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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朱楼四面钩疏箔 ...

  •   细碎的脚步声敲打在青石板上跫音不绝。飞檐红墙的甬道走多了,便像是再也找不到头一般的迷茫。朗朗的天空便成了这红墙中唯一的痴念,一代又一代,不知积攒了多少,每每抬头总是低垂的仿佛触手可及,却只有在伸出手的瞬间明白,不过是痴人说梦。尔淳一步一步,走得极缓,却似一步步踏在那痴念之上,一点点,将心中的这点念想踏碎了,揉进泥土中,变成来世的奢望。
      簪花的百折纱帘一打,尔淳步入房来,依旧是一股浓重的药香,苦冽得让人不禁皱了眉头。方才在外间,尔淳细细地问了恩嫔的病情,江太医恭敬地答了:“回娘娘,恩嫔娘娘自从落胎后一直不见好,病情反复,臣已用了四物汤料理,这几日稍稍有些精神。”
      尔淳会意一笑,目光灼灼。江太医自然是知道了太娘娘的意思,这一答极是巧妙,分明暗示了尔淳可尽管去问。汐言随即谴退众人,自己才垂首退在一旁,留尔淳独自入了内。
      夹苎紫纱垂下的帘子轻掀起一角,一只病弱的素手伸了出来,衣袖间绣的是并缔莲纹,五彩丝绦压边翻折,极艳的花样,却仿佛被病气沾染,一时也暗淡不少。尔淳几步上前,握实了那双手,触手才知冰凉得渗人。
      “身子是自己的,心里再痛也不可不管。”尔淳悠悠道,另一只手挽起了纱帘。
      “我自是明白的,不过心里疼得紧,几番下来也无甚办法,娘娘说该当如何?”恩嫔缓缓答了,嗓音低沉断续,却咬得极清楚。
      尔淳默默坐了床榻边,手中恩嫔的双手极冷,可看她脸上却有奇异的红晕,下意识的覆上她的额头,果然是烫得惊人。恩嫔也不阻止,只定定瞧着尔淳,眸中是不曾见过的沉沉墨色。
      “墨兰……”尔淳仿佛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
      恩嫔倏地抓紧了尔淳的手,急急道:“可是查出来了?”
      尔淳看着恩嫔的双眼不答。心里突然涌上众多情感,堵着嗓子。二阿哥有私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话语到了嘴边转了又转,终于出口道:“是祥嫔。”
      恩嫔一下子怔在了那里,许久,才有一丝惨笑浮上,泪水也一滴一滴滑落,脸上的悲戚让尔淳侧开了目光。
      良久无话。恩嫔似一具失了魂魄的残破木偶,只剩泪若断珠。尔淳不忍,念起小时候的种种,往日的伤心似乎都不及这切肤之痛,毕竟是亲骨肉。伸手,将恩嫔揽进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缓缓道:“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最怕打雷,每次下雨我都要寻一个人同睡才能安心。淑兰嫌我麻烦,元淇还小根本不知道安慰人。只有你,墨兰,每一次你都会钻进我的被窝,搂着发抖的我,也是这般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不知怎的,这时候我就觉得十分的安心,仿佛回到记忆中更小的时候,姐姐在身旁的样子。你虽比我小,可只有这时候,你让我觉得是依靠,唯一的依靠。如今淑兰和元淇都不在了,往日的四姊妹只剩下我们,墨兰,我们是不是还要这样斗下去?是不是真的非要你死我活。”
      薄凉的夏衫挡不住恩嫔滚烫的泪水,一层层的浸进来,灼痛了皮肤。恩嫔还在压抑地痛哭,随着尔淳的话语,渐渐不能自持的放声大哭。一声声,都是断肠痛。
      尔淳只是单纯的重复轻拍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宛若抚平她心中的愁节。唯说到那最后一句之时,恩嫔身形一震,止了哭声。
      尔淳也不催她,目光越过了紫纱帘,看着一袭隐约的青衫定住。恩嫔挣开了尔淳,似脱力一般靠回床榻,神色怔怔。
      尔淳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道:“帘外的可是碧桃?”
      恩嫔目光似才有了焦距,抬头一眼,愣愣道:“是。”
      尔淳眸中突地寒光一闪,一字一字道:“不能留了。”
      恩嫔倏然一惊,猛地坐直了身躯,眼中泪水又下,哑声道:“是她下的手,她是祥嫔的人?”
      尔淳安抚下恩嫔,冷声道:“尚膳房已认了人,这一月里都是一名唤红荷的宫女去领的食材又亲自煮的‘鸳鸯九珍八宝汤’,尚膳房里原当你独喜欢她做的这道菜,可万想不到你宫里的碧桃同红荷是同乡,更想不到她们竟这样大的胆子!”
      恩嫔双眼一红,就要张口。尔淳拦下道:“此事我来办,定会给你个交代。”
      恩嫔抓着尔淳的手,紧得仿佛要折断,终于是泪水一落,点了点头。
      尔淳又定定看了她一眼,转而垂眼叹了一叹,起身之时却被扯住了手。尔淳回头看着恩嫔,安慰一笑。
      谁知恩嫔却极悲声道:“尔淳,我欠你一个人情。但要我背弃皇后,我做不到。”
      尔淳轻声笑道:“我明白。”随即转身离去。尔淳要的就是恩嫔这一句,早已知道恩嫔不会背弃皇后,但经此一事,往后恩嫔即使仍旧会下手,但必会缓一缓。尔淳要的就是这半刻的缓一缓,后宫争斗中,这半刻足以扭转乾坤。
      出得殿外,尔淳瞧着汐言担忧的表情宽慰一笑,似心情极好的样子。只侧头的刹那冷冷一句道:“碧桃以下犯上,其罪当诛。先拖入暴室,待禀明皇后娘娘再做了结。”
      即刻有太监应声而去,只闻身后一声哭喊,便又恢复平静。
      汐言上前了一步,似有话要说。可尔淳却早已提步走了出去。汐言一愣,只得跟上。
      回去的路绕的是另一头,绿数阴阴,蝉声阵阵。尔淳信步前行,一步一换景,抬手一挡枝桠,倏地道:“办得好。”
      汐言早已落后数步,身侧之人是一身青葱水色的颜姜。只听她笑道:“是娘娘教导的好。”
      尔淳淡漠一笑,“本宫可没教过你捏造事实,严刑逼供。”
      颜姜笑容熠熠不见半点不妥,道:“红荷那小蹄子嘴紧得很,不先说了碧桃已经认罪她哪里肯说。不过那小蹄子可真硬得很,私刑都用得差不多了方才撬开她的嘴巴。”
      尔淳不答,自顾微微加快了脚步。颜姜在身后俯身一拜道:“娘娘可说话算数?”
      尔淳一顿,目光沉沉,开口道:“自是算的。你放心,王爷怪不到你头上。”想了一下,又淡淡道:“本宫确实欠你一个人情。”
      颜姜笑笑,不再跟随,转身去了。
      三日后,事情已基本理顺。不过是由内务府移交了宗人府处理,碧桃红荷两人皆判了极刑,牵连的尚膳房也不过罚了俸银打了几板,已是格外开恩了。底下的人好办,可事情毕竟涉及到祥嫔,尔淳也不敢私自裁决,只等众人招供后,便带了汐言去寿康宫回复太娘娘。方至宫门,槿麽麽便迎出来道:“娘娘吉祥,太娘娘在佛堂理佛,特让奴婢告知娘娘不必回了。太娘娘说娘娘这次办得妥帖,余下的娘娘可去皇后娘娘处请旨,自是放心的。”
      尔淳道:“劳麽麽通告。本宫只是尽力罢了,是万不敢贪功的。”
      槿麽麽笑道:“娘娘自谦了。太娘娘瞧得清楚,前后不过几日便水落石出,娘娘的功劳自是最大。娘娘也莫嫌奴婢好事儿,这祥嫔娘娘现下如何了?”
      尔淳回道:“自是一并交了宗人府处理。得请了皇上和皇后的旨意方才能下狱。如今单分了一件屋子好生看管罢了。”
      槿麽麽接道:“可是都召了?”
      尔淳点点头,槿麽麽随即叹道:“万想不到的。这杜家女儿也竟这样糊涂。”尔淳默然不答,心底略略也叹了一口气,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年圣宠正隆时可曾想过如今境况?不过是做了争斗的牺牲品,到底凄凉。
      槿麽麽又道:“娘娘可是有要紧的事儿做,不能因着奴婢耽误了。娘娘这就去吧。太娘娘心里明着呢。”
      尔淳也不推托,道:“正要去回皇上呢,如此便谢过嬷嬷了。
      方到了养心殿也不见皇帝,尔淳着汐言先行去问了,自己少不得要等待片刻。不多时,只见汐言神色异样地回来,才至跟前,尔淳已明了几分,冷笑道:“皇上不肯见?”
      汐言作福道:“倒不是不肯见娘娘,只是军机大臣们正候在南书房等着回话,皇上心里烦,便谴了李总管出来交代一声道‘事情既已查明,那这情谊便是毁了。该如何就按着律例来。’皇上让娘娘也不必回了。”
      尔淳听得心下寒凉,这便是皇家情谊,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作不得半分真实。只难了这一众女子,徒徒付了光阴。“这就回吧,姑姑去给恩嫔传个话,也就如此了。”尔淳淡淡道。
      汐言应下,又听尔淳道:“祥嫔做得虽可恶至极,但仍是可怜人。让宗人府这几日好好侍侯着,临了就给她个干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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