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山穷水复疑无路 ...

  •   晨光中的圆明园清辉无限,一片祥和宁静。一路太监小心且迅速地移动在蜿蜒回廊中,拐过九曲十八弯,远远望去只是一线墨色。入了九州清晏的小门,张公公已经耐不得地催促道:“赶紧地,手脚麻利些,万岁爷要下朝了。”
      众人听完也不觉紧了脚步,快速地进了门。只是这队末尾的一个小太监,稍退了一步,在张公公面前一霎而停。张公公双眉一皱,就要训斥。谁知一转手,自己掌中便多了一个小纸团。张公公紧皱的双眉缓缓变作一缕隐约的了然,那小太监甚至一字未语,已进了小门。
      “怎么还在这磨蹭呢?!万岁爷就要驾到了,赶紧的!”身后一声高喝,是御前大总管李德荃的身影。张公公连忙将那小纸团往袖中一收,转身迎向李总管,也入了九州清晏。
      不多时,皇帝的仪仗已经由勤政亲贤殿那边出来,缓缓朝了安乐和这边行来。众人连忙收拾了最后一丝细节,规整地跪了殿外两侧。
      李德荃与张公公跪于最前,皇帝一到便伺候了皇帝入殿梳洗用膳。待得一切妥当,张公公方才招来一小太监,附耳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去了。
      不多时,张公公便借故离了安乐和,悄悄来到了另一侧的小花园内。刑部侍郎赵佩湘早已等候在那。赵大人一件张公公赶紧抱拳点头行了半礼,才至了跟前。
      张公公道:“这可要不得,怎能大人给奴才行礼呢?”说完也行了一礼。
      赵大人笑道:“公公今日要说之事应当是受得这一拜的。公公请起,莫要推迟。”
      张公公也不再拘泥,便道:“大人应该已知圣上将巡漕御史一职给了给事中英给。英给已赴任河南,那里的问题最多。想英给这小子平日里不学无术,又极其好色,此番离京,定会干出一些不雅的事来。大人可速去河南,叫巡抚清安泰大人将英给这两个月在河南的所作所为查证清楚,报与圣上。本公公包你事成之后接替巡漕御史一职。”
      赵大人面色先是略有尴尬,而后愈听愈有了光彩。张公公话音才落,他已道:“下官这就启程。若是,那更是要多谢公公了!”
      张公公拱手道:“大人快去准备吧。”一顿,又笑容深长道:“若是要谢,老奴是万受不起的。大人谢错了人吧。”
      赵大人细细一想,即刻恍悟,赶紧道:“谢公公提醒,下官今后定为二阿哥马首是瞻,万死不辞!还请公公在二阿哥面前美言几句。”
      张公公道:“大人只要将此事做好,二阿哥心里自然清楚。”说完当先去了。

      入夜,同乐园华灯初上,欢声笑语不断,一阵阵歌声飘渺如云彩灵动,舞姬妙曼的身姿应和了丝竹的悦耳,一颦一笑间媚色无边。园林清秀悠远,一方方紫檀长案掩在翠色之中,相互看来半隐半现,别有一番风姿。帝后的长案设在最高处的正南方,依身份而下设座分了两边,左手一边分别为如妃,諴妃等各嫔妃。右边一顺为二阿哥为首的众皇子皇女。
      尔淳举杯轻抿,一幅海棠色作底金丝绣随云纹太白压边的宽大衣袖掩下两颊的红晕,隔断了皇帝的目光,身旁汐言深叹了一口气。
      自入席到现在,尔淳自顾自斟自饮,甚至连各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汐言不禁担心起来,俯身上前,接下尔淳的白玉夜光杯,轻声提醒道:“娘娘,您要醉了。”
      尔淳转过脸来,双眸因酒色而奕奕,让汐言都不自禁怔了一霎。“呵!醉了岂不是更好,什么也不用想!姑姑退下。”尔淳一句道,不肯放下杯子。
      素手长长唯有指尖一点朱红,点在白玉杯壁上,透亮如琉璃。娇躯半倚,一袭海棠红绣金丝莲花的图锦铺开在身下。神色迷离而怔然,两颊酡红,双眸染上夜色柔媚,极深的一线方是悲凉。绵宁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尔淳身上,抬手一口烈酒含下,一路灼烧入心,依旧不能平息半分执念。好在那宛若华盖屏风的树木隔断了各方的视线,绵宁才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藏身这边,一笔一画将对面的尔淳印在心上。
      “娘娘,您不能再喝了。让奴婢扶您去更衣吧。”汐言不由分说夺下尔淳的酒杯道。
      尔淳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汐言身上,堪堪站起了身。与皇帝告明之后由汐言扶着去了。不远处,如妃一瞬含住笑容,目光转瞬落在了绵宁处。
      转过几重山峦,穿过数个小隔园,沿着抄手游廊行了许久,方才到了专为妃子准备的洗漱间内。汐言扶着尔淳坐下,便即刻转身出去准备醒酒汤了。
      尔淳素手撑着额头,抵在一方小几上,深深吐出几口气息,甘醇的酒香立刻漫了出来。月色流云深转淡,醉卧花丛不知醒。不知当年的贵妃醉酒是否也有如此风姿与媚色?
      绵宁定定站在离她不过数米的地方,心底却如同浸入了月色般清冷而痛彻,提步上前。谁知尔淳睡得极浅,就这一丝的响动,已经让她惊醒起来,一声便道:“谁?”
      绵宁停下脚步,不答。良久,尔淳似真的醉了,突地一句呢喃道:“是……你么?”
      绵宁先是怔了一怔,转瞬便知不是在唤他,心头的怒气又起,几步上前嗤笑道:“諴妃以为是谁?!”
      尔淳着实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即刻回转头来,一见绵宁,神色便退了红晕变作几分苍白。咬下嘴唇,许久才道:“是你。”
      绵宁冷冷道:“是我。諴妃醉了。”尔淳定定望了绵宁一眼,蓦然合上双眼道:“本宫是醉了。不知二阿哥为何在此,此乃嫔妃梳洗之地,不是二阿哥该来的地方。”月华下绵宁银朱色金龙纹压边绣山色的长服,外罩了太白银线镶云纹的马褂,一身明亮晃入尔淳眼中刺得生疼。才想抬手遮挡,就听绵宁毫无温度的话语道:“你莫忘了你曾欠我一事。”
      尔淳欲举的手一停,翻手转下撑起了半边身子,冷了声道:“那请二阿哥直说。”
      绵宁似被她眼中的冷漠灼伤般,心底一痛,口中已道:“你就如此不待见我?!”
      尔淳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唇开了又合,最终轻言道:“绵宁你也莫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绵宁唇边痛笑,面上到底回复了冷然,道:“我今日已将两个唤作晓云晓月的宫女放入你宫中,你明日带上她俩随侍在侧,之后的事,无论遇到什么,你皆不能反对。这便是我要你做的事,如何?”
      尔淳眉峰轻皱,脑子渐渐清醒,却如何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到底只能道:“本宫还能如何,应下就是了。”音落,复又靠回了榻上,道:“二阿哥请回吧。本宫欲小睡片刻。”
      绵宁颔首,却不动半步。尔淳实在晕得厉害,竟也顾不上绵宁是否已经离开,合眼便睡了过去。屋内燃了足量的熏香,似茉莉混合了瑞脑,蒸笼地自那镂金香炉中升腾。
      绵宁立在一旁竟一动未动,只是那深谙的目光圈在了尔淳周围,内里缓缓溢出一丝怔然的悲伤。尔淳绵长的呼吸轻如幽兰,双眼下投影了暗青色的长长睫毛,犹如受惊的蝴蝶碟翅不时微微一动。绵宁一时痴然。
      思绪飞离了理智,绵宁竟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生生停在尔淳面庞之上的半空中,隔着几缕稀疏的空气,缓缓描绘了梦中的容颜。红颜如画,过尽千帆,却始终等不得那人,回首已是百年身了。绵宁眸中深切了悲哀,明明是要忘却的,即便不能,也还有一辈子来努力。可是,到底高估了自己,情到深处不能醒,他既不是神仙也不是佛祖,如何能够这般清明透亮,大彻大悟?可是,即便是奉上最深重的情谊,她也不会再看半分,伤得最重的依旧是自己。绵宁深压下心中涓涓上涌的气血,转身,离开屋子。
      尔淳待得绵宁那一转身,眼角方才溢出一滴清泪。
      隔日,尔淳晨起梳洗妥当之后便招来了镂月开云的掌事女官,一问之下确有两名新宫女调来,名字正是唤作晓月晓云。尔淳也不再说其他,只吩咐了将次二女调入内殿,贴身伺候。掌事的女官心中微疑,却不敢贸然询问,便唯唯诺诺地应下了。汐言不解,待女官退下之后即刻问道:“娘娘,怎的?”
      “欠了人情债,不还不得。”尔淳幽幽道,打断了汐言余下的话语。汐言微一沉吟,又道:“那此二女底细可调查了清楚,别到时候引火上身。”
      尔淳目光清寒,落在一点之上,道:“那就要看我们各自的造化了。”说完也起身离去。
      不多时,女官便将二人带到,端正地跪了下首。“奴婢给諴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二人同时出声,一时如婉转怜歌充盈了四周。
      尔淳正亲手洗茶,闻声侧过头来,阳光勾勒了半边明瑟,柔亮似春日。玉色底绣胭脂色的百蝶金丝连云边的衣裳映衬着青花瓷的茶具,雅致到了极尽。许久,尔淳才淡淡开口道:“你二人怎么来的,来干什么,本宫都可以不追究。但你们今日既入了这里,那便要守这里的规矩。本宫不论你们心底藏了多少诡计,只需记住一点:本宫只会帮你们一次。便也是说,你们只有一次机会。是成是败,有几分把握,你们自个儿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跪着的二人神情先是暗含了薄怒,却在一瞬后磕头道:“奴婢谢娘娘教诲!”说完恭敬地退了下去。汐言看着她二人退下,心头漫上担忧,口中欲言又止,最终道:“这可是二阿哥送来的人?娘娘,奴婢心头总惴得慌。”
      尔淳冷笑道:“这么漂亮的两个人,做宫女到底可惜了。”汐言听完一声惊叹敲在心上,张口讶然道:“竟是那样的么?”尔淳依旧冷笑不答,却起身出了镂月开云,带着等候在外的晓月晓云向了九州清晏而去。
      方到半路,张公公便点头哈腰地上前来请安道:“奴才给諴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张公公有何事,怎地拦在了半路?”尔淳道,一仰头,阳光落入了双眸。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这不是万岁爷腻了九州清晏,突地想起去坦坦荡荡转一圈,又担心娘娘寻不到人,遣奴才了通传来了么。”张公公首先一句逢迎道,而后才将事情道出。
      尔淳不愿与他多说,撂下一句:“有劳公公。”便带着众人转了方向朝坦坦荡荡去了。张公公跟在一侧,眼角余光落在晓月晓云身上,顿时浮现一丝笑容。
      坦坦荡荡处在园子西边,四面环水,东面为后湖,四周种了柳树,湖上设了回廊水桥,弯弯曲曲,折了千百个来回。这里便是园中养鱼的地方,供皇家宗室赏玩。
      尔淳遥遥朝湖心亭中递去一眼,倏地,停下了脚步。阳光偏折,透亮四周,中间湖心亭里,皇帝一身明黄金线绣龙纹的春衫薄衣,端坐在石案旁,笑声朗朗。案上一方玛瑙棋盘,翡翠的棋子一粒粒晶莹剔透,圈围了九州天下。与皇帝对弈之人,毫无疑问,正是绵宁。
      “娘娘可要过去?”汐言禁不住出声问道。
      万里晴空一丝无云,碧透澄涟的湖水平如镜面。尔淳却感到心上突突地击节声,轻呼一口气,仰首道:“走吧。”才踏出一步,张公公却拦下道:“娘娘稍慢,万岁爷特别交代了,还请娘娘单独过去便好。”尔淳忍下不安,只得道:“既是皇上吩咐过的,那姑姑不必跟随了。”说完已独自去了。
      天成碧色,坠下远山青黛。一步步入了亭子。“皇上万福!”尔淳盈盈下拜道。一瞬间,便感到了绵宁落下的目光。皇帝正举棋不定,一见尔淳不禁长舒一口气道:“免礼。尔淳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已下成了死局?”
      尔淳起身垂眸笑道:“古人言‘观棋者不语。’皇上棋艺精湛,又何需尔淳的拙计?”
      “古人并非说错。可这是朕叫你看的,你不看岂不是违抗圣旨?来来来。”皇帝笑道,伸手招尔淳上前。
      尔淳退却不得,只能上前细观。一盘棋已下了七七八八,纵观两方棋路,绵宁执黑,开局已下了个‘一三五’的先局,黑子第一、三、五子连占三个小目,一手黑色第七子小尖下在第四线上,窥视八方。但皇帝的棋路,开局沉稳大气却略显保守,中盘时已挡不住绵宁凌厉的棋路。仅仅在第八十九手,皇帝就陷入了苦战,第一百零一手时,皇帝已是全力支撑。可以预见不多时之后,皇帝终是末路强弩。但绵宁毕竟不敢太早言胜,也不敢赢出太多,只得放缓了棋势,总之一句,绵宁一直在攻,皇帝一直在守,攻守相当,故而成了犄角之势。
      至此,尔淳心中已有计较,抬头笑道:“也不见得已成了死局。”
      皇帝双眼一亮,含笑道:“那依爱妃之见,此子应落何处?”说完便将一子白棋交与尔淳手上。尔淳略一思索,便将棋子落下,转瞬含笑抬头,看定绵宁。
      子落皆寂然。绵宁如暗夜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的惊喜,转而定定看住尔淳,轻笑了一声。皇帝却是抚掌大笑道:“好一招起死回生!好啊!尔淳总能让人大开眼界,好!”原来绵宁的棋路虽然凌厉,但中路稍显不足,许是看到了绵宁腹地的空虚,尔淳决定放手一搏,当即下了这第一百二十七手,不但解消黑子的先手觑,而且可将中腹黑四子分断,再施攻击。
      清风徐来,涟漪渐起,柔开尔淳脸上笑容,宛若莲花。正欲开口谢恩。却自亭外传来惊慌地禀报道:“皇上!皇上!”尔淳猛地回身,心头狂跳不止。
      皇帝立即不悦道:“怎么了?!”
      “回皇上……是……是英给大人……方才英给大人前来见驾,不知怎的半途遇上諴妃娘娘宫里的两个宫女。一时把持不住调戏了二人……其中一人不堪受辱,竟投湖自尽了。”张公公低声断续道。
      “大胆!英给这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竟敢如此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话未说完,皇帝已拂袖起身,跟着张公公往那事发地去了。
      尔淳分毫未动,倏地看定绵宁,眸中已成冰寒。绵宁笑如春风,却放佛平了八荒六和的霸气,缓缓落下一子,抬头直迎上尔淳的目光,一字一顿:“你输了”
      尔淳随着那颗棋子望向棋盘,一之轻声落下,瞬时声援了中腹四子,又扩张了上边黑势,同时消去了右边白棋的厚势,局面顿时为之改观。却也成了绝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