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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谁人心底意难平 ...

  •   “信贵人。”永璘轻笑一声,唤住了颜姜的脚步。
      风停止在晴空,颜姜极努力地挽起笑容,嗓子里便压了一丝哽咽。回身一拜,抬眼已是物是人非。“王爷吉祥,如何有空行至这来?”数步之遥,便是颜姜寝宫。
      “这便是要回去了。”永璘一句道,似一声叹息。
      颜姜便道:“王爷慢走,颜姜恭送。”语毕起身,不着一眼转身便走。
      昔年庆僖王府中的明媚女子,容颜如花,笑得那般灿烂而不能直视。一身赤诚忠心,耿直而又倔强,每每侍立在旁,总是仔细而忧心于他的一切。那如海棠般浓艳的朝气,才能在一望之时让他觉出自己尚有一丝活着的气息。这么多年的侍候在旁,她眉宇间的情谊,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早已给不得,到底推开了她。红墙的束缚,是他深埋在心却无法出口的意愿,她却能看到,义无反顾,毁去自己这大半生,入了这吃人的后宫。永璘终于长叹道:“玉娘。”
      一霎那的重击打在心上,几乎痛心得不能呼吸。颜姜瞬间抓实了金边莲纹的褥裙,泪水已漫上眼眶。长如青葱的指甲陷进掌中,刺痛尚不能平下心底波澜,一顿,终究迈出了步子。
      永璘双眸沉如黑夜,只一线的极星光亮嵌在眼中,看着颜姜一步一步艰难离开,面上终于动容。开口道:“玉娘,保重。”
      颜姜一震,泪水滚滚而下,终于一停,回身重重俯身一拜,容颜不辨,早已转身。流年偷换,镜中红颜终将被岁月侵蚀。自毁半生的决绝,想求的,是否只是他心中一丝的怜悯与看重?她求不得也不敢奢望的一切,在走到那人生尽头之时,又会添上几多悲凉?

      初夏的微風和煦,帶著微黏的濕熱拂動著空氣,一團團的烘烤出夏天的音容。爾淳小憩在清爽的內屋,極素的緞子,繞繡了幾抹祥雲半撫,也無過多的裝飾,卻仍淡淡散出如月光流水一般的清明澄靜。爾淳隨意挽了發,長如蝶翅一般的睫毛垂下,輕如薄翼。驀地睜開一瞬,靈光流動,一室光芒。周圍疊放了不少的書籍,有一卷搭在膝上半開著,呼吸間馨室書香滿溢。
      汐言才進來,看到爾淳手捧書卷不禁微皺眉頭,伸手把書奪過,輕責道:“娘娘還看這些個做什麽,也不怕傷神。”
      爾淳低眉道:“姑姑奪了這本,爾淳還有那本,姑姑縱不能把著兒的書都奪了去。”說完抬頭一笑明媚如春光。
      汐言一嘆:“就娘娘有理。”遂放下手中書卷,轉身去侍弄花草。
      “姑姑。”爾淳出生叫道。汐言停下步子,回身。
      “我想去趟奉先殿。”爾淳緩緩道,眸中顏色又深了幾分。
      汐言立刻勸道:“娘娘去那做什麽,現下這么緊張,娘娘您就別折騰了。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來要緊。”
      爾淳知她也是為自己擔心,不覺神色一暖,垂了眼瞼卻看不清目光。“就當是為了讓我安心吧,姑姑,拜托了。”
      汐言聽那聲音淡淡,卻有一股倔強之意,知道爾淳是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更改之人,勸也無用,只得道:“那好吧,等奴婢去探一探,選個無人的時候再過去。”爾淳笑而答應,抬頭的瞬間那神色一厲,汐言不由得惊心一跳,才出了外去。
      鳳把熱氣吹進,可爾淳的目光漸漸寒了,心中只道:我便是要讓你們看看,這個與你們千不容萬不容的孩子如何平安降生!
      果不出多時,汐言便回了來,攙扶上爾淳就往奉先殿去。
      先進得殿裡,爾淳定一定目光,直望向供臺上的層層靈位,似有一絲譏笑浮過嘴角。汐言上前燃了三柱香,回身遞給爾淳。爾淳緩步上來,從容淡定,撫在小腹上的手沒有一點慌亂,接香的手也是極穩的。裊裊的煙氣遮去了爾淳的寒凉的目光,有那么一閃的時間,汐言甚至可以感到大清祖宗們解脱的一嘆,驚得心中直道:竟是連祖宗們也如此懼怕娘娘的目光嗎?待那煙氣散盡,有的是令人窒息的緊張。爾淳并不去拜,直立在那,定了良久,才缓缓把香插在了鏤金狻猊神獸盧里,回身,平整如镜的面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只得那眸子仿佛含了天地之色,似在廣袤的深淵中一粒明珠幽冷。
      半刻鐘不到,爾淳就像了了什麽心愿一般,喊了汐言要走。步子剛邁出去,卻猛地定了當場,那雲層竟不知什麽時候遮了陽光,屋內室外瞬間昏暗,但來人的目光猶如兩柄侵了寒冰的刀子,一身天水色的衣衫生生如燃著了一般,蓋不住熊熊的怒火。爾淳一聲嘆,一垂眸,竟像綿涼的秋意悲切婉轉。
      綿寧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爾淳隆起的小腹上,极力平穩道:“夫人,了不得了。”
      那口氣似著了火一般竄入耳內灼得人耳膜生疼。爾淳實在不知如何開口,綿寧的出現仿佛一下子挑出藏了許久的秘密,久不見光的思緒一下子緊繃如弦弓,卻好像斷了一般無法轉動。她側轉目光,淡淡:“二阿哥要上香,爾淳就不打擾了。”
      話音未落,綿寧竟幾步上前,憤怒地抓著爾淳一字一字道:“你,如何敢?!”
      爾淳吃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汐言見到趕忙驚呼:“二阿哥!”
      綿寧轉頭一眼索住汐言,驚得汐言倒吸一口涼氣。就聽綿寧冰冷道:“若不想我現在去告訴皇額娘,就給我退下!”
      汐言一聽,哪裡敢留,一咬牙,退了出去。
      爾淳被他一扯,痛意立刻激醒了理智,大聲怒道:“放開我!”
      奈何綿寧抓得極牢,爾淳掙了幾掙也沒有脫開,心裡的怒火也不禁被燃了起來,瞪住綿寧,不發一語。
      “我只問你一句,這個孩子是不是十七皇叔的?!”綿寧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著一句,他的雙眸已經被怒火染得赤紅。
      爾淳不得不扭過頭,避其鋒芒。但她還是冷冷道:“二阿哥,著不关你的事,請自重身份!”
      “自重身份?!”綿寧怒極,猛一松手,爾淳踉蹌幾步險些跌倒。正穩住了重心,綿寧那惡狠狠的聲音就傳來道:“對!是不关我的事!我是失心瘋了才會一直這么幫你!就為了十六年前那一面,我竟替你做了這么多蠢事!先幫你拖延白蘭已死的奏摺,又默許孫白楊他們在我眼皮底下逃出京畿。更在你被打入冷宮之時安排心腹擋下皇額娘一次又一次的殺招,為了能讓你安心活下去,我千方百計叫人偷了玉佩交還給你!為了控制住去見你的衝動,我自請皇阿瑪去江南巡視,一去近一年!且不說這些,十七皇叔勾結天理教的事情,若不是我死按下了不發,他哪裡有命活到現在!你說!你如何这般对我,你說啊!”綿寧一步上前,咄咄的聲勢逼得爾淳連退數步。
      爾淳揪住心口,臉色煞白。起伏的胸膛氣息微弱。似有疼痛順著血水漫進心臟,她閉上雙眼,搖了搖頭,直教情深義重何以堪?
      綿寧見她臉上現出悲切的神色,心中也不忍,但轉念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是那樣的刺目,又不禁怒火中燒。“我一直知道你喜歡十七皇叔,卻還是為你做了這些。而十七皇叔呢?你在冷宮的日子他憂心的不過是綿愉的安危,有那么多次,要是沒有我的心腹替你攔下,皇額娘的毒藥早已送到你面前!他為你做的不過是再一次把你送到皇阿瑪身邊,他配不起你的情!可我還是沒想到……”綿寧一頓,目光刷地變得狠絕而徹骨悲哀:“竟會有這個孽種!你們竟這樣不堪,這樣有悖人倫!”
      “啪!”地一聲驚響,爾淳重重一掌落下,力道之大,震得手臂隱隱作痛。綿寧的臉上立刻火辣辣地红了一片,竟也愣在那裡,不可思議地看著爾淳。
      爾淳大口喘著氣,目光狠厲得寒光灼灼。殿內霎時安靜了下來,爾淳是怒極了才揮出的這一掌,是再無法容忍的憤怒。她幾乎是泣血般道:“綿寧!你給我聽著,他是皇家的血脈,不是孽種!”字字着重,盛怒異常。
      綿寧許是被那一巴掌打醒了,渐渐冷靜下來。可氣息卻一點點寒了,聚在眼眸處,收攏成一線,仿佛草原上的狼眸一般深寒。冷冷地看住爾淳,沉默。
      爾淳眼睛泛上酸意,咬牙道:“你要去告诉你的皇额娘便去吧!我不外乎一死,也正好斷了你的念想!”說完眼淚刷地落了下來。
      綿寧眸中閃過痛色,看著爾淳的淚水漸漸握緊了拳頭,鐵青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好轉。好半餉,才生硬道:“夫人,是绵宁無禮了。”說完僵硬地行了一禮。
      爾淳哽咽道:“你真是要逼死我們才甘心嗎?!”
      綿寧側開目光不語,只感到那一滴一滴的淚水已將他的心一寸寸剜凈了,不再有半點餘留,用了十六年的情,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個局面,當真是萬念俱灰。她的身影就在眼前,只不過幾步的距離就可以拘到。但他可以伸出手去嗎?他有資格嗎?她先是皇妃,再是心屬他人,这一重重的后宮紅墻早已將她淹沒。他倒寧願是在茫茫人海中去尋她,總歸還有一線希望,可如今,一場相思夢斷腸。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著十六年的情誼就這樣埋在心底,他不甘心都已是這般田地了他還是輸給永璘。縱使他知道他應當將這份情永遠埋藏,可到底是,意難平!
      萬般艱難的忍下心思,綿寧艱澀地開口道:“我……”
      誰料爾淳似瞬間失了支撐一般,本已白如梨花的臉色現在更是連嘴唇上唯一的一抹紅潤也被奪走。她一只手猛一撐在供桌上,接了身子大半力量。目光緊緊盯著門外,神情似枯了一般,哪還有半點人色?綿寧心中一涼,回頭。
      恰這時,太監獨有的尖細嗓子猝不及防地響起:“皇后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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