一双龙纹佩，对襟上是一路繁复苏绣直延伸到领口开做金莲。闻言抬眸望去一眼，只见来人一身泥水汗水交错，也不知几日没合眼，眼中血丝分明。永璘这才稍离了锦绣靠墩，示意身旁亲兵接过谍报。
　　才阅只两行，永璘已变了神色，待得全篇阅完，已是寒意覆上双眸。起身不做声色地沉吟良久，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来人早已冷汗尽出，永璘的沉默无疑是这夏日里的一捧冰，直入了血脉。忍不住开口道：“王爷？”
　　永璘幽幽道：“那两名婢子可查明身份？”来人恭敬道：“回王爷，先生查明她二人确是二阿哥之人。也是二阿哥命人调去镂月开云的。”
　　“那么说，諴妃一早知道？”永璘闻言寒声道。
　　“先生……先生也是疑惑这一点。看当时情况，諴妃娘娘确实知情。”来人小心答道。
　　永璘猛地一掀杯盏，‘哐当’一声，瓷片、茶水散了一地。四下寂静如初始，连呼吸都紧了。永璘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才稍稍压下怒气。极力克制道：“此事稍后再议！”
　　来人连忙应下，垂首不语。
　　半晌之后，永璘才再道：“庆格那边是否派了人追踪？”来人答道：“先生已遣了暗卫随庆格而去。”
　　“他欲往江南何处？可查清楚要他做什么？”永璘又道。“回王爷，庆格沿路除了彻查漕运，其他的，属下……尚未查明。”来人抱拳垂眸，尽了全力才敢答道。
　　永璘却不再如方才一般动气，不过唇边勾起一丝深意，转身命人拿来文房四宝，提笔匆匆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来人，沉声嘱咐道：“速去江南，将此信交与江南最大药铺‘百善堂’掌柜，信上有印记，他见到后自会明了。”来人小心接过信件贴身放置，领命去了。
　　永璘瞧着他跨马而去之后，才松了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里已有了几分汗意，抽过一旁丝绸手帕擦拭干净，又拿过新上的西湖龙井，轻抿了几口，搁下，目光不曾动过分毫，口中却道：“将你怀中揣着的谍报呈上来！”
　　一直随侍的亲兵闻言立即下跪道：“王爷恕罪，此封谍报也是刚到。是先生让属下将次分开，先生说……说免得一套上好的景泰蓝杯盏又尽碎在王爷手中。”
　　永璘不语，只面带冰寒地伸出了手。那亲兵又道：“王爷恕罪，先生并无文书。只是口头交待。”
　　“那就说！”永璘的耐心早已磨光，只是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那亲兵连忙道：“二阿哥传了话，说是想与王爷合作，借王爷在江南的情报网一用。先生让王爷赶紧定夺。”
　　良久，永璘都只是沉默，直到那远处暮光落尽的刹那，才嗤笑道：“那得看他用什么来换！”

作者有话说

　　旅游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